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空氣很溫和，微風吹過涼絲絲的，空氣中還有海水發出的淡淡咸腥味，舉目四顧，周圍落下墨藍色的天幕。
密集的車燈在交錯起伏的工廠大廈之間，劃出許多極為現代的光環和線條。香港好似一位古典的淑女，忽然換下舊日密裹玉體的云衫紫裙，再無往日的羞澀和含蓄。
來這里二十多天，凈忙著沒完沒了的應酬。
第一天是林薈嫻和沈心如，緊接著是中東分公司左經理的太太，企劃部謝經理太太，慈善基金會張徐南珍女士……像是事先約好了一般，要么是吃午飯，要么喝下午茶，一個接著一個，連遠在美國搞盡職調查的陳安妮，都特別打電話回來讓她母親拉著她一起去了趟銅鑼灣。
女眷們聯絡感情是NB電氣一直以來的優良傳統，作為第一大股東的未婚妻，夏瑤只能一一接受邀請，直到由之前的客人，變成此時此刻的女主人。
“盆菜準備好了，我們開始吧。”
工廠大廈樓頂燈火通明，四張大圓桌中央擺上五彩繽紛的大盆菜，全是從對面酒樓叫來的，雞汁燒鮮鮑魚、酒香硬殼蝦、檸香烤魷魚、玫瑰鹵雞腿、白灼中蝦……應有盡有。
夏瑤回頭看了一眼，見大家正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天，問道：“林姐，值班同事呢，都上來沒有？”
林薈嫻莞爾一笑道：“這會兒美洲區正上班，他們走不開，放心吧，我讓伙計給了他們在茶水間留了一盆。”
“阿姨，我想吃蝦。”
正說著，企劃部謝經理家的小家伙突然跑來揪了揪她的衣角，指著桌上的美味一臉急不可耐。林薈嫻樂了，一把抱起他，捏了下他的小鼻子。吃吃笑道：“好好好，我們吃，你個小饞鬼。”
紅酒、啤酒，各種各樣的飲料、點心和水果，被酒樓服務生一一端上天臺，確認什么都不缺，夏瑤這才松下口氣。在心上人的鼓勵下說道：“王阿姨、謝太太、左太太，我們入坐吧，讓你們跑這么遠，真不好意思。”
“夏小姐，瞧您說的，這樣的聚會我們經常搞。有時在這里，有時去內地，不信等劉太太回來后你可以問問她。”
“是嗎？”
“是啊，”阮太太從包里掏出一張慈善基金會的特別理事證，煞有介事地說：“夏小姐，我們不僅是公司家眷，還是基金會同事。您看。這是上次和劉太太一起去難民營的合影。你也是基金會理事，以后有活動一定要記得叫上我。”
理事證背面真插了一張照片，夏瑤湊到燈光下看了看，笑道：“一定，下次有活動一定通知您。”
董事長太太不在，跟章慧最要好的左太太儼然成為半個主人，滿面紅光地招呼道：“好啦，姐妹們。我們坐這兩桌。章工、阮總、陳總、你們自便。”
這是太太們的聚會，不僅男士沒發言權，連剛從香江公司調來培訓的朱惠都跟她們湊不到一塊去，只能和商務中心主管宋佳、總部商務副主管梁寶兒一起坐章程這桌。
似乎嫌他們開口閉口都是工作，左太太甚至讓服務生把桌子拉到天臺兩側，你們聊你們的工作，我們說我們的悄悄話。互不干擾，互不干涉。
“朱主管，第一次來香港習慣吧？”
這邊都是同事，不能像平時一樣稱呼。見章程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朱惠才意識失神了，連忙笑道：“習慣，挺好的，跟在特區沒什么兩樣。”
作為NB航空儲備干部參加培訓，她是七大姑八大姨中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英語、德語、商務、財會，憑真本事過五關、斬六將考出來的，想到公司這些年對她們這些親朋好友的態度，宋佳不無感慨地嘆道：“朱惠，你算是熬出頭啦。不容易，一般人真堅持不下來。”
指望不上章琳那個懶丫頭，想出人頭地只能靠自己。
苦盡甘來，朱惠當然高興，可在這一桌她沒有一點得意的資格，急忙放下筷子謙虛道：“正常上班，又不苦，算不上什么堅持。”
“三個就剩下你一個，這就是堅持。”章程接過陳浩遞上的飲料，親自給她斟滿，由衷地說：“朱主管，祝賀你，我和章琳都為你感到驕傲。”
“謝謝，”朱惠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剎那間風情萬種。
“章工，四大分區和中國公司招募的新人明天開始面試，這一關過了就要簽約，半年培訓期是不是太長了？”
香港NB電氣股份有限公司變成了香港NB電氣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從上到下全在調整，把人力資源部忙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坐下來吃頓飯，人力資源總監許杉又忍不住提起工作。
毫無疑問，他擔心的是預算。
章程夾起塊大蝦，一邊剝著一邊循循善誘地說：“五年磨一劍，明年就開始亮劍，一把一把的亮。時間雖然長點，但有這個必要。我們這幾年為什么能發展的這么順，就是因為基礎打得好。如果沒公司建立之初那大半年培訓，還不知道會亂成什么樣呢。現在進入一個新階段，就要把新基礎打牢。”
NB電子工地二十四小時施工，近千建筑工人和幾百名設備安裝人員正加班加點，預計九月底竣工，三個月時間足夠調試；CT項目組立下軍令狀，最遲明年四月前產品定型；PLC、變頻器和伺服電機也進入了最后階段。
加上正做試驗的220千伏、500千伏高壓斷路器和互感器，可以說明年是NB電氣的科技年。
五年臥薪嘗膽，終于要得到回報，在這個即將把它們一一推向市場的最后時刻，豈能因為一筆人員開支影響到整個戰略，商務部經理曹旭明深以為然：“磨刀不誤砍柴工，半年時間調整，半年時間培訓，只有把這些準備工作全做好，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可現在只確定了中層，高管怎么辦？”
“慢慢來，不是還有半年時間嘛，”章程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一邊環視著眾人，一邊微笑著說：“縱向與橫向相結合，大方向已經確定，中層人員一到位，上下和左右關系一理順，相當于剩下幾道填空題，到時候對號入座就行了。”
大調整的方向很明確，把生產銷售全部下放到三大子集團和子公司。尤其海外銷售，四大分區只負責監管轄區內公司的運營，辦理出入關、物流、財務結算和提供相關服務，不再像之前一樣大包大攬。
考慮到各公司側重點不同，遇到同時涉及幾個子集團或子公司的大項目時，四大區總裁將按照相關規定組織各子集團和子公司的銷售人員，組建臨時項目部，集中力量攻關。
子集團和子公司呈縱向延伸，大區公司橫向發展，相當于總部的派出機構。
各有各的權限，各有各的考核標準。
尤其在人事上，不管子集團子公司，還是大區公司，不管什么人擔任什么職務，培養一個隨時能接替自己的后備人選，是所有考核標準中最重要的一個。
子集團或子公司的銷售主管被挖走，他培養的后備隨時能頂上，如果后備被同時挖走，本來就是搞銷售的大區公司一樣能頂上，反之亦然。
此消彼長，總部規模也將隨之而精簡，只保留財務部、企劃部、技術部、投資部和審計督查部，其余人員全部分流到各子集團和子公司。
想到自己將要出任NB發電與輸配電集團總裁兼上市公司NB電工CEO，陳浩如履薄冰，禁不住問：“章工，要不你再考慮考慮？一下子要管那么多家公司，我真擔心勝任不了。”
“那誰能勝任？”
章程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道：“對我們所有人而言，這都是大姑娘上轎頭一次。而且我們不同于其它公司，專業性強、業務范圍廣，涉及國家和地區多，就算請一個跨國集團的職業經理人來也不一定能勝任。”
“陳總，有什么好擔心的？”謝呈輝放下酒杯，給他打氣：“董事長和章工給了你那么大自主權，感覺壓力大多請幾個經驗豐富的人幫你。擔心當局者迷就給子公司、孫公司多請幾個獨董，總部又不是不給你預算。”
歐洲區總裁丹尼爾全力支持，中國公司總經理李曉山舉雙手贊成，連素未謀面的克林斯曼博士和NB工業制造有限公司董事長施泰爾，都相繼打電話來表示會支持他的工作，這在其它公司是不可想象的。
看著一道道鼓勵的目光，陳浩咬了咬牙，毅然道：“好吧，既然大家都這么信任我，那我就豁出去了，擔任這個跨國集團總裁。”
“這還差不多。”
章程滿意的點點頭，接著說道：“國內有李總幫你處理上上下下關系，國外有丹尼爾、亨利、老阮和阿薩德，而且總部這邊不僅要請一位首席執行官，還要多請幾位社會名流擔任獨董。有這么多人給你保駕護航，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處理方方面面關系的處理關系，工作的一心一意工作，這是NB電氣一貫的風格。
作為內定的NB科技總裁，曹旭陽忍不住問：“章工，都是哪幾位社會名流？”
章程笑了笑，不無得意地說：“顧先生和工總正在幫我們物色，至少有一位立法會議員和三位太平紳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