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業的事留給專業的人去干，接下來跟韓國四星的談判，由商務部經理陳浩和海外部副經理亨利·皮爾斯全權負責。
董事長劉思偉則把所有精力放在資產分割、完善規則制度、人員調整和管理層培訓上。香港和內地的一系列手續需要變更，上市顧問和合規律師提出的近三千個問題，需要進行無數次模擬答辯。為確保NB電工能在明年底或后年初順利上市，他必須爭分奪秒，不敢有一絲懈怠。
所有人都忙得不亦樂乎，章程這個真正的大老板卻當起了甩手掌柜。
早上起來跑會步，洗個澡換上干凈衣服去和記茶餐廳吃早點，吃完之后一個人乘公車去地鐵站，九點左右抵達目的地——香港中文大學。
捐資助學是香港公司的優良傳統，NB電氣把總部搬到葵青區工廠大廈后也捐了二十萬港幣，所以他不僅可以自由進出圖書館，還可以去工程學院和理學院實驗室參觀。
一泡就是一整天，有時連午飯都忘了吃，在中文大學師生們異樣眼神的注視下我行我素，狀態函數、微觀體系、不確定性、玻爾理論、泡利原理……只要是有關于量子力學的書籍他都不放過，邊看邊做筆記，比誰都用功。
一個多月忘我的自學，連理學院師生們都見怪不怪了，儼然把他當成一個編外學生，哪天沒來還感覺有些奇怪。
回到公司已是晚上七點，剛完成新款面板設計，林薈嫻一身輕松，又調侃道：“天天往中文大學跑，是不是看上哪個女大學生了？章程，不是林姐說你，就算想交女朋友那應該去中學，不然等你成年了，人家也人老珠黃了，簡直害人害己。”
滿腦子都是量子力學理論，章程哪有心思跟她開玩笑，指著二樓問：“合約簽了嗎？”
跟四星集團的談判其實用不了這么久，之所以拖到今天，完全是給海外部同事跑馬圈地爭取時間。只有把最優質的代理商拿下來，確保NB電工開關面板的市場份額，才會給四星集團開關理事部利用NB電氣超前設計和技術擴大市場份額的機會。
“簽了。”
下午的簽約儀式十分隆重，林薈嫻到現在還沉浸在喜悅的氣氛里，繪聲繪色地笑道：“代工合約不用說了，首批訂單起碼要做到明年六月。除了互換二十六項專利之外，四星還提出把他們的設計團隊跟咱們合并，以確保合作雙方在設計上的絕對優勢。”
“意料之中的事，”章程笑了笑，指著對面的茶餐廳問：“我沒吃飯，你吃了沒有，如果沒吃我們一起過去。”
提起吃飯，林薈嫻猛然想起今天發生的怪事，邊拉著他胳膊往電梯跑，邊急切地說：“先別吃了，快跟我去實驗室！”
“為什么，實驗室怎么了？”
“早上你走后收到個郵包，窮酸儒和沈丫頭拆開一看就瘋了，又是哭又是笑的，問他們什么事他們又不說，后來可能被我們問急了，干脆把實驗室門一鎖，誰叫都不開，連董事長去都不管用。”
收到一個郵包，又哭又笑……章程一楞，旋即舉起拳頭在胸前使勁揮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喊了聲“耶！”
林薈嫻大吃一驚，抓著他剛掙脫的胳膊，急切地問：“章程，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好著呢。”
說話間電梯門開了，章程沖到實驗室門口，欣喜若狂地喊道：“老郭、沈姐，別在里面偷著樂了，快把門打開，也讓我高興高興。”
門是沈心如打開的，郭俊儒還坐在地上捧著那本英文雜志，一遍又一遍的看，對章程和林薈嫻的到來渾然不覺。
“量子力學的新突破——巨磁阻效應？”
林薈嫻瞄了一眼標題，一臉疑惑地問：“心如，不就是一份論文嘛，至于把你們搞得瘋瘋癲癲，飯也不吃，門也不開，害得我擔心了一整天。”
沈心如像看白癡似的看了她一眼，用近乎顫抖的聲音說：“這不是一份普通論文，這是科學新發現，是可以讓我們去參加索爾維會議的科學新發現。”
“索爾維會議，索爾維在哪個國家？”
真是個如假包換的物理白癡，居然連物理學界最富盛名的索爾維會議都不知道，章程也一屁股坐到地上，緊抓著郭俊儒的雙臂，不無激動地說：“不僅可以去參加索爾維會議，或許還能獲得諾貝爾物理獎。”
郭俊儒目光呆滯，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章程，告訴我，這都是真的嗎？”
他并不是問能不能參加索爾維會議，也不是問能不能獲得什么諾貝爾獎，而是到現在還不敢相信手里的雜志是真的。
作為一個電氣工程博士，章程能夠理解他此時此刻的感受，一臉嚴肅地確認道：“千真萬確，不信你可以掐自己一下，看到底疼不疼。”
都不搭理自己，林薈嫻急了，脫口而出道：“三位大科學家，你們發現的這個什么巨磁阻效應到底有什么用？”
沈心如得意地解釋道：“巨磁阻效應是我們發現的一種量子力學和凝聚態物理學現象，可以在磁性材料和非磁性材料相間的薄膜層結構中觀察到。這種結構物質的電阻值與鐵磁性材料薄膜層的磁化方向有關，兩層磁性材料磁化方向相反情況下的電阻值，明顯大于磁化方向相同時的電阻值，電阻在很弱的外加磁場下具有很大的變化量，具有很高的科學價值。”
跟她說也說不明白，章程干脆指著郭俊儒手上的雜志說：“《自然》周刊是世界上最早的國際性科技期刊，自1869年創刊到現在，始終如一地報道和評論全球科技領域里最重要的突破。我們的發現能刊登在這份物理學最權威的雜志上，就足以表明‘巨磁阻效應’的發現有多么偉大！”
聽上去似乎很了不起，林薈嫻想了想之后又問道：“那這個效應到底有什么用？”
“五十年代的電腦體積要占滿一整間屋子，現在的電腦體積只有之前的幾十分之一。我們的新發現一旦得到應用，將會大大提高電腦硬盤的存儲能力，讓未來的電腦體積更小，小得你不敢想象。”
“章程，你是說我們以后要研發電腦硬盤？”
“不，公司沒這個計劃，而且這只是理論，想讓它變為現實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財力，還需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就像愛因斯坦發現了相對論，但真讓他去造原子彈他肯定造不出來。”
林薈嫻糊涂了，指著實驗室里那一臺臺昂貴的儀器問：“既然對公司沒用，那勞民傷財的研究它干什么？”
章程臉色一正，冠冕堂皇地說：“一個公司能不能獲得尊重，不僅在于其資產有多少，也不僅在于其能夠提供多少就業機會，還要看它對社會發展和科學進步作出了多大貢獻！我們在基礎研究領域的新發現，將來肯定能造福全人類。而我們公司，尤其我們NB實驗室，也一定能獲得全世界的尊重。”
巨磁阻效應是一個偉大的發現，后世也的確獲得過諾貝爾物理獎。
之所以剽竊人家的發現，完全基于公司未來發展考慮。
從長遠看，在量子力學領域放顆衛星，為科學作一點“貢獻”，確定NB實驗室在科學界的地位，將來誰還會指責NB電氣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先進技術“攫取者”？
何況這個“偉大發現”不僅能夠為公司吸引全世界的高精尖人才，還能解決他和郭俊儒、沈心如二人的國籍問題。畢竟持買來的巴拿馬護照終非長久之計，想在香港真正站穩腳跟，想真正走出國門，技術移民是目前唯一的捷徑。
也正因為如此，他這些天來什么都不管，一門心思惡補量子力學理論，確保將來被人家問及時不至于一問三不知。
林薈嫻哪里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居然搖頭苦笑道：“投入這么多資金，就為了一個尊重？”
“這難道還不夠嗎？”章程反問了一句，轉身笑道：“老郭、沈姐，我想我們應該去慶祝一下，然后回來洗個澡好好睡覺，要不明天哪有精神接受國際同行們的祝賀？”
郭俊儒狐疑地問：“祝賀？”
“老郭，這可是偉大的發現！”章程摟著他和沈心如的肩膀，眉飛色舞地說：“你們現在已經是科學家了，還是有成就的科學家，當然會有很多人祝賀。”
沈心如輕嘆了口氣，苦著臉道：“章程，設想是你提出來的，我和老郭只負責驗證，你才是真正的科學家，我倆是你這個科學家的助手。”
玩笑不能亂開，話更不能亂說。
章程立馬停住腳步，一臉嚴肅地告誡道：“沈姐、老郭，我們三個都在論文上署了名，巨磁阻效應事實上也是我們三個人共同發現的。說你們是你們就是，不是也是！以后少說這些不著調的話，不然國際同行還會以為我們的學術態度不嚴謹呢。”
“是啊，都已經署了名，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郭俊儒頓了頓，接著道：“不過章程，通過這幾個月研究，我對磁阻效應還真感了興趣。要不我們再深入一些，多換幾種材料試試，看能不能把電阻再降10？”
“當然可以，”章程點了下頭，若有所思地說：“NB電氣能走多遠，完全取決于NB實驗室能出多少成果。其實我早想把研發中心像貝爾實驗室那樣分成基礎研究、系統工程和應用開發三部分，由你和沈姐負責基礎研究，重點放在電、磁以及電和磁有關的材料上，為公司未來發展奠定基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