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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章程的“夢之隊”

  到香港已經4天了,早上一覺醒來,看著窗外的無敵海景,徐嘉禎還感覺像是在做夢。

  父親曾是江南師范大學的日語教授,盡管在wd期間被打成了“臭老九”,但他卻始終認為掌握一門外語將來總能派得上用場,在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里,他教會了徐嘉禎幾兄妹一口流利的日語。

  守得云開見月明,1977年恢復高考,當時已經23歲的徐嘉禎,從插隊的農村匆匆趕到考場,并優異的成績被夏門大學錄取。

  畢業之后趕上留學潮,懷著改變這個世界的夢想,他回到江南老家跟老爺子惡補了近半年的日語。

  功夫不負有心人!

  第二年夏天,他在老爺子的幾位朋友幫助下,獲得一個給日中友好協會代表團當翻譯的機會。功夫不負有心人,代表團一位熱心的日本友人得知他的愿望后,當即承諾為他提供擔保,就這樣,他如愿以償的走出國門,成為了日本早稻田大學先進理工學部的留學生。

  語言只是交流的工具,在夏大,他學得是材料。在早稻田大學,他依然學材料。邊打工邊學習,經過三年的努力,他終于獲得了材料化學碩士學位。

  在此期間,他認識了同為留學生的妻子。

  都說三十而立,85年夏天,他帶著妻子回到老家舉辦了一個轟轟烈烈的婚禮。在日本學習、工作和生活了三年多,不僅他無法適應國內的研究和工作環境,連妻子都認為應該回日本發展。于是他再次回到日本。在一日本企業的實驗室從事研發工作。

  光陰荏苒。轉瞬已經逝去整整七個春秋。在異國他鄉打拼。其間的辛酸不足為外人道。

  為家人能過上好的生活,為了孩子的未來,苦點累點沒什么,關鍵是日本那操蛋的移民政策。不管他多努力,不管他有多出色,除非跟妻子離婚,再找一個愿意跟他假結婚的日本女人結婚,否則他永遠成不了一個“日本華人”。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在日本一個月拿幾萬,回國一個月拿幾百,追求好的生活沒錯,他不認為這是什么崇洋媚外。

  跟雇主之前所簽的用工合同,直接決定了簽證時間。

  企業經營狀況不佳,雇主似乎沒有跟他續簽合約的打算,這就意味著他要么收拾行李和妻子一起回國,要么非法滯留在日本打黑工。

  既然被稱之為“黑工”,那工作性質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不認為自己能夠從腦力勞動過渡到體力勞動。連妻子都不止一次的埋怨,早知道這樣當時還不如好好學英語去美國留學呢!辛辛苦苦這么多年。就算沒有前幾年那檔子事,就算美國沒放松對中國知識分子的移民政策,他們也能夠獲得綠卡。

  就在二人不得不收拾行李,準備回國的前一月,一則刊登在學術期刊上的招聘廣告讓徐嘉禎看到了希望,所有條件像是為他量身定做似的,當天下午就趕到nb電氣集團在東京的代表處,遞了一份在電車上寫的簡歷。

  他的運氣一如既往的好。

  第四天下午,就收到了一份邀請他去香港nb實驗室面試的傳真,并承諾報銷來回機票和在香港期間的車旅費。

  面試、討論、答辯……雖然英語沒競爭對手那么流利,但只要涉及到專業,擁有六年工作經驗的他,表現除了比另外幾位博士更高的專業水準。

  nb實驗室需要的是研發人員,并不是翻譯,連學歷和學位都只會被作為參考。

  據說是剛從德國交流回來的那位魏主任,不僅當即給了他一個職位,甚至承諾幫他辦理香港技術移民。美中不足的是,妻子和孩子不符合條件,只能按照香港法律通過正常程序申請。

  按慣例,走完這套流程大概需要四至6年時間,不過總比沒有任何希望好,何況人家還在緊鄰香港的香江特區提供一套房子,并給妻子安排工作,甚至連孩子的入學都考慮到了。

  “老徐,時間差不多了,一起下去吧!”

  正感慨著,外面傳來敲門聲。

  喊他一起下樓的這位叫田詠,今年35,比他小3歲,也是剛從國外回來的,但人家去的是英國,拿得是博士學位。

  第一天正式上班,徐嘉禎不想給主管和同事們留下不好的印象,回到洗手間再次檢查了下儀容,這才拿起公文包打開房門。

  還沒來得及跟田詠打招呼,從隔壁房間走出來的一個同事,就看著他的領帶笑問道:“徐哥,用不著這么正式吧?”

  徐嘉禎笑了笑,邊走邊說道:“藍博士,我們跟你們不一樣。”

  “是啊!”

  田詠深以為然,不無羨慕地說道:“為了出國留學,我們不知道熬了多少夜,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使館,受盡白眼,幾乎傾家蕩產。在國外的日子更是苦不堪言,就差沿街乞討了。哪像你們,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切全由nb電氣來,連上學都有工資拿,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藍鴻哲是電氣事業部二期人員,正如田詠所說,他去德國進修沒操任何心。當時的實驗車間主任魏華銘和副主任謝靜雯找他們談了個話,去人力資源部簽了一份只對君子有約束力的合約,就拿著早辦好的護照直接去德國領事館簽證。

  在德國幾年,大部分時間都在柏林nb實驗室。

  都一個“單位”的,自然不會受歧視。在實驗室主任克林斯曼博士的鼓勵下,他報考了德累斯頓工業大學的博士研究生,經過幾年的努力,他不負眾望地通過了博士答辯。成為第二批交流人員中最早獲得博士學位的人之一。

  藍鴻哲為自己曾是nb電氣的一員而感到驕傲。為自己能夠成為nb實驗室的研發人員而自豪。但在同事面前這種驕傲和自豪可不能隨便表現出來,不然會被人家當成小人得志。

  他朝剛從房間走出來的賈華敏和向雨梅微微點下頭,若無其事地說道:“田博士,時代不同,機遇不同,這些是不好比的。就像nb電氣的一些老同事,只比我們早去一年德國,可人家要么進馬普。要么進弗勞恩,要么進萊布尼茨學會。”

  向雨梅摁了下電梯鍵,回頭笑道:“三樓計算機應用研究中心的姜梅梅,她還比我晚一個月進公司呢。”

  “真不能比呀!”

  賈華敏接過話茬,不無感慨地嘆道:“二期80多個人,有機會出國進修的又有幾個,四分之一都不到。比起老陳、老許他們,我們已經很不錯了。”

  搞得像挺有優越感似的,藍鴻哲樂了,忍不住笑道:“老陳、老許他們混得可比我們好。要么是nb電氣成套海外公司副總裁,要么是nb電氣成套海外公司的總工程師。老吳更厲害了。海灣分公司高壓輸配電工程項目部經理,論成就,在家的誰都不比我們差。”

  “都發財了,有機會一定要打打他們的土豪。”

  “昨天在電話里人家還說要我們請客呢!”

  二期交流人員中唯一的女生向雨梅吃吃笑道:“請就請,樓下餐廳隨便點。等我們請完了再挑香港檔次最高、菜品最貴的酒店讓他們回請,反正他們有得是錢。”

  上升渠道順暢,對職員照顧有加,難怪nb電氣這家歷史才短短幾年的公司能夠一鳴驚人,回想起自己的經歷,徐嘉禎不無自嘲地笑道:“都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依我看不管男的還是女的,不能進錯公司,不然一步錯步步錯,想回頭都來不及。”

  田詠深有感觸,連連點頭道:“老徐這話有道理,我之前那家公司還500強呢,進去才知道一樣的勾心斗角,真受不了那些公司政治。”

  向雨梅捋了捋耳邊的秀發,眉飛色舞地笑道:“田博士,那您來這兒就對了,nb電氣拒絕公司政治,nb實驗室同樣拒絕實驗室政治,只需要做好份內的事,升職加薪不用你刻意去考慮。”

  電梯停了,藍鴻哲臉色一正,煞有介事地提醒道:“才第一天上班,談什么升職加薪,魏主任說章工今天來,嚴肅點。”

  二期交流人員中他年齡最大,同時還是二期的領隊,儼然一個老大哥,向雨梅像小姑娘般地吐了吐舌頭,背著包跟在他身后,沒有再吱聲。

  nb實驗室正在施工,最快也要到后年夏天才能交付使用。

  基礎研究、系統工程、技術應用和香港財政司撥款的、獨立于nb實驗室之外的企業管理學部,都擠科技大學這棟16層的樓里,其中7層還要作宿舍。

  地方太小,辦公室面積都不大。

  一下子多了五個人,掛著技術應用學部主任的辦公室,就顯得非常狹小。

  “坐,大家都坐。”

  傳說中的那位實驗室創始人不在,接待他們的依然是剛從德國回來的魏華銘,他一邊招呼大家坐下,一邊分發著資料說:“阿爾費羅夫教授應邀去對面給科大師生作一個演講,特別要求章工給他做翻譯,講完了還要交流,一會兒才能回來,你們先看看這些資料。”

  藍鴻哲同樣學得是物理,豈能沒聽說過阿爾費羅夫教授,接過資料問:“魏主任,教授今天講什么?”

  “《愛因斯坦與量子電子學的發展》,給科大今年的新生講的。”

  魏華銘頓了頓,接著說道:“另外別再稱呼我主任了,現在的實驗中心主任是老鷹,我就是一項目協調人,給章工打打下手,為你們提供服務。以后有什么需要盡快開口,別不好意思。”

  石墨!

  真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課題,章程親自主持,魏華銘給他當副手,據說前系統工程實驗室主任孫曉光和前技術應用實驗室主任黃麗安明年也要加入這個團隊,陣容空前強大。這讓研究量子力學的藍鴻哲博士、機械工程的賈華敏博士和電子工程的向雨梅博士百思不得其解。

  在日本時就是干這個的。徐嘉禎倒沒感覺有多意外。只是想不通nb電氣怎么會對石墨感興趣,難道他們想發展核電嗎?

  田詠研究的是材料物理,他對石墨同樣不陌生。與材料化學碩士徐嘉禎不同,他沒想到核電,而是很直接想到nb電氣可能對石墨電極感興趣。

  資料太多太雜,全身有關于石墨研究和應用的論文,發表最早的能夠追溯到1921年,最晚的一篇刊等于一個半月前的《自然》雜志。應用太廣。四個博士和一個碩士越看越糊涂,不知道章程到底想研究哪個方向。

  “幾位久等了。”

  大約看了一個半小時,章程笑容滿面的走了進來。

  跟以前一樣,一件t恤衫,一條牛仔褲,一雙運動鞋,全是幾十港幣的地攤貨,全身上下就手腕上的滬江牌手表算得上“名牌”。

  “章工好。”

  “章先生好。”

  “徐先生、田先生,歡迎加入nb實驗室。”

  章程很熱情的跟二人握了個手,旋即一屁股坐到辦公桌上。一邊招呼眾人坐下,一邊開門見山地說道:“幾位肯定很疑惑。我們為什么要把石墨作為一個研究課題。首先我說說國內石墨行業的現狀,儲量很大,從事開采和加工的企業也很多,都走得是低端路線,屬于原材料的供應者。

  跟所有礦產資源一樣,沒有強大的下游生產企業,原料出口便沒有定價權。沒有自主產品在市場上打拼,進口產品同樣會賣我們天價。所有石墨的出口價每噸從來沒超過3000元人民幣,但經國外加工提純再進口至中國,價格便成了每噸10萬到20萬元人民幣。

  這還是便宜的,徐先生應該非常清楚,如果石墨被深加工成原子能反應堆中的減速材料,那價格還要翻幾番。被加工成人工心臟瓣膜就更不用說了,那么小的一個東西,至少賣你十幾萬。”

  藍鴻哲忍不住問道:“章工,你是說我們也要搞石墨深加工?”

  “這就是請你們五位來這兒的原因。”

  章程重重點了下頭,一臉認真地確認道:“石墨深加工技術被美、日、德等少數國家所壟斷。往大處說,我們要扭轉導致國內石墨資源長期‘低出高進’,外國長期‘以購代采’的狀態。往小處說,我們自己有這方面的需求,不能就這樣伸出脖子由別人宰。”

  徐嘉禎問道:“章先生,nb電氣集團要發展核電?”

  “不僅僅是核電。”

  章程跟魏華銘對視了一眼,直言不諱地說道:“諸位都簽過保密協議,證件的權限都是a級,也就是說技術應用學部正在研發的項目你們都有知情權。首先,我們正在進行的硅提純項目、非晶合金項目、絕緣陶瓷項目和硬質合金項目,急需爐用石墨絕熱材料。

  這個難題攻克不下來,石墨、陶瓷、硬質合金燒結爐,多晶硅結晶成長爐,太陽電池硅片結晶成長爐,鋁等各種真空蒸發爐和超硬金屬hip爐,那就只能停留在設計圖紙上。因為我們不管花多少錢,像東洋碳素那樣的企業都不可能賣給我們真正想要的石墨材料。”

  真正的核心技術是不會去申請專利的,尤其材料領域,不僅不會申請專利,甚至不會輕易出口。

  看著眾人若有所思的樣子,章程接著說道:“沒有電的nb電氣,不能被稱之為nb電氣,作為nb電氣創始人兼第一大股東,我不想在石墨導電材料上永遠受制于人。石墨電極、石墨電刷、石墨碳棒、石墨碳管、石墨水銀正流器的正極、石墨墊圈……都是我們必不可少的元件。

  最迫切地當屬nb電子集團,顯像管涂層只能用石墨乳,它和高壓電極以及屏幕玻璃共同組成高壓濾波電容,沒有這一層石墨乳就等于斷開了顯像管的地線,沒聽說什么可以替代。nb電子正在研發的移動通信產品,同樣需要柔性石墨紙用于電磁屏蔽,石墨貼紙用與散熱。

  nb醫療也有這方面的需求,現在主要業務雖然是大型影像診療設備、檢驗設備和耗材,但將來總有一天要上‘人工心臟瓣膜’等高技術含量的器械。

  此外,膨脹石墨的應用前景也非常廣泛。無論正在進行的硅提純項目還是非晶合金項目,包括發電與輸配電集團的電廠項目都需要考慮到污水處理。膨脹石墨親油疏水,l克可以吸附80克以上的重油,我實在想不出因還有什么比它更有前途的環保材料。

  同時,膨脹石墨層間反應的自由能變化,完全可以轉變成電能!所以技術應用學部上星期剛成立的電池項目團隊,把石墨作為電池作為了一個很重要的研究子項目。

  至于它在工業上,尤其密封上的應用我就不用說了。總之,這是一個值得我們研究的課題,我個人已經把它作為我今后唯一的研究方向,不管能不能成果,都無怨無悔。”

  都是搞研究的,都知道調整研究方向對一個研究人員而言意外著什么。

  眼前這位發現了“巨磁阻效應”,開創了一門《自旋電子學》,并對其進行了深入研究,取得了很多成果。

  他的態度是那么堅決,徐嘉禎見他滿是期待的看著自己,急忙道:“章先生,這是我的專業。”

  “章先生。”

  田詠沉思了片刻,抬頭道:“隔行如隔山,如何深加工不是我所熟悉的領域,但在應用上,我想我應該能做點什么。”

  “謝謝。”

  章程微微點了下,旋即轉過身去笑道:“下午還要去參加電氣及電子工程協會香港分會的一個交流活動,我就不征求你們三位的意見了。直接說分工,藍博士、向博士和我一組,對石墨的一些物理特性進行理論研究;

  徐先生和賈博士一組,負責石墨深加工研究。田博士和即將歸隊的黃麗安先生、孫曉山先生一組,負責石墨的技術應用。老魏幾位都認識,他將作為石墨研究項目協調人,為我們這三個組提供后勤支援。”

  這么大的項目光這幾個人可不夠,徐嘉禎任務最重,對nb實驗室又不是很了解,不知道除了這棟借住的大樓外,nb實驗室還擁香江實驗中心那個龐大的研究資源,以及柏林nb實驗室那個兄弟研究機構。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魏華銘笑了,從柜子里取出一摞簡歷解釋道:“各位,相信這里面應該能找到你們所需要的助手,如果感覺不滿意,我再去請人事部門發布招聘信息,直到你們都擁有自己的‘夢之隊’為止。”

  章程樂了,抱著雙臂笑道:“我們已經是‘夢之隊’了,接下來要做的是讓這個隊伍更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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