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琳上樓了，她那句“你在國外做大生意，他們在國內為你提心吊膽”卻依然在耳邊縈繞。
在這個法制建設滯后，有股無市的大環境下，數以百萬千萬計的在黑市倒賣股票，不僅要冒很大風險，還需要很大勇氣。
電子事業部每年幾十萬分紅，持有的NB電工原始股更是上百萬，他們并不缺錢，之所以冒這個風險完全是為了自己。這次算歪打正著，可以大賺特賺一筆，如果碰上熊市呢？
感動、內疚、自責、慶幸……交織在一起，章程輾轉反復，久久不能入睡。
再加上黃麗安和林薈嫻結婚了，在之前看來完全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丁文明和陳寶琳也將修成正果，連吳小柱和吳小軍都有了各自心儀的對象，這一件件知道和不知道的事，一對對新人和準新人，讓他又不由地想起自己該何去何從。
前些時候還老氣橫秋地說謝靜雯成家和獻身科學不矛盾，現在回想起來自己還不是一個樣？一切為了NB電氣，為了NB電氣的一切，重活到現在三年多，腦子里除了NB電氣還是NB電氣，連做夢都是火電、熱電、風電、光電甚至核電。
或許應該活在當下，應該盡情享受生活。
可是前世沒少花天酒地，尤其離異后那段日子，幾乎天天晚上泡在酒吧、KTV或洗浴城，以至于現在看見歌舞廳就煩，聽見震耳欲聾的音樂就頭痛。
以前生理年齡小，完全無需考慮這些，隨著生理年齡越來越大，隨著身邊人一個個成家立業，章程突然發現自己活得很乏味，過得很寂寞。
一夜胡思亂想，他終于作出一個令所有人都倍感意外的決定：給自己放一個月假！
劉思偉在電話里問：“去哪兒，法國、美國，還是加勒比？”
“太吵了，我想一個人靜靜。”
“想安靜總得有個地方吧，在家，還是來是總部？”
到底去哪兒章程真沒想好，正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突然看見一本印有NB慈善基金會的資料，于是隨口道：“西川不是建了幾個希望小學嘛，我打算去那兒散散心，以義工身份去。”
“好的，就一個月，一個月之后必須回來。我請張徐南珍女士給學校打個招呼。不過那邊條件艱苦，你要有心理準備，實在不行就早點回來。”再堅持兩年就可以兌現跟妻子許下的承諾，帶她和兒子去環游世界，這個董事長沒那么好干，接掌公司之后想歇都歇不下來，劉思偉權衡一番，認為應該滿足他這個小小的心愿。
天府之國，山清水秀，沒后世那么多污染，的確是個好去處，章程會心地笑道：“放心吧，我又不是沒過過苦日子。”
姐夫沒意見，母親雖然有些舍不得，可想到他這幾年像機器一樣從未休息過，也吟著眼淚勉強同意了。
作為手握上億資金的NB實驗室首席工程師，想一個人靜靜沒那么容易，必須要對工作做一些安排。
基礎實驗室幾乎成了中文大學、理工大學等香港幾所大學理學院和工程學院的實驗室，獨立核算，獨立研究，有學術委員會和監督委員會在，根本無需他操心。柏林NB實驗室也一樣，聯邦政府和州政府撥款，行業協會和公眾監督。對NB電氣而言只是一個養研發人員的地方，什么時候需要，什么時候調人過來或給點經費讓他們研發，關鍵還是系統工程和技術應用實驗室。
“……與安軟的合資有總部和香江公司商務中心跟進，你們要做的就是技術方面的溝通和協調。考慮到幾個項目同時開展，3000萬肯定不夠，王總監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只要有你們二人的簽字，要多少錢都照撥。”
PLC、醫療CT、工業CT、數字X光機、行李檢查X光機和工業探傷設備等大小八個項目同時研發，還要兼顧怎么才能投入量產的技術應用開發，正如章程所說3000萬根本支持不了幾天。
孫曉光跟黃麗安對視了一眼，低聲道：“臺灣研發中心的預算也在我們系統實驗室，兩邊算起來很可能一億都不夠。”
章程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剩下的那八百多萬英鎊貸款，就是給你們準備的。另外智能樓宇業務正式推出后，NB電工股價必然大漲，我還能再貸一千萬英鎊，所以無需為研發經費擔心。”
公司在全球銷售網絡建設上一直不遺余力，只要把產品研發并生產出來就能獲得回報，孫曉光微微點了下頭：“那好吧，反正就一個月，或許一個月用不了那么多經費。”
研發起來花錢如流水，光今天早上列出的采購清單就價值八百多萬港幣，章程臉色一正：“公司要的是時間，不是要你們替公司省錢，再說這也不是省錢的事。該花就花，不能瞻前顧后。”
這個決定太突然，黃麗安一時半會很難接受，埋怨道：“早不休假，晚不休假，偏偏這時候休假，你為什么不能緩一緩？”
“二位，地球沒了誰都照轉，我就算天天盯著又能起這么作用？”
“既然你都已經下定決心了，那就早去早回。哦……到地方后打個電話回來，留個聯系方式，有什么事好及時溝通。”
孫曉光話音剛落，黃麗安搖頭苦笑道：“山區可能連電都沒通，怎么可能有電話，甚至連大哥大都沒信號。猴子，你沒看出來嗎，他是鐵了心要撂挑子。”
“什么撂挑子，說這么難聽，”章程忍俊不禁地說：“我就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整理一下思路。”
“什么時候走？”
“下午就走，我已經讓商務中心同事去買機票了。”
溜得倒挺快，黃麗安暗嘆一口氣，搖頭道：“走吧，祝你一路順風。”
章程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說道：“對了，我昨天回去后想了想，認為有必要把顯示器也搞起來。它是CT機、數字X光機和行李檢查X光機的臉面，如果連這都用人家的，對未來的銷售會很不利。”
NB電氣生產的CT機，用IBM的彩顯，想想的確不是那么回事。
孫曉光深以為然，連連點頭道：“很有必要，不僅這幾款正在研發的產品能應用上，智能樓宇系統，電網自動化系統和電廠監控系統也都用得上，就像你說的，它是我們的臉面。”
既然貼NB電氣的商標，黃麗安可不認為他會像電子事業部那樣自己做個殼子，從香港采購電路板和顯像管回來組裝，不禁問道：“章程，你打算怎么搞？”
“要搞肯定要搞出點特色。”
章程沉思了片刻，繼續道：“現在的球形顯像管四角失真還反光，顯示面積又小，我們要搞就搞大點，搞成直角平面的，哪怕做不到真正意義上的平面，也要讓球面曲率半徑大于2000毫米……”
說著說著，章程抓起紙筆，把自己所知道的柱面顯像管原理、條柵蔭罩技術原理、點柵狀技術原理、廣角偏轉線圈原理以及屏幕顯示菜單控制的“設想”一股腦寫了下來。并畫了一張外形草圖，試圖用彩顯外面罩一層玻璃的方式，把假平面搞成真平面，至少看上去是平面。
電腦顯示器跟彩電沒多大區別，集成電路技術成熟，有基礎、有思路、有原理、有方向，應該沒那么難搞，孫曉光接過圖紙看了看，嘿嘿笑道：“我們電子專業的有事干了，交給我們吧，只要方向正確、原理沒錯，保證一年半之內出成果。”
一招鮮吃遍天，黃麗安意識到這樣的彩顯真要是能搞出來，必然會像開關面板一樣能夠橫掃國際市場，頓時激動不已地說：“電路板可以交給華興電子代工，我們只需要上一條顯像管生產線，說不準CT機沒搞出來，彩顯和彩電倒先上市了。”
特麗瓏火了那么多年，在日本競爭對手之前搞出來，的確可以大賺特賺一筆，還能提高NB電氣全線產品的技術含金量。想到液晶顯示技術還要很多年才能發展起來，章程似笑非笑地說：“那我們就搞一搞家電，省得資源浪費。”
放射性設備的市場終歸有限，哪有彩顯和彩電來錢的速度快，孫曉光當仁不讓地說：“章程，我親自擔任彩顯研發項目總工程師，你放心的去休假吧。”
術業有專攻，他擔任彩顯項目總工程師比誰都合適，章程點了下頭，再次叮囑道：“老孫，電子專業的同事本來就不多，CT項目又占了一大半，人手肯定不夠。該招就招，不要舍不得經費。要知道你可是系統工程實驗室主任，誰都能倒下，就你和老黃不能倒。”
想靜一靜談何容易，就算耳邊靜了，心也靜不下來。
去西川的飛機上，章程還在想彩顯的事。
NB電氣專注于電力技術及其應用，不表示不能涉足其它行業，尤其在高科技定義上有些奇怪的中國，似乎只有與電腦有關的才是高科技，既然中關村那些貿字當頭的企業都可以拼拼湊湊搞計算機，占安軟一半股權的NB電氣為什么不能搞？
炒股票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丁文明、張兵和吳小柱他們應該有一份真正的事業，把電子事業部徹底獨立出來，讓他們搞計算機和家電似乎也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