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南京城內的楊管事的確很頭疼,或者說從他得到沒有干掉宋慶的消息之后,就已經有點后悔了,最初時候他覺得宋慶只是個軍頭,還是個剛剛崛起不久的軍頭,殺掉也就殺掉了,可隨后他就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很大的錯誤,對方已經是個參將,也是個皇帝有印象的參將,如果真的被干掉了,上頭肯定會追查,即便他可以找到足夠的替罪羊,但也不會那么容易就解決,到時候怕是要讓出不少東西給南京其他的大人物們,來為自己這次的莽撞行為買單了。
但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沒有收回自己的命令,因為他做事從來都是這樣,只要命令發出去了,除非是發生天大的事情,否則絕對不會再收回來,畢竟這關系到自己在南京乃至整個南直隸經營這么多年的聲望,如果他的命令朝三暮四,甚至剛剛發出不久之后就收回,別人會怎么去看待這件事情,以后他的命令還會不會有人絲毫不打折扣的執行?
因此,命令發出之后,他不但沒有要收回的意思,反倒是開始命令沿途各處圍追堵截,一定要將宋慶斬殺在回邳州的路上,只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自己前前后后動用了兩千多人,居然沒攔住二十幾個人,消息傳到南京的時候,楊管事整個人完全驚呆了,把自己關在屋子里面,連著兩天都沒有出門,再次出門的時候,他收到了淮安府地盤全部失陷的消息。
這消息比起宋慶平安逃回去更加讓他震驚,因為他沒想到對方的報復來的這么快,按照他之前的想法,宋慶哪怕成功的逃回去,好歹也應該先壓壓驚。隨后再找人徹底調查一下自己的背景,如果膽子小些,說不定當場就軟了,過后甚至還會派人過來求和。哪怕就是脾氣硬些打算報復的,那肯定也要把所有一切都調查清楚,然后慢慢開始調集人手,這才能夠展開報復,這年頭帶兵的將領手下能打的也就是那些個家丁,宋慶一個剛剛崛起的參將,能有多少能打的兵?
哪怕對方就是再如何魯莽,什么都沒考慮過,直接便帶人在淮安開始報復他的手下,好歹也要有個十天半月的才能有結果。甚至還會用更長的時間,才能夠結束淮安府的戰斗,到了那個時候,哪怕宋慶真的打下淮安府,他這邊也已經做好的官私兩手準備。完全可以應付對方,可誰知道才過了沒幾天,整個淮安府就已經被人家拿下來了,快的讓人難以置信。
歸根結底,他還是太過自信了,在南京這么多年順風順水的生活,以及日漸擴大的權威。讓他完全不相信有什么軍頭能夠挑戰他,盡管他不是清流文官,沒有那么強大的派系支撐,但背靠魏國公府這棵大樹,也足以讓他在南直隸的地面兒上橫行,畢竟魏國公乃是整個江南勛貴的老大。在大明朝也是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當初自己才開始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多少地方官員都不太買賬,但只要抬出魏國公府親近管事的身份來,基本上到哪里都是一片通途。很少有人跟他為難。
魏國公是世襲勛位,很少有人愿意得罪,因為你得罪了這一代魏國公,可能一時半會兒的人家拿你沒轍,但你家總有個三災六病,人家可是世世代代的都做這個職位,早晚能把仇給報了,為了子孫后代著想,也不會有人愿意跟這種人家交惡,因為這個魏國公府管事的位置在江南非常好用,楊管事也萬萬沒有想到,居然真有不把他當回事的。
其實他的想法也不能說完全正確,宋慶并不是沒把他當回事,而是把自己更當回事,宋慶不想得罪魏國公府,同樣也不想得罪他這個地位不低的管事,但如果這口氣壓了下去,往后怕是再沒什么勇氣將生意做到江南了,更不要說幾年之后把自己的勢力擴張到江南,甚至讓江南成為自己的勢力范圍,所有一切的前提都在這次的事情上頭,因此必須要解決掉。
很在乎自己的宋慶,現在正帶著兵馬屯駐在江都城外,正打算清剿最后一撥還敢于反抗的勢力,一路從北向南殺過來,周圍官府的動作跟他想象的差不多,那楊管事跟官府之間的聯系其實并不太緊密,只是雙方一起做生意而已,楊管事手下大多還只是江湖人物,而他們做生意的地盤都在各處官老爺下轄,因此雙方會有個類似交易的方式,官兵不去管那些人的生意,到最后則跟著一起分錢,這么多年下來雙方的配合也還算挺默契,但這一切不包括要共同應付敵人。
尤其是宋慶這種敵人,當地官府都是很不愿意得罪的,楊管事雖然整日在魏國公府行走,但本身畢竟不是官員,包括魏國公自己也是在南京城享福的,對于官場上的事情,其實遠遠沒有那些正經做官的清楚,他們不知道宋慶是個什么人,雖然聽說過名聲,但卻真的不知道這人如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以及在大明官民百姓心中的地位,當真不是一般的武官。
像宋慶這樣的人,地方官有心結交的倒是真不少,但卻絕對沒有多少人愿意得罪他們,若是魏國公跟宋慶斗,他們當然知道該如何選擇,畢竟世襲國公的名號那不是吹的,正常人只要腦子沒出問題,都知道自己應該站在哪一邊,但一個楊管事無論是級別還是分量都差了些,哪怕是給魏國公府面子,大家兩不相幫,坐山觀虎斗,也已經是非常客氣的方式了。
宋慶之前就已經判斷過局面發展,大明這些官的秉性他太清楚了,這些官們或許喜歡錢,但更加愛惜自己的命,同樣也對升官有著非常強烈的渴望,對于一個簡在帝心的年輕名將,正在上升期,而且前途無限好的將軍。他們是不會想要得罪的,更何況等他宋慶贏了之后,跟他合作同樣也可以賺錢,根本沒必要為了個魏國公府的管事跟他過不去。
因此這一路殺過來。原本那些曾經出現過的官兵全都按兵不動,有些膽子小的甚至還派人送來各色禮物,算是給之前追殺事件的賠禮,宋慶讓人把禮物照單全收了,也回話說前世一筆勾銷,當然這話他自己都不相信,只是為了避免麻煩,暫時先放這些官兵一馬,集中主要力量去對付那些江湖匪類,而今天就是最后一戰。對方顯然也已經到達絕望邊緣了。
揚州的江湖人物很慘,本來以為自己不過是追殺個無關緊要的人物,哪怕后來有消息說是個朝廷武官,也沒人太當回事,反正他們身后有楊管事。在他們看來能夠在國公府里混成管事,對付個把當官的易如反掌,事實上南京這個地方也確實是如此,不像北京城那么藏龍臥虎,魏國公和鎮守太監可以決定的事情太多了,在當地的積威也太重,那些從小在南直隸土生土長的賊人們對此深有感觸。某些人甚至不知道天子是誰,卻知道這一代的魏國公叫做徐弘基。
但就是這種在他們看來絕對不會出問題的差事,如今卻好像一柄鬼頭大刀,就這么忽閃忽閃的架到了他們的脖子上,有人曾經想過投降,但投降似乎也沒什么用處。殺紅了眼的徐州人幾乎每到一處都要砍下些腦袋,這其實也是宋慶的政策,這世界上畏威而不懷德的人太多,你用懷柔政策或者收降的方式接管地盤,過后保證還有一大攤子的亂七八糟等著你去處理。但你如果是用鋼刀和鮮血把地盤打下來,殺光那些敢于反抗的人,往后管理起來肯定要得心應手得多。
因此,他帶著人從寶應一路往南邊打,將所有跟楊管事有關系的人和地盤全打出來,剩下的那一千來人也都集中起來,在江都城北邊準備來一場最后的大戰,只是對于這場大戰,揚州方面的匪徒們都沒什么自信,也就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虎爾哈再次帶人成為了先鋒,混徐州久了之后,他也知道了銀子的好處,宋慶這次許給他個人一千兩銀子,他的族人們也有三千兩,讓這個酷愛喝酒吃肉的小子興奮莫名,這次更是沒等吩咐便站到了前鋒的位置上頭,等到宋慶發出命令,第一個縱馬沖了出去,離著還有七八十步的時候,手中弓箭已經開始瞄準對方,頃刻間幾十只利箭射了出去。
退到江都這邊來的,不少人之前都跟宋慶的兵馬交過手,對這群射箭的禿頭印象很深刻,見這次又是這幫人打先鋒,那些曾經遭遇過箭雨襲擊的人掉頭就跑,沒享受過這種待遇的則在享受了一把之后,也加入了逃跑的隊伍,跟著兩千多騎兵傾巢出動,就像之前他們包抄宋慶一樣,從兩路把這些人全都抱了起來,揮舞著大刀長矛開始殺戮。
殺了一陣之后,宋慶在遠處大聲喊道:“行了,都住手,找人把死人抬出去,活著的拿繩子捆起來!”
洛小北正殺的痛快,將自己的長矛從一個死人身上抽了出來,縱馬跑到宋慶身邊道:“大人,這幫鳥人還留著干什么,全都殺光了才痛快,當初追的咱們那么辛苦,折了好幾個兄弟呢,把他們都殺光,也好給咱的兄弟報仇!”
“不能都殺了,還是要留些人幫我們管生意的,他們都是本地的土著,我們到時候要派人過來,但同樣也需要當地的土著幫著做事,很多事情他們做起來更方便。”宋慶搖了搖頭,隨后又道:“你去把俘虜都拉過來,讓他們自己指認,把那些頭目都拉出來殺了,再讓那些指認的當頭目,那些人只要指認了一個,在揚州的江湖道上就是叛徒,他就只能依靠我們,離開我們的話,不定哪天他就被想要篡權或者想要幫以前頭目報仇的殺掉了,因此忠誠度就可以保證,明白了嗎?”
“明白了!”其實洛小北不明白,他的心態和思維還都停留在殺戮階段,完全沒考慮過如何經營,這也是他跟李三郎比起來差一些的地方,不過他有一點很好,無論明不明白,宋慶說的他都相信,也都會去照著做,這一點誰都比不上他。
對于一個經常打仗,而且沒怎么打過敗仗的隊伍來說,捆人是個非常嫻熟的工作,沒花多少工夫,還活著的五百多當地土匪和江湖人物都已經被困得粽子似的,排成三隊跪在地上,洛小北開始按照送說的方法,讓他們自己招出誰是頭目,最初時候沒有人說,無論出于義氣,還是剛剛被打傻了,暫時還沒有緩過勁來,總之沒有人開口回答問題。
不過對于這種事情,宋慶自己早先就做過了很好的示范,拿著刀或者斧子挨著個審問,不回答的直接砍死,這方法的效果的確很不錯,無論對方是被嚇住,還是覺得死在這里不值得,砍死了三個人之后,第四個人就開始招供,供出了自己所知道的頭目,隨后這些人被帶出來殺了,那第四個人被任命為新的頭目,帶著自己的新手下暫時離開,審問繼續開始。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宋慶沒有急著去進攻南京應天府,而是開始帶著人吃進地盤,這些地盤目前只是打下來而已,還不能夠算是他的,只有徹底的掌握住,并且跟當地官府達成聯系,才能夠算是他宋慶的地盤。
宋慶現在沒時間去挨個聯絡當地官府,那些當官的在他跟楊管事徹底分出勝負之前,也不會有什么特別明顯的表態,因此暫時需要留下些兵馬看管起來,等他從南京歸來之后再說,不過他之前留下的那些本地土匪也能夠起到些作用,至少能夠讓他的人接收起來更加快捷一些,也能夠讓原本靠著這些生意吃飯的人少一些反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