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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紅纓(下)

  邱老虎的運氣其實還算不錯,至少在他重新擺脫了追兵之后,運氣就一直都站在他那邊了,他再也沒有遇到什么敵人,這讓他終于可以放心大膽的前進,但同時也讓他有些擔心,因為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再沒找到自己那兩個兄弟的下落,直到不久之前發現了幾個戰兵的尸體,他才順著痕跡摸了過來,開始尋找林大河跟周嘎子,以及那個被他們護送著的文宣隊,只是他不知道雙方早已經分開,周嘎子他們已經徹底安全了,林大河目前卻是危在旦夕,隨時有可能被干掉。

  在山下找了一陣,他沒再發現其他痕跡,這多少讓他覺得有些詫異,畢竟他的跟蹤術水平不差,之前一路跟來,也確實證明了他有這個本事,如今卻忽然失去了蹤跡,這確實是說不過去。

  此時此刻,山上的林大河已經干掉了第六個敵人,剩下的還有六個,只是這個戰果并不能夠讓他開心起來,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他在不知不覺之中,到了這座山的山頂,另外六個建奴也幾乎同時抵達,他再沒有什么能夠繞來繞去的地方了,只能夠靠著手中的長槍硬拼下去。

  那六個建奴也是累得不輕,畢竟繞著山跑的事情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除了那個披甲兵尚可之外,其余五個包衣都累的像條死狗,就差吐著舌頭喘氣,看向林大河的目光也充滿了仇恨,其中一個大概喘勻了氣,拿著順刀便撲了上去,直取林大河負傷的左邊肩膀,誰知一刀卻劈了個空,剛剛看起來還沒什么體力,狀況比他還要差的林大河,現在居然輕靈的像只大雕。轉眼間便已經閃了過去,同時朝他刺出一槍,如果不是他反應還夠快的話,幾乎就要被當場戳死。

  一槍不中。林大河根本沒有絲毫猶豫,繼續按照當初操練時候的步驟跟進猛刺,宋慶設計的那套槍術非常管用,都是那種有進無退,最終能將對方逼近死胡同的招數,也最適合林大河這種實心眼的人使用,連續幾槍刺過去之后,那包衣發現自己雖然還有路可退,但卻越來越擋不住了,匆忙回頭向其他人求援。那幾個也才是剛反應過來,趕緊沖了上去,卻終究晚了一步,眼睜睜看著同伴被林大河刺死。

  再次殺掉一人,林大河精神大振。端著手中的紅纓槍,在陽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尊正在浴血奮戰的天神,那些建奴多少也有些驚訝,明軍的猥瑣和膽怯他們已經看多了,可這次路上看到的卻都是英雄好漢,無論是最初時候撲過來的那個槍兵。還是后來的刀盾兵,都在沖擊著他們對于明軍的固有印象。

  至于眼前的這個,則是把他們對明軍所有形象都摧毀了,讓他們想起八旗之中流傳的一個名字,徐州兵,確切的說是宋慶手下的徐州兵。那是個曾經讓大汗和幾位貝勒爺都灰頭土臉的力量。

  想起這個之后,那披甲兵帶著幾分試探的問道:“你是徐州兵?宋慶的人?”

  “算你還識貨!”林大河此刻無比榮耀,將紅纓槍再次朝前一擺,鏗聲道:“爺爺是徐州小旗林大河,宋慶將軍的人!”

  宋慶的名頭在后金方面已經有了很強的震撼力。主要是因為這人出現之后做的事太過強大,好幾次追著他們皇太極大汗跑,還有兩位大汗的兄弟因為此人喪生,極富盛名的多鐸貝勒被打得灰頭土臉,莽古爾泰似乎也被暴揍過,再加上單挑滿洲第一勇士鰲拜不落下風,幾乎就是戰神之類的存在。

  女真人可不像漢人,沒什么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念頭,更沒什么以文馭武之類統治方式,這是他們的崛起階段,武人的地位達到了巔峰,勇士在什么地方都是受人尊重的,這其中也包括強大的敵人,就比如說宋慶這種非常典型的超強敵人,在遼東后金地盤上,都有人拿這名字嚇唬小孩兒的。

  這些包衣自然也是知道宋慶是誰的,因此聽到這個名頭之后,下意識的向后退了一步,雖然很快反應過來眼前這人不是宋慶,只是宋慶麾下的一個小旗而已,但林大河自己剛才也表現出了很強的戰斗力,加上他們也知道宋慶麾下兵馬都很能打,因此絲毫不敢有什么小覷之心,都是下意識做出了防御姿態,等著對方的下一步動作,但他們隨即意識到了,對方已經被他們逼入絕境,該下手的是他們自己。

  “娘的,宋慶的人又如何,老子們五個,還拿不下你一個?”某個包衣臉色猙獰的看了看林大河,隨即回頭對那披甲兵道:“主子不用親自上陣,看奴才將這明狗拿下!”

  披甲兵輕輕點了點頭,確實沒什么動作,他的武藝遠遠超過這些包衣,卻也因此能夠意識到對面這家伙非常不好惹,哪怕他身上已經有兩處刀傷,血液將衣服都浸透了,那也不是什么好對付的角色,還是老老實實的看著為好,至于那個奮勇爭先的奴才,如果被殺掉的話,大不了多照顧下他家人就是。

  同樣的場面,那包衣卻沒覺察出什么來,哪怕之前的追逐戰中,林大河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實力,但他還是不覺得這家伙有什么厲害,在他看來之前那都是在繞彎子,這明軍無非是比較善于抓住機會,比較會耍手段而已,尤其那次沙土攻擊,更讓他堅信了這一點,現在林大河身上兩處刀傷,血也還沒有止住,讓他覺得對方已經是強弩之末,自己只需要下手凌厲一些,很輕易就能把對方干掉。

  至于剛才死掉的那個,則被他自動無視了,那人跟他關系不大好,他總覺得人家沒什么本事,被宋慶的兵干掉也很正常,這跟他自己上陣完全不是一回事,只需要片刻工夫就能夠見分曉。

  帶著這種輕敵冒進的心思。他向前踏出了一步,剛剛將手中的刀舉起來,只見林大河突然暴起,紅纓槍好像一條赤練蟒蛇般戳了過來。那包衣根本沒來得及反應,下意識將刀子往胸前護住,這才勉強撿了半條命,用刀刃卡住了紅纓槍的槍頭,但胸口處卻還是被戳進去一段,疼得他大聲慘叫起來。

  可林大河這只是開始而已,宋慶專門提煉出的這套簡單實用的槍法,只要開始攻擊就是一整套,平時操練也都是整套的練,只要練熟了之后。每個人心中幾乎都會變成下意識的動作,林大河這種死心眼的更是如此,絲毫不管對方什么反應,就是自顧自的往前接著戳,那包衣哪里還擋得住。沒幾下便左支右絀,倒是一直在后頭看著點披甲兵瞧出不對,立刻抄著家伙沖了上去,打算將這個手藝不行,但還算忠心的奴才救下來,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他剛剛沖到地方。包衣已經被林大河戳中喉嚨。

  “一起上!”連續兩個手下被林大河正面戳死,披甲兵也知道了對方的厲害,自己拿著兵器沖到正面,同時命令剩下那三個包衣跟他一起上陣,擺明是沒什么信心在單挑中拿下林大河。

  那三個包衣自然不會想那么多,后金八旗制度非常嚴格。主子的命令就是一切,否則等待他們的將是十分悲慘的命運,因此毫不猶豫的拿著兵器沖殺上來,從兩側幫著那披甲兵一起圍攻林大河。

  林大河終于感覺到了麻煩,單對單的打。他不畏懼任何人,哪怕邱老虎他都敢上,但眼前這種場面卻真的不好應付,尤其那個披甲兵本身跟他差不多實力,加上另外三個總在騷擾的包衣,讓他這種武藝其實并不高強,只是靠著認真和力氣大的人難以應付,他畢竟不是邱老虎那種當兵前就有滿身武藝的人,他當兵之前只是在家中種地而已,鋤頭用的倒是不錯,但卻從來都沒碰過兵器,那時候也沒打算去碰,都是指望著靠種地養活老娘和弟弟妹妹,從來沒想過自己某一天靠著兵器來賺取富貴。

  更沒想過,某一天自己會有如此威風的時候!

  身上血液的流逝,已經讓他的意識有些模糊了,剛剛一沒留神,又被旁邊的包衣砍中一刀,這次的傷勢著實不輕,他幾乎能夠感覺到自己生命已經快要走到盡頭,同時更想要在死前做點什么,當那包衣再次沖過來時,他也忽然間朝對方沖去,并且在第一時間摸出綁腿里的小刀子,狠狠戳了過去。

  那小刀子是個火銃兵的刺刀,人死了之后東西被他拿到手了,當初還沒指望能用得上,畢竟他止血了長槍和紅纓槍,并沒有玩過這種短兵器,誰知道如今還真的用上了,并且一上手就干掉了敵人。

  被戳中的包衣顯然很驚詫,但這種驚詫的表情沒能持續多久,就變成了長時間的痛苦,直到他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動彈為止,至于剩下的三個人,都被林大河這手給嚇住了,在他們看來眼前的明軍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馬上就要完蛋了,說不定根本不用他們動手,這人過會兒自己也會死掉。

  可就是這么個看起來馬上要死掉的人,居然還有余力殺掉他們的同伴,別說剩下兩個包衣,連那個披甲兵都覺得有些扎手,再不敢靠的太近,開始在周圍展開游斗,意圖用這種方式將林大河耗死,只是林大河自己也知道命不久矣,哪里還不明白對方安的什么心,既然對方不攻擊,那就自己主動攻過去,先將那兩個包衣收拾掉,最后再去對付那個披甲兵,好歹在臨死去之前多拉幾個墊背的上路。

  人一旦連死都不怕,也就沒什么可怕的地方了,相反這個人在其他人心目當中,會變成非常可怕的惡魔,此時的林大河就是如此,他原本就是個老黃牛的悶性子,比一般人沉穩得很,冷不丁要爆發出來,等于在沉默中增加了兇殘,這種氣氛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哪怕是辮子兵都不行。

  再次出擊,林大河找上了拿順刀那小子,剛剛那人一直上躥下跳,看上去倒是挺活躍,可林大河卻看出了此人的外強中干,雖然不算是充數的,單打獨斗估計比一般明軍還強不少,但在此時明顯就是個最好的目標,因此他第一時間選擇了此人,毫不猶豫的沖了上去,那家伙果然也露出驚恐之色,下意識的想要逃開,只是在這種距離中,根本就不可能逃得掉,如果拼命擋住的話,還能夠等到別人過來援助,逃命卻只能讓林大河更加興奮,紅纓槍往前一戳,正中那人腰部,跟著狠狠地用力一擰……

  巨大的慘叫聲沖天而起,讓那披甲兵都覺得渾身不安,旁邊那包衣更是渾身戰栗,他原本就覺得事情不太妙,己方這么多人追上山來,竟然被人慢慢殺了個干凈,如今更是只剩下他跟披甲兵兩個,而眼前這個明軍居然還有余力似的繼續殺人,這讓他那種好久沒出現過的恐懼感再次浮現在心頭。

  這些被后金俘虜的遼東漢民,在最初時候都帶著幾分恐懼,可后來入了八旗,跟著真夷們入關殺人放火,膽量都被歷練出來,見到明軍完全是一副老虎看羊的心態,根本不覺得對方有什么能力反抗,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這些跟自己同族的家伙,有時候也是很可怕的,就比如眼前這個大個子,如果單對單的話,他恐怕早就已經被對方干掉了,真不知道宋慶手下都是怎么操練出來的。

  下一刻,他發現林大河沖自己來了,只能硬著頭皮用刀砍了過去,當刀刃砍到對方肩膀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肚子上戳著半截槍頭,鮮血已經順著創口流淌出來,他很想用手去抓住槍桿,最終卻因為力量的流逝沒能做到,身子也開始慢慢發軟,很不情愿的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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