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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胡捷的堅持(下)3

,大家多賞幾張唄  胡捷拿著刀,砍死了第一個對手,既有些幸運,也有些惶恐,更有些意外,三種情緒夾雜在一起,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究竟該相信哪一種,似乎每種情緒都足以在一瞬間占據上風,主導他的思維方式。

  說幸運是覺得自己到現在還沒有死,尤其剛剛那撥騎兵沖鋒,他可是在第一線的,雖說沒有殺到人,可也沒有被人殺掉,在這個已經亂成一鍋粥的戰場當中,他的運氣當真是很不錯了。

  惶恐則是因為現在的局勢很不妙,對方顯然開始重視他們了,雖說這種重視中也充滿了濃濃的蔑視,可終歸是開始用騎兵對付他們,那些手下什么德行,他自己再清楚不過,那是一群純粹的草包。

  同樣還有意外,意外的是他手下的草包們竟然頂住了,盡管這一次沖鋒中至少死了二百多人,可最終卻還是頂住了,并且在用他們最擅長的方式,也就是街頭流氓打架的方式,用盡全力殺掉敵人。

  邳州衛的士卒們同樣也有類似的情緒,甚至一邊打著一邊還在想,這么大場面,竟然是老子干的?

  這還就是他們干的,街頭招數在戰陣之中不值一提,哪怕是真正的豪俠,同樣頂不住無數長槍大戟,如今仗打到這根份上,偏偏還就是這種招數奏了效,無數在訓練場和戰場之上鍛煉出的精英,在一片混亂之中,被這些下三濫招數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半刻之間,還真就拿不出什么好辦法來遏制。很多陷進去的騎兵甚至在這路打擊之下不知所措。

  再后來,以命換命的出現了,騎兵就更是被打的節節敗退。這種幾乎不可能出現的事情,在眼前的戰場上卻稀松平常。直到莽古爾泰看出不妥,讓跟著自己的白甲親自上去,沖到了邳州衛的人群之中。

  十幾個白甲一起上陣,連宋慶都不敢正面對敵,如此這般猛然壓過來的,邳州衛自然再次被打亂了陣腳,損失也開始逐漸增大起來。騎兵陷入陣中行動困難,他們自然方便上下其手,可這些白甲卻沒那么多麻煩事,每個人都武藝精熟。殺人如麻,加上沒有馬匹的干礙,很快便將局面重新壓了回去,當大批披甲兵也跟著一擁而上時,邳州衛的陣勢終于散掉了。

  因為他們發現。哪怕是那種以命換命的打法,似乎都不太好用,對方殺人很有技巧,幾乎不等你靠過去,鋒銳的長刀已經將你喉嚨劃破。想要換命都找不到人。

  胡捷知道,該是自己上去的時候了,整個邳州衛武藝最高的是他,官職最大的也是他,于情于理他也不能看著自己的弟兄被人這樣殺戮,他單手提著腰刀,幾步沖上前去,使出全身力氣向上一抬,正好卡住一把正往下落的雁翎刀,刀口下躺著個驚魂未定的軍戶,胡捷微微瞇著眼睛,對那有些驚訝的白甲說道:“拿我兄弟當菜砍,不太合適吧?”

  刀口下的軍戶很快爬了出去,卻沒有落荒而逃,而是拿著桿長槍站了起來,虎視眈眈的看著剛才還要殺掉自己的白甲,惡狠狠道:“狗建奴,有種跟老子換命啊!”

  “漢狗!”白甲的漢話有些生疏,卻能夠準確表達出這個詞,看樣子也是平時罵習慣了,雁翎刀輕輕一挑,直取胡捷面部,胡捷早有防備,向后退了一步,正要將位置搶回來,那白甲已經飛起一腳,正中他胸前的護甲。

  ‘砰’的一聲悶響,胡捷被踹了出去,盡管有甲葉護持,胸口卻還是一陣陣窩心的疼,還沒等他緩過勁兒,那白甲再次沖了過來,連續猛劈幾刀,胡捷腳下踉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立刻抬起頭,卻見對方的雁翎刀已經劈了下來,想爬起來卻來不及,只得下意識的用胳膊去擋,想著掉條胳膊,或許能換條活命回來,也或許連胳膊帶腦袋被人砍掉。

  手起刀落,大股的血沫子濺到胡捷臉上,不是他的手臂,也不是他的腦袋,而是剛才那個被他救了性命的軍戶,用自己的身子幫他擋了一刀,這人他叫不出名字,從前是跟著馮欣的,膽子似乎并不太大,有次在邳州跟個賣魚的小販爭執起來,還被人家拿著刮鱗刀追了半條街,可就是這么個人,如今卻救了他一命,順便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小人物從來不是主角,擋刀的軍戶沒留下什么豪言壯語,甚至連幫忙報仇的話頭都沒提過,就那么悶著頭死了,胡捷卻被這一幕刺激到不行,一把抓起手邊的腰刀,骨碌著起了身,瘋子一般朝那白甲砍去,那白甲素來悍勇,情急拼命的也見多了,根本沒當回事,可沒等他招架幾下,卻發現身子被抱住了,方才還老遠躲著他的爛柿子們,竟然一瞬間全都回來了。

  “驢日的,不是白甲嘛,爺爺今天殺的就是你!”胡捷毫不客氣的一刀劈了過去,渾然不顧那白甲用盡力氣刺過來刀子,幾乎在同一時間,兩柄刀子同時送到了對方身上,白甲兵帶著不甘眼神,努力望向劈中自己頭顱的刀身,胡捷卻似絲毫不在意腰眼上戳著的雁翎刀,直接將刀刃從里面拔了出來,調過頭攥到自己手上,紅著眼睛道:“別說,你還這玩意還挺好使,歸爺爺我了!”

  說罷,他開始挑選下一個對手,沒有絲毫熊虎之姿,歪歪斜斜的走了過去,直到那披甲兵解決掉自己的對手,發現了他這個奇怪的存在,兩人再次同時揮起了刀,抱著必死之心的胡捷劈中了對方,自己卻安然無恙,又一個從前膽子不大的軍戶,替他擋下了這幾乎足以置他于死地的一刀,也同樣悄無聲息的死去,好像邳州菜市里的爛柿子,絲毫無人在意。

  這些平日只會種地做買賣,或者拿人家水果,老遠對著大姑娘說笑話,遇到潑辣性子立刻軟蛋的兵痞,在這一刻完全變了模樣,每一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光芒,他們似乎回到了小時候,那個還有理想,還會做夢的年紀。

  那個時候,他們似乎也想做個英勇的戰士。

  不知何時,王堅已經殺了過來,他的馬不見了,手中的開山斧卻依然鋒銳,衣甲已經紅到透亮,身上卻似乎沒什么傷,劉升倒是騎著匹馬,但肚子上卻戳著支箭,比起胡捷還要狼狽,徐州衛和關寧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力氣,開始不再顧忌自己的性命,拿著兵器和對方換命,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因為這些比他們更爛,打的卻絲毫不差的邳州軍戶。

  老遠處的宋慶也重新披掛上陣,吃過面餅,喝過涼水,還有幾個手藝粗糙的摳腳大漢幫他按摩過腿腳,他的氣力已經恢復了八成,可以再次出戰,況且眼前這局面,就是沒恢復到這個程度,他也必須要上來了。

  誰都看得出來,徐州衛和邳州衛都盡力了,關寧鐵騎也同樣盡力了,可即便是這樣,勝利天平卻依然在朝著后金方向落下,如果這個時候不出擊,等到他們那股勁全部耗盡,再沖出去也就完了。

  宋慶從來都很會抓機會,尤其抓那些稍縱即逝的機會,很多人都會覺得他莽撞,可他自己卻很清楚,有些機會只要晚上一步,連口湯都剩不下,他再次舉起了長槍,帶著剩余的近三千人,毫不猶豫的朝著遠處的戰場沖了過去。

  偌大的松山堡前,只留下原本殘存的兩百多守軍,還有遍地的尸體,對著越來越暗淡的天空默默無言,似乎在昏暗的盡頭處,能夠看到遠去的袍澤弟兄,能夠看到那個充滿歡聲笑語的極樂天堂。

  白熱化的戰斗依然在繼續,已經有人看到宋慶的狗旗重新豎了起來,并且朝這邊越來越近,卻沒人對此做出什么特殊反應,這一刻他們不再是跟在狗營身后撿便宜的主兒,而是能拿著兵器自己建功立業的戰士,對狗旗的關注只是個習慣,隨后便再次投入屬于自己的戰斗,要么殺掉眼前的敵人,要么被眼前的敵人殺掉,又或者同歸于盡。

  “來啊!來啊!爺爺還沒殺夠呢!你們他娘的來啊!”胡捷渾身是血,手中提著搶來的雁翎刀,不時發出野獸般額嚎叫,毫無顧忌的挑釁著正在繼續作戰與撤退之間猶豫的后金兵,直到增援人馬趕到,他的叫聲依然沒有停下,宋慶沖到陣前飛身下馬,一把將有些癲狂的胡捷抱住,語氣鏗鏘的說道:“胡大哥,辛苦你了,等咱回了徐州,兄弟給你擺大酒!”

  宋慶心中非常感嘆,王堅和胡捷,這兩個原本歷史中連名號都沒留下的人,此時此刻卻成為了遼東戰場上最為閃亮的兩顆星,徐州衛和邳州衛死傷大半,卻也成功的守住了多鐸進攻的大門,順便將對方的精力和兵力也消耗了不少。

  養精蓄銳許久的狗營,終于開始露出了猙獰的面容,向著莽古爾泰和多鐸的聯軍,咬出了最兇狠的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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