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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鏖戰松錦(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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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格來說,松山堡跟大凌河方向沒什么關系,跟錦州也沒什么關系,他們屬于寧遠方面管轄,而那邊則算是廣寧的地頭,可如今不比天啟年,更加比不上萬歷年,萬歷年朝廷對抗建奴占據優勢,哪怕輸了幾陣,但還能保住大局,天啟年時候雖說局面已經不怎么樣,但好歹雙方還是互有攻守的,可如今這崇禎朝還沒幾年,局面竟然敗壞到如此程度。

  作為一個四十來歲,經歷過萬歷、泰昌、天啟、到如今崇禎的四朝老軍官,他已經自詡能夠看淡很多事情了,可還是沒想到,當年近乎穩如泰山的局面,能夠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那時候要說自家鎮守松山堡,幾乎都覺得是無比安全的大后方,可如今當年的大后方,竟然也成了前敵戰場,要被一萬建奴攻打了,哪怕對方攻擊他們有其他目的,可終究還是在挨打。

  至于說對方的目的,趙森大概能看出來一些,無非是大凌城那邊新來了一萬多人的明軍,讓正打算攻打大凌城的皇太極不穩當,這才派兵過來進攻他們,好把那邊的人調開,說起來那些明軍他還真的都認識,吳襄父子和秦良玉不必說,狗營的宋慶進遼東時也從他這邊路過,雖說兩人沒正經照過面,可好歹也算是遠遠見識過這位青年名將的風范了。

  所謂自家人知自家事,趙森很清楚自己打仗沒多大能耐,能升到這個地步。完全就是苦熬苦業加還有點膽子的緣故,絕沒有什么以弱勝強的軍事才能。他手下的戰斗能力也不允許他這么做,因此發現被包圍之后,立刻向大凌河方向求救,只是不知道對方是否會來,那邊畢竟也面臨著大戰。松山堡和自己手下這兩千弟兄的命運,陡然間變得有些飄忽起來。

  第八次進攻了,趙森看著再次沖上來的辮子兵,心中的煩躁已經達到極限,若是對方一直打到底,大不了把這百十來斤報效給大明,也算是個痛快,可偏偏這些辮子兵每次都像是在磨洋工。往前攻打一陣,射出幾輪箭雨,立刻就回去,好幾次他都鼓足勇氣要跟對方拼了,卻每一次都找不到著力點,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頭,讓人好不難受。

  這次又是如此,對面的騎兵風馳電掣般殺了過來。張弓搭箭下來上一輪,箭術說不上太好,至少比起那些蒙古人來差些。也無法給堡子里造成什么傷亡,被打了好幾次之后,大家伙兒也都學精明了,輕易不會冒出頭去找死。

  騎兵齊射之后,弓箭手再次上來,同樣也是一輪齊射。趙森甚至懷疑來襲的莽古爾泰是不是洗劫了什么地方的武庫,怎么會有這么多箭矢,可腹誹歸腹誹,他卻依然還要凝神靜氣的等著,誰知道對方是否用計策麻痹他,萬一這次要是真進攻,堡子里面松懈下來,對方說不定還真就一股而進了,盡管明知這種可能性不大,他卻還是要繼續仔細觀察。

  片刻之后,弓箭手停止射箭,大隊步兵沖了上來,高喊著不知什么內容的號子,向松山堡正面開進,之前幾次可都沒有這個,看樣子是真想要打一打了,否則沒有必要把步兵也派上來,趙森的呼吸猛然間急促起來,朝依然有些懈怠的手下大喊道:“都他娘別在那挺尸了,弓箭手馬上頂出去,其他人把刀槍拿好,對面的包衣上來了,把他們打回去!”

  這兩rì的作戰,松山堡明軍官兵都被弄得有些神經衰弱,對方每次攻擊都很犀利,卻從來不亮刀刃,都是出來折騰幾下就回去,偏偏晚上還不帶消停,總要給你弄點動靜出來,搞得人疲憊不堪,心中也是真有些懈怠了。

  好在這里終歸是前線,不是那些衛所種地的半農兵,這里的明軍拉出去都能砍人殺人,因此最基本的素質還是有的,很快擺弄重新振作起來,眼睛盯著外面打的辮子兵看,果然有幾千包衣殺了過來。

  辮子兵的兵甲不足,因此區分身份非常簡單,包衣們除了軍官僥幸能混身鐵甲之外,其他都是棉甲甚至做工很惡劣的紙盔甲,兵器方面雖說倒是還算不錯,卻也都一眼能夠看得出來,可就是這樣的人,居然能夠比裝備更好些的明軍還能打,尤其他們很多都只是從前在遼東種地的漢民,剃了頭之后竟然變得異乎尋常的能打,也真是讓人覺得有些尷尬。

  當然,這種充滿了辯證法和哲學風格的問題,自然不由大頭兵們去思考,他們的任務只是殺人,或者說是保住自己不被人殺掉,待對方開進到二十丈外,弓箭手便毫不客氣的張弓搭箭,鋒銳的箭矢在空氣中劃過,夾雜著鳴響呼嘯而去。

  兩千來人的堡壘,弓箭手自然不多,加上勉強會些射術的,也不過才百八十人而已,自然擋不住幾千人的進攻,況且這些包衣們不少還都拿著門板式的大盾,若不是運氣好能夠正中小腿,還真是很難造成什么殺傷,眼看著對方越來越近,趙森心中開始起急,若是對方這次真的打多來,松山堡玩玩難以抵擋,原本還覺得他殉國是件容易的事,無非人死鳥朝天,非常鄙視那些膽怯逃跑的同袍,可事情到了自己身上之后,他卻發現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好在婆娘還在興城娘家,兒子也搬了過去,自己之前特意將他們送到那邊,現在看來真是個無比英明的決定,趙森抽出腰刀,狠狠攥住刀柄,隨時準備帶人沖出去砍殺,殉國什么的他早已經忘之腦后,他只是很普通的遼東糙漢子,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從前當兵時候,總聽長官說殉國挺光榮,既然是光榮的事,當然不用想那么多,出去殺人殺到被殺就是了。

  包衣們很快殺了下來,明軍的弓箭手還算穩當,即便已經快到近前,也沒出現手腳發軟射不出去的,都是穩穩當當將最后一輪射完,靠著距離再多殺掉幾個之后,便抽出了身上的腰刀,同時轉頭看向身后的明威將軍。

  趙森摸了摸自己的絡腮胡子,咧開大嘴笑著,他記得兒子最喜歡摸他的大胡子,家里的婆娘卻覺得扎,每次辦那事的時候,都要先找個口袋把胡子裝起來,他再次努力想著兒子和婆娘的模樣,將這一刻牢牢記在心里。

  他是真正的粗人,不懂得鼓舞軍心,因此沒有說什么多余的話,只是拿著刀第一個沖了出去,身后跟著衣甲有些破敗的兩千弟兄,他們沒有狗營精熟的戰陣和武藝,也沒有關寧鐵騎上好的戰馬、衣甲和兵器,甚至連膽量都比不上。

  可到了此刻,他們卻依然一往無前,沒幾個人此時想到報效大明,更沒幾個人想到běi精城里的皇帝老子,他們只是心里不服,都是倆肩膀扛一個腦袋,憑啥就只有你驢rì的能打過來?憑啥老子不能砍死你?

  本以為會踞城而守的明軍忽然殺出來,著實讓包衣們有些意外,有些上了年紀的甚至在想,當年自己被抓走時,那些明軍要是肯出城來打一打,這會兒自己是不是還在家鄉種地呢?

  不過很快他們就將這些想法拋掉,他們現在是大金國的人馬了,主子們都在后面看著,打好了自然有獎勵,打不好了被懲罰的力度絕不會小,不知誰開始哇哇大叫,幾千包衣向著自己的同族沖殺過去,眼神同樣堅定而決絕。

  戰斗幾乎在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階段,松山堡的人數本來就不多,也知道到了這個地步,連逃跑都做不到,他們也算是跟后金打了多少年,沒有幾個人會想著投降,到了這時候自然只有拼命一條路可走。

  什么將帶什么兵,狗營因為宋慶的緣故打仗很瘋狂,但同樣也很狡猾,松山堡的兵則都像是他們的明威將軍,憨頭憨腦的只會打呆仗,可卻帶著那么一股子蠻牛的氣息,幾乎是一上手,就讓對方吃了個悶虧。

  包衣們這才恍悟過來,這幫人其實并不好對付,之前開過去兩千人,可是在己方數萬人輪番沖擊下滅掉的,如今沒有馬隊支援,只靠他們這些同時漢人的包衣來打,恐怕也沒那么簡單。

  雪亮的刀刃在空中飛舞著,不時有鮮血迸射出來,濺得滿地都是,死掉的變成了尸體,倒在地上任人踐踏,不停變換著各種姿勢,活著的自然更加不得清閑,為了多活一會兒,或者多殺掉一個,都在用盡全力和眼前的對手周旋。

  出乎預料的是,慘叫聲竟然不算太多,很多人都是一刀斃命,悶悶的便倒在地上,連最后一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便死掉,趙森已經砍死了三個人,大胡子上全都是血,心里卻有個奇怪的念想,等會兒老子若是死了,絕不能一聲不吭,好歹也要喊兩嗓子,罵罵那些拖著老鼠尾巴的辮子兵,這樣才能夠算是殉國,而不是稀里糊涂的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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