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琳，早點下班，我在家等你，車也留給你。”
這是丁文明兩年來最主動的一句話，大庭廣眾之下，當那么多人面說，陳寶琳想想臉就發燙。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近兩年朝夕相處，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候稀里糊涂接受了雙方父母的安排。雖然嘴里從未承認過，但心里早已接受了，確切地說應該是接受了現在的丁文明，而不是小時候那個拉著鼻涕嚎啕大哭的小布丁。
他似乎也默認了這一切，張兵談對象了，小柱談對象了，連吳小軍都盯上海龍公司的一個小姑娘，就他從未談過，更沒有跟哪個女孩子眉來眼去。
可是吳阿姨和章慧姐每每提起婚事，他總顧左右而言他，既不積極也算不上消極，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這種事哪有女孩子主動的？
她干脆也學著他支支吾吾，你不急，我更不急，就這么耗著，看誰先低頭！
春節時，顧阿姨說了好多羞人的話，臨走前還硬拉著她挑房子，明知道她住在海濱別墅，鑰匙還是一人一把。
為了爭一口氣，鑰匙一直放包里，從未使用過。都半年了，也不知道被二舅裝修成什么樣。
整整一個下午，她的心就像小兔子一樣在到處亂竄，說不清是興奮、是激動、還是好奇，甚至還有些害怕。孤男寡女的，他該不會……車到樓下，她又感覺現在談這些太不合時宜。
左衡和阿薩德生死未卜，對別人來說他們或許只是一個香港和一個也門人。尤其也門，很多人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但對NB電氣總部職員而言，他們不僅是同事和朋友，還是為公司打開中東市場的英雄。主管以上干部正揪心著呢，想想常帶著孩子來特區找章慧姐的左太太，陳寶琳就憂心忡忡。
“寶琳姐，就等你了，楞著干什么，快進來呀。”
小蓮怎么會在這里，陳寶琳懵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哥吳小柱也出現在面前。走進客廳，只見丁文明正坐在沙發上跟張兵說話，茶幾上擺著一疊賬本，整個一開會的架勢，根本不是她想的那回事。
搞什么搞，有什么話不能在公司說？
陳寶琳暗罵了一句，正準備仔細看看房子裝修得怎么樣，丁文明干咳了一聲，抬頭道：“寶琳，有些事我們感覺應該讓你知道，在公司里說不太方便，所以才請你過來一趟。快坐，房間等會再看，反正有的是時間。”
“你們有事瞞著我？”
“嗯，”丁文明點點頭，一邊示意她坐下，一邊淡淡地問：“知道為什么NB電工股權分配時，章程、董事長和章慧的股權都稀釋了，唯獨我們幾家的持股比例一直沒變嗎？”
那會兒她剛來，真不知道上市前股權是按照什么方式分配的。
看著她一臉茫然的樣子，丁文明解釋道：“你來特區前，胡總估了一下固定資產，當時大概有一千多萬。有物價上漲和地皮升值的因素，也有很大一部分來自代辦特區通行證的收入。有這么多固定資產，章程就決定超常規發展。”
陳寶琳跟身邊的吳小蓮對視了一眼，輕聲道：“這我知道，公司不是一直都在超常規發展嘛。”
“但你不知道那時有多危險，在香港匯豐銀行貸款一千港幣，一小半用于租辦公樓搞實驗室，一大半全拿去搞銷售，左衡和阿薩德也就是那會兒進公司的。傾家蕩產，背水一戰，我們都捏著一把汗，幸虧海外部同事沒讓我們失望，又趕上秋季‘廣交會’，總算有驚無險渡過一關。”
吳小柱放下杯子，補充道：“還有四星集團的投資，不過我們最后沒要。”
陳寶琳越聽越糊涂了，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這我也知道，你們到底想說什么啊”
“別急，聽我慢慢說。”
丁文明深吸了一口氣，不無自嘲地苦笑道：“我們當時哪知道會有海外部訂單、廣交會訂單和四星集團代工訂單？生怕章程搞得血本無歸，最后連條退路都沒有，所以趁物價暴漲倒賣了一批收音機和收錄機，賺了近兩百萬。”
“你們有小金庫！”
“是的，而且這事就我們幾個知道。”
鬼鬼祟祟的，原來是這么回事，陳寶琳被搞得啼笑皆非，忍不住問：“錢呢？”
“錢買股票了，這是我們倒賣股票的賬本，小蓮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我們誰也沒貪一分錢，也用不著貪這個錢。”
“那這跟NB電工股權分配又有什么關系？”
“股權分配前，章程跟我們開了個會，說NB電工上市后母公司還要超常規發展。我們真怕了，考慮到風險太大，沒再參與NB電工和電子事業部以外的投資，也就是說總部和德國那邊跟我們沒任何關系。”
陳寶琳反應過來，脫口而出道：“所以章程讓出一部分NB電工股份，作為對你們的補償？”
“我們沒要，是他硬給的，也并非你想象中的分家，一是不想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一旦血本無歸大家連退路都沒有；二來他想做和要做的事，我們搞不懂也跟不上，與其拖他后腿，還不如給他留條后路。”
“李總和胡總呢？”
“李總和胡總也一樣，請相信我，我們是真為三兒好。”
“你們叫我來就是說這些？”
丁文明搖搖頭，一臉憂心忡忡地說：“還有更重要的事跟你商量，我們對三兒的資金狀況很擔憂，4000多萬西馬克看上去不少，可是垃圾焚燒廠去掉1600萬，德國工廠和研發中心又是1300萬，他手頭上就剩1000多萬，研發中心還一下子招了1000多人。”
陳寶琳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急切地問：“文明，你是說三兒連發工資的錢都沒有？”
“也不能這么說，畢竟基建工程是分期的，一下子用不著那么多錢。另外1000人中有400多個工程師和技術人員屬于電廠和工廠職員，屬于電廠和工廠投資的一部分。還有十幾個科學家要去香港大學交流，工資也由香港那幾所大學開。而且他留了個心眼，沒把東馬克全轉入德國銀行，而是用留下的那筆東馬克給剛開始招募的那幾百人預付兩年工資，300萬1：1兌換，剩下的600萬1:2兌換，為了把這筆東馬克從香港弄到東德，還專門從越南采購了一批糧食。”
“研發就是燒錢，就算這樣也不夠啊！”
張兵接過話茬，倍感無奈地說：“寶琳，你不了解章程，他是怕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才搶到手。”
“那怎么辦，我們想幫也幫不上啊。”
“我們幫得上，”吳小柱指著賬本說：“前年我們以每股82元的價格買了2300多股香發展，后來見幾個黑市的股價都不一樣，就來來回回搗騰了一下，變成4000多股。上個月香發展又把每股拆分成32股，變成了現在的128000多股，而且隨時都可以套現。”
到底是“倒買倒賣”起家的，都干實業了還不忘搗騰點什么。陳寶琳真不知道該說他們什么好，想了想之后問：“那現在股價多少？”
“112塊5毛。”
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千萬……陳寶琳徹底傻眼了，楞了好一會兒才半信半疑地問：“小柱，你們真賺1000多萬啦？”
“嗯，稀里糊涂的，要不是小蓮反復確認，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難怪你們不愿管電子事業部呢，原來心思全花這上面去了。”
丁文明終于道出了他的真正用意，若無其事地說：“寶琳，滬江那邊的股票也挺火，據說連香江股票交易所都是學滬江開的，所以我們打算把電子事業部交給你，我們幾個好一心一意地搗騰股票。”
陳寶琳急了，連連搖頭道：“三兒做大生意有風險，難道搗騰股票就沒風險？再說總部人才濟濟，還有董事長姐夫掌舵，就算三兒瘋了，董事長姐夫能跟著他一起瘋？”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沒有三兒就沒我們的今天，所以還是有備無患的好。”
“是啊，我們是他堅強的后盾，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寶琳姐，你就信文明哥一次吧，要不是他提議買股票，哪有現在這1000多萬？”
連吳小蓮都開了口，陳寶琳不得不同意道：“好吧，我幫你們撐一段時間，你們自己也小心點，別偷雞不著蝕把米，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
賺慣快錢，誰還愿意賺慢錢，吳小柱和吳小軍早不想干了，見陳寶琳終于上了鉤，頓時馬屁如潮：“這才是我好嫂子嘛，你那么能干，學歷又高，電子事業部在你手上肯定比在我們手上強。”
“而且很有威信。”
“好啦好啦，別來這一套，”陳寶琳給了他們兄弟倆一個白眼，沒好氣地說：“我管可以，但李總和胡總問起來怎么辦？”
“他們不會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電子事業部成立到現在，他倆從沒問過我們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