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一轉眼又是半年,小嘉輝咿咿呀呀的已經能冒出一兩聲“爹地”。劉思偉興奮不已,為了給兒子一個美好未來,連做事干勁都比以前大許多。
然而隨著一張剛收到的匯款單,他必須作出一個艱難的抉擇。
“十萬美元,在黑市上起碼能換到六十萬人民幣,三兒哪來這么多錢?”
看著茶幾上的匯款單,章慧驚呆了,怎么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內地的金融政策真奇怪,嚴格管控外匯,卻允許人們持有外匯,只要不匯出國外,甚至還可以匯來匯去。
劉思偉輕嘆了一口氣,放下匯款單解釋道:“親愛的,這并不奇怪,不信我給你算個帳。他用一千二百元人民幣從外國人手上換一千外匯券,然后按1比3.72的牌價匯率兌換成美元,再拿到黑市上按1比6甚至1比7轉手,就能凈賺六百元人民幣甚至更多。
他守著南濱國際海員俱樂部,英語又好,更重要的是周期短,資金使用率比做什么生意都高,一年兌換幾百萬外匯很正常。如果我沒猜錯,這十萬美元只是三弟所有財產中的一部分。相比之下,我那點薪水實在不夠看。”
完成資金積累,當然要做實業。
在現有環境下想做實業,肯定離不開他這個香港姐夫,所以章程匯來十萬美元,并懇請他辭去會計師工作,以香港NB電氣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身份在內地投資建廠。
每月兩萬港元,在香港也算得上高薪,另外還有股份。
要是換個大公司,劉思偉肯定毫不猶豫地跳槽。
可NB電氣到底是什么玩意兒他比誰都清楚,三弟倒賣外匯和販賣香煙行,不等于干實業也行。
人到中年,工作不好找,真要是投資失敗,血本無歸,讓他怎么養活妻兒?
不想讓章程失望,又不敢拿一家三口的未來去賭,劉思偉猶豫不決,怎么也下不了這個決心。
章慧哪能不知道他擔心什么,一臉堅決地說:“阿偉,要是三兒沒有十分把握,我想他肯定不會輕易要你辭職。畢竟我是他親姐,輝輝是他親外甥,都已經有家不能回了,總不能再看著我們娘兒倆流落街頭吧?”
“親愛的,你是讓我答應。”
“俗話說上陣不離父子兵,打虎不離親兄弟,阿偉,要是連我們都不幫他,那他還能指望誰?再說三兒幫我們做了那么多,我們總該知恩圖報不是?”
連妻子都下了這么大決心,劉思偉只好答應道:“那就賭一把,大不了將來跟他一起倒賣外匯券。”
接到大姐夫的電話,正忙著準備過年的章程欣喜若狂。感謝了一番后坦誠相告道:“姐夫,年后建廠的確有些倉促,事實上我原打算是放到明年下半年的。但考慮到通貨膨脹越來越厲害,又不得不下這個決心。畢竟膨脹到一定程度,必然會導致地價和物價爆漲,到時候就算花兩倍甚至三倍的錢都不一定能建起來。”
下半年內地物價上漲得也太離譜了,以至于新H社發了一則“今年物價總體平穩”的消息,被全國人民寫信去罵了個狗血噴頭。
章慧要帶孩子,三天兩頭要去采購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劉思偉深以為然,說道:“是宜早不宜晚,不過資金方面呢,想建個像樣點的廠十萬美元可不夠。”
章程顯然早考慮到了,胸有成竹地笑道:“按照牌價匯率肯定不夠,姐夫,你是海龍公司的財務主管,應該處理過類似的問題。”
按照內地官方匯率,十萬美元只能換到三十多萬人民幣,但在香港卻能兌換到近一百萬港幣!
作為一個合資公司的會計師,劉思偉太清楚其中的貓膩,可還是憂心忡忡地提醒道:“三弟,我知道怎么兌換對我們有利,但特區政府今年剛出臺了一個土地使用權拍賣規定,想像海龍公司一樣租已經不可能了,只能通過競拍拿地。”
章程這才想起土地使用權拍賣是香江特區率先搞起來的,看來還是晚了一步啊,略作沉思了片刻,若無其事地笑道:“這樣一搞是挺麻煩的,不過拍賣歸拍賣,付款歸付款,只要我們真心實意的投資,我想特區政府應該會允許分期付款。”
“啰湖區主管招商引資的官員我都認識,爭取一下應該沒什么問題,關鍵是建設資金怎么解決?”
分期付款總得要付頭款,雖說地價就算競拍也不會太貴,但那十萬美元又拿地又要建廠肯定遠遠不夠。
錢到用時方恨少,章程在心里盤算了一番,毅然說道:“姐夫,那十萬美元就專門用來拿地,至于建廠資金……我手頭上還能擠出十幾萬,過完年帶過去,少雖少了點,先把建筑材料買齊還是夠的。”
就這點錢還想開廠,劉思偉頭都大了:“三弟,就算我們想方設法把地拿到手,把廠房建起來,也要進設備和原材料,請工人開工啊!”
“姐夫,我不是沒錢,而是沒現金,”章程連忙解釋道:“跟你說實話吧,我囤了一批高檔酒,如果能堅持到明年下半年,起碼價值兩百五十萬以上!要不是拿地和建廠需要資金,不是那酒太難進,我非得把全部家當壓上不可。所以困難只是暫時的,我們只要能熬過這半年,一切都會好起來。”
電話那頭的妻弟,都是以幾何倍數的速度來賺錢,倒賣黃桂花香煙資產翻了一番,囤積紅糖資產又翻了一番,如果那批高檔酒明年能夠順利脫手,設備、原材料和流動資金還真不會成問題。
劉思偉權衡了一番,咬牙說道:“工作這么多年,我也存了十來萬港元,本打算等你姐和輝輝拿到單程證后回香港供個樓。既然你這么看好電氣公司,那姐夫也賭一把,全部入股,當個真正的董事長。”
平時總想著白手起家,不要別人幫助,到頭來卻發現還是有力所不逮的時候。
患難見真情啊!
想到那筆存款對姐夫意味著什么,章程感動不已,吟著淚水哽咽地說:“姐夫,你的心意我領了,咱還沒困難到動你存款的地步。至于電氣公司,不管有沒有投錢都有你和我姐的股份。”
“地價上漲,物價上漲,難道人工就不漲?”劉思偉跟章慧對視了一眼,緊握著大哥大說道:“三弟,這也是你姐的意思,既然都已經下了決心,那我們就應該齊心協力的一起打拼。”
再拒絕就是矯情了,章程重重點了下頭:“對,我們一家人齊心協力,一定會把電氣公司搞起來的。”
大方向確定,劉思偉毫不猶豫地向公司遞交了辭職申請。
考慮到內地政府外匯出境管理非常嚴,他干脆找了一個在龍口工業區投資的朋友,把章程匯來的十萬美元轉到香港。直到公司批準了辭職申請,才西裝革履的提著公文包來到鑼湖區政府辦公大樓。
“這不是海龍公司的劉總嘛,坐,快請坐,今天親自登門,有何貴干?”
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在香江特區這一改革開放窗口不僅僅是一句口號,而是真正落到了實處。
主管招商引資的孔副區長非常熱情,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親自倒茶,劉思偉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說:“孔區長,我已經不在海龍公司就職了。這次登門拜訪,是想向您咨詢一下來內地投資建廠的事。”
“來投資我們歡迎啊,劉總,看來我是有眼不識泰山,要是以前有什么怠慢之處,還望您千萬別往心里去。”
“孔區長,您太客氣了,我就是小打小鬧,跟那些動輒投資上千萬的大公司是萬萬不能比的。”
孔副區長臉色一正,異常嚴肅地說:“劉總,您來內地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應該清楚特區政府對港商的態度。只要是投資我們都歡迎,不管投資多少,都一視同仁。”
“一視同仁,這我就放心了。”
劉思偉掏出一疊投資意向書,接著說道:“我的公司是半年前在香港注冊的,剛開始創業,方方面面都比較緊,所以也不好意思跟您談什么合資。只能有多少錢辦多少事,等將來步入正軌再圖更大發展。”
總投資三百萬港元,其中還有一大半是設備。專業生產開關電器,百分之七十出口,百分之三十內銷,除了占地要求大一點之外,這份意向書倒也中規中矩。
孔副區長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抬頭問:“劉總,廠建在哪兒你心里應該早有打算吧?”
“海龍公司對面怎么樣,我看那還空著一大片地。”
剛改革開放沒幾年,工業用地還沒那么緊張,孔副區長沉思了片刻,意味深長地笑道:“劉總,市政府的土地使用權新規,想必您早有耳聞。如果劉總能在將來的創匯和利稅方面做一些承諾,那我也會想方設法盡快幫您把名報上,爭取趕上今年最后一次競拍。”
工業區正在大發展,需從國外引進大量機器設備,自身出口的產品卻不多。造成進出口總量失衡,盡管這兩年大規模壓縮基建投資,但進口額仍高出出口額近兩億美元。進口迅速膨脹,使市場上外匯十分緊缺。
再加上人民幣的不可逆兌性和牌價匯率偏低的制度性缺陷,直接導致特區資金流通出現了梗阻。
有些企業急于進口外國的先進設備,以提高產品在國際市場的競爭能力,但苦于手中的人民幣資金不能換成美元。有些企業出口產品多,是創匯大戶,賺回很多美金,卻缺少人民幣發工資。
去銀行兌換,牌價匯率太低,好端端少了一大截,心中不甘。
有些“三資”企業允許部分產品內銷,但賺的人民幣卻不能換成外幣出境。有些企業出口創匯本來是盈利的,但結匯時換成牌價人民幣卻反而虧損了……
以至于特區黑市交易猖獗,不僅個人參與黑市交易,大量企業也參與其中。人行調查顯示,光去年一季度,特區從事外匯黑市交易的企業就高達六十多家,交易金額達1.48億美元,相當于去年特區總出口額的55.8。
毫無疑問,孔副區長是擔心劉思偉投產后也這么干,所以才在申請階段打個預防針。
把地拿到手,把廠建起來才是當務之急,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劉思偉故作沉思了片刻,才一臉勉強地答應道:“年創匯一百萬港元,孔區長,這是我現在所能作出的最大承諾。畢竟廠還沒建起來,將來效益怎么樣誰也不敢保證。”
這年頭港商還是很講信用的,只要作出承諾一般都能兌現,至于超出一百萬的那部分只由他去了。畢竟人家來工業區投資也是為了賺錢,要是全按牌價匯率來,那別說賺錢,能保證不虧損已經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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