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程赴港，電子事業部總經理丁文明憂心忡忡，電氣事業部總經理黃麗安則如履薄冰。
他夜以繼日地泡在車間和研發中心，獎勵給他的“大頭鞋”一直停在車間外，除了交鑰匙那天進去坐了下之外幾乎連碰都沒碰，更別說利用業余時間去學駕駛了。
總部的全球推廣計劃展開在即，秋季“廣交會”又迫在眉睫，黃麗安不敢有一絲懈怠，剛下班就把主管以上干部召集到倉庫，開起了自電氣事業部組建以來最為緊張的會議。
“……裝修一百多萬，每月水電房租和辦公經費二十多萬，人員工資一百多萬，給老郭購置實驗設備又去掉兩百多萬，也就是說匯豐銀行的一千萬港幣貸款只剩下一半！董事長和章程雖然沒說，但這個帳我們自己要算。
香港訂單的利潤和剩下的五百萬港幣貸款，總部最多只能堅持五個月。資金壓力這么大，時間這么急，總部為什么還壓著沒把人撒出去？就是因為擔心咱們這邊的產能！畢竟人養在香港只要發工資，而人一旦撒出去不僅要發工資，還要一大筆銷售費用。”
千鈞重擔在肩，黃麗安聲色俱厲：“或許會有人說銷售有一個周期，不可能立竿見影，就算訂單猛增三倍咱們也應付得過來，何況咱們至少還有一個半月的磨合時間。然而我們更應該想到香港才多大點地方，20多個國家和地區同時推廣，訂單要么不來，一來就是現在的十倍，甚至二十倍！
到時候交不出貨要支付違約金，質量不過關要賠償對方損失，所以前天董事長在電話里問一個半月時間磨合夠不夠，我愣是沒敢答應。不是我黃麗安沒擔當，而是我黃麗安擔不起這個責任！今天章程又打電話來，雖然沒明說，意思卻清清楚楚，人什么時候放出去就等我一句話。我該怎么回答他，也等你們大家一句話。”
正常情況下一個廠從設備安裝調試完畢，到滿負荷生產達到設計產能，至少需要半年以上時間。可總部那邊不僅要在三個月內達到設計產能，還要求超負荷運轉。
連所謂的三個月現在也只剩下一半，生產主管張俊山哪敢隨便答應，想了想之后低聲問：“黃總，董事長和章程有沒有說具體數字？”
“月產八十萬個，這是總部的底限。”
“工人不夠，尤其組裝車間。”
“招！”
“注塑機也不夠，至少需要添置六臺大型的。”
“這一點總部早考慮到了，十臺注塑機最遲月底到貨。”
張俊山拿起計算器算了算，說道：“三班倒，只有以老帶新，人停機不停才能確保月產八十萬個。線上的工人從明天就開始分班適應，但班組長、庫管和質檢人手不夠。”
黃麗安沉思了片刻，毅然說道：“班組長直接從現有職工中選拔，庫管和質檢只能新招，為了不耽誤你們適應新作息時間，從明天開始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主管以上干部全部下一線，暫代庫管和質檢，直到把新同事培訓出來為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必須方方面面都考慮到，張俊山回過頭去，意味深長地來了句：“不管我們這邊怎么努力，要是原材料跟不上也是白扯。老紀，你是不是也要表個態？”
采購專員紀天湖立馬起身道：“黃總、張主管，原材料供應我可以立軍令狀。事實上早在這次漲價前，公司就采購了一批銀鎳合金、銀鎘合金、銀錠和銅，足夠我們使用到年底。為確保萬無一失，總部共聯系了三個PC料供應商，有臺灣的，有美國的，也有香港本地的。大批量一星期到貨，小批量上午下單，第二天下午到貨，總部通關部的同事會全力協助我們。”
“包裝呢？”
“隆盛包裝材料有些公司跟我們簽訂了長期供貨協議，他們關總是董事長的老朋友，也是港資企業，工廠規模比我們還大，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該給的都給了，該保證的也保證了，張俊山還是有些不踏實，抬頭道：“內部問題我們可以自己解決，外部問題也要考慮到，如果像前段時間那樣總三天兩頭停電，那就算我們有三頭六臂也完成不了生產任務。”
“這個問題我明天向李總反應，由他出面跟供電部門溝通。”
接到黃麗安的電話，章程和劉思偉終于松下口氣，立馬讓秘書選個最高檔、最豪華的酒店，為即將奔赴2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海外部同事送行。
秘書的品味令人咋舌，居然訂在香港歷史最悠久，被譽為“遠東貴婦”，在全球都非常著名的半島酒店。第二次世界大戰香港淪陷時，港督楊慕琦就是乘天星小輪到這里簽署投降書的。在日治時期，這里更是被日軍征用為指揮中心。
原本準備去西餐廳，丹尼爾等人卻嚷嚷著要吃粵菜。
反正做好了大出血的心理準備，劉思偉干脆大手一揮，帶著眾人來到酒店里以全港粵菜最正宗而著名的嘉麟樓。
人家的丈夫或妻子要遠行，章程認為有必要宴請一下他們的家人，相互之間聯絡聯絡感情，讓公司的氣氛更和諧一些。
嘉麟樓高檔奢華，維多利亞港的璀璨夜景盡收眼底。
“親愛的，從這里看香港真是太美了！真慶幸我能來到這個神奇的城市，更慶幸能夠遇到你。”一進宴會廳，丹尼爾就牽著他的香港未婚妻，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維多利亞港和港島的無限美景。
肉麻無比的甜言蜜語只要是女人都愛聽，小巧玲瓏的未婚妻一臉幸福地依偎在他懷里，仰頭道：“我也是。”
以銷定產，公司未來全靠他們，章程跟劉思偉合計了一下，干脆什么都挑好的上。不一會兒，18頭吉品乾飽、蘇眉、海斑、冬蟲草湯、澳洲和牛、龍蝦刺身……等名貴菜肴被漂亮的服務員們一一端上桌。
給完小費，又點了十幾瓶洋酒，看得陳安妮瞪目結舌。
“女士們，先生們，這是公司商務部第一次聚會，相信這樣的機會今后會越來越多。首先，請允許我代表董事會，向各位即將奔赴海外的同仁親屬表示最由衷的歉意。”
劉思偉端起酒杯卻沒致祝酒詞，而是深深鞠了一躬。緊接著，章程和抱著小嘉輝的章慧也跟他一樣給眾家屬鞠躬致歉。
董事長一家居然給自己行大禮，陳安妮徹底懵了，見其他同事都不約而同的站起身，她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托起母親胳膊起身回禮。
丹尼爾更是連連搖頭道：“董事長先生，您無需這么客氣，我們不是日本企業，而且這一切也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事實上也只有努力工作才能對得起您支付的薪水。”
“大家請坐，”劉思偉微微點了下頭，一邊招呼眾人坐下，一邊誠懇真摯地說：“中國有句俗話叫萬事開頭難，我深信困難只是暫時的。同時我也承諾，等我們NB電氣打開國際市場，建立起完善的銷售網絡，公司一定會考慮定期休假和親屬駐外等一系列問題。”
真是一個體諒下屬的老板，他的話音剛落，宴會廳里響一陣熱烈的掌聲。
“現在我宣布，正式開動，請大家吃好喝好，不夠再點，總之，今天一定要盡興！”隨著他一聲令下，早垂涎三尺的眾人頓時大快朵頤起來。
似乎考慮到明天就要啟程，酒很喝得很少，更不用像國內宴客那樣你敬我、我敬你，非得喝得東倒西歪不可。
駐外兩年，期間也有假期，可以四個月回來一次，但大家更珍惜眼前時光，吃完飯后沒有任何娛樂活動，走出酒店就陪各自的家人紛紛散去。
林薈嫻不在出差之列，用不著這么早回去休息，想趁這個機會逛一下尖沙咀。
小嘉輝要睡覺，章慧不能相陪。章慧要回去，劉思偉自然也呆不住。萬般無奈之下，只能由章程陪她逛逛。反正有大哥大，又懂英語，實在沒什么好擔心的。
“晚上花了多少？”在小攤上買了兩條絲巾，林薈嫻終于問出了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不到二十萬，”章程頓了頓，忍不住調侃道：“林姐，你到底是搞設計的，還是搞財務的？有得吃就行，管那么多干嘛。”
林薈嫻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我怕吃了上頓沒下頓。”
“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你絕不會餓著。”
現在的銀行沒后世那么方便，只能給人家預支四個月薪水，再加上機票、參加展會和建立辦事處等費用，明天上午就要一次性支出六百多萬港幣。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他們會把錢花哪兒，誰敢保證他們四個月后能一個不少的回來，林薈嫻憂心忡忡，“一下子放那么多人出去，幾百萬啊，你和董事長也不跟著，誰能放心？”
東徳計劃需要花很多很多錢，想在柏林墻被推倒之前積累到足夠資金，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畢竟在國內再怎么搞也是人民幣，且不說能不能搞到那么多錢，就算真能搞到，想成千萬乃至上億的兌換成外匯并轉到國外無異于癡人說夢。
唯一的辦法是讓NB電氣在香港上市，而上市則需要一個好業績。
錢是王八蛋，沒了再去賺，有先知先覺這一優勢，就算虧得血本無歸一樣能東山再起，所以章程才下定決心賭一把，贏了以后一帆風順，輸了大不了重頭再來。
章程當然不會據實相告，而是笑問道：“林姐，你懂德語嗎？”
“明知故問。”
“那你懂西班牙語嗎？”
“都說了不懂，還問什么問？”
章程臉色一正，煞有介事地說：“我也不懂，董事長更不懂，既然我們都不懂，那我們跟去干什么，多買幾張機票，多花幾萬錢？林姐，你現在也是公司高管，要有高管的氣度。”
整個一歪理邪說，氣得林薈嫻咬牙切齒：“別跟我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一套，我不是股東，更不是老板，沒你們那么大氣度。”
“提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還真得說幾句。”
章程停住腳步，信心十足地說道：“海外部同事幾乎都是獵頭公司從成千上萬人中精挑細選后推薦給我們的精英，在簽訂合約的那一刻，全港獵頭行業排名第二的波士頓咨詢公司已經為他們的誠信背了書，更何況他們的職業素養根本毋庸置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