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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善后

  太醫們略覺松口氣,屋子里緊張的氛圍得以緩和,方才太醫真怕永壽侯夫人身染重病,還好,是喜訊,天大的喜訊。

  顧天澤俊挺的臉龐溢滿喜悅,手掌摩擦另一只拳頭,略顯手足無措,撇下乾元帝,直接趴在床榻邊看小七的睡姿,又想去碰觸小七,有怕驚醒她:“她怎么不醒?有喜的人都會睡得多?”

  乾元帝撫了撫額頭,實在看不得顧天澤的傻樣子。

  “回顧大人,夫人最近身體元氣消耗大,又很耗心力,所以會比尋常婦人更容易犯困。”

  “對孩子有影響?”

  “不會的。”

  太醫很有把握的回道:“只要調養得當,夫人必定平安生產。夫人的身體底子很好,不過下官還有一事同顧大人說,萬不能讓夫人太費心,畢竟剛開始坐胎不是很穩。”

  “容臣等斟酌藥方,給永壽侯夫人熬制補藥。”

  “好好斟酌。”

  乾元帝見顧天澤握緊王芷瑤的手,那般心疼,那般喜悅,也不覺得多了幾分慎重,“出了岔子,朕要你們提頭來見。”

  “臣等明白。”

  太醫們可以預感未來幾月的日子不好過。

  最好求神拜佛祈禱永壽侯夫人順順利利的。

  乾元帝斜睨一眼有緊張,有焦躁,有驚喜,又有幾分難言痛苦的王譯信,走到他面前,王譯信似沒察覺到面前有人,仍然陷入某種情緒中,目光直直的盯著王芷瑤。

  “謹之。”

  一聲不起作用,乾元帝又叫了一聲,“王謹之。”

  “……啊……”

  王譯信猛然驚醒一般,看清楚面前的人,躬身道:“陛下叫臣?”

  “你在發呆?想何事入神至此。”

  “臣……”

  王譯信心中的酸甜不該同乾元帝說,然他此時有向人傾訴的愿望,拽了拽乾元帝的袖口,“陛下請同臣來。”

  他反常的表現激起乾元帝的幾分興趣,在屋子里,乾元帝只能看顧天澤不停的犯傻,做蠢事,還不如出門將屋子里初為人父的傻小子當成不是自己養大的孩子。

  當年顧皇后有身孕且生下長子也是太子時,乾元帝可沒像顧天澤那么傻。

  永壽侯府,乾元帝和王譯信都比較熟悉,兩人在侯府從不把自己當外人。

  直接選了一個風景極好,有水有花的水榭,命人擺上酒菜,兩人對坐后,把一切礙眼的隨從都轟出去。

  王譯信主動給乾元帝倒酒。

  “想說什么就說。”

  乾元帝看不上他欲言又止憋屈樣子,抿了一口酒,“朕……朕也有話說。”

  “陛下想說瑤兒有孕的日子?”

  乾元帝嘴唇多了一分苦笑,“朕不該懷疑,總止不住胡思亂想。”

  王譯信道:“臣也止不住胡思亂想……不過臣想得同陛下不一樣,臣萬萬沒想到瑤兒有孕了,這么快……快得我……臣。”

  自稱來回變化足以顯示王譯信不平靜,乾元帝不解他的反常:“怎么?”

  王譯信垂下眼瞼,握緊酒杯,手指泛著蒼白,“臣曾經做過一個夢,猶如靈魂出竅,好似臣不是臣。”

  “莊公夢蝶?”

  “沒錯。”王譯信點頭道:“夢見瑤兒無法有孕,她吃了很多的苦也無法為丈夫生兒育女。”

  他以為自己不會記得瑤兒為能有孕做過哪些蠢事,畢竟那時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王芷璇身上,怎么會過多關注本來就不起眼的瑤兒,可他卻記得很清楚。

  “夢里她的痛苦,委屈,臣心疼啊。”

  尤其是現在知曉一切都是王芷璇害的,王芷璇幾次給王芷瑤下藥的飯菜,補藥都是王譯信親自端給她的。

  如果不是對他有親近之心,瑤兒不會不加防范。

  “從夢中清醒之后,我拼命的給她補身體,嚴防她再被誰害了。”王譯信眼圈微紅,“陛下,太醫說她剛坐胎就因為太后亂政而受了不少的苦,她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波折了。”

  “朕明白你想說什么,朕……”乾元帝仰頭喝酒,“朕沒想做。”

  “夫妻之間是最為親近的人,既然阿澤相信瑤兒,任何人沒質疑的權利。陛下和臣都是外人,貿然插手會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阿澤和瑤兒走到今日著實不容易,臣不想看明明是相依相守的兩人因為旁人的誤會而分離。瑤兒同阿澤一樣,都是驕傲固執的人。”

  王譯信輕聲說道:“如果她……她覺得對不住阿澤,她自己會遠離阿澤,她不想阿澤的同情,內疚,更不會準許阿澤受辱,她不是定國公夫人。”

  乾元帝慢慢的倒酒,酒杯滿了并溢出了一些。

  “陛下疼阿澤,臣也疼瑤兒。”王譯信咬牙道:“如果陛下不信,臣……臣只求陛下一件事,不要傷到瑤兒的身體,臣……”

  王譯信噗通跪在乾元帝腿邊,“臣有俸祿,有爵位,可以養瑤兒一輩子。”

  “朕如果擼你的官職,你拿什么養她?”

  “臣可以賣字畫,為人謄寫書卷,臣不說會種田耕地,但想來做農夫不會比作學問更難,總能養得起女兒和外孫。”

  乾元帝停頓一會,低聲問道:“眼下阿澤相信她,你有沒有想過,等到他們之間的感情不再宛若新婚時,阿澤會不會疑心?朕可以不在意瑤丫頭的事兒,但朕很難容忍阿澤的骨血……骨血不純。朕沒懷疑過阿澤對瑤丫頭的用情至深,將來……誰說得準?先帝和母后當初也是情深似海,這份深情沒經住歲月的侵蝕。”

  “謹之也該明白,動情容易,守情難。朕當初又何嘗不喜歡皇后?朕如今對皇后……只剩下當初的承諾。”

  “瑤兒不是皇后娘娘,阿澤也不是您。”

  王譯信朗聲道:“如果真有那么一日,不用陛下說,臣會領走瑤兒和這個孩子,絕不會讓阿澤同瑤兒兩看兩厭。”

  “做父親的做到你這份上,朕聞所未聞。”

  乾元帝把倒滿酒的酒杯遞給腿邊的王譯信,“謹之,朕答應你,一切全憑阿澤的心意。”

  “多謝陛下。”

  王譯信同乾元帝碰杯飲了美酒,拭去眼角的潮濕,“這番話您千萬別同阿澤提起。”

  “朕曉得。”乾元帝搖頭道:“阿澤的脾氣,朕比你明白。”

  “臣……臣是不想見您同阿澤疏遠了,而后您后悔莫及。”

  “后悔?”

  “人在,自然有挽回的可能,哪怕把她的心傷透了,還有可能補救,可若是人不在了,再多的后悔也于事無補。”

  王譯信不僅自己上輩子活在悔恨中,乾元帝也后悔得跟什么似的,熬壞了身體,不得長壽。

  具王譯信后來猜測,在顧天澤出征前曾經同乾元帝拌過嘴,乾元帝許是說了絕情的話,顧天澤出征后,一個在前方,一個在京城,遠隔萬里,書信來往不便,便是有奏報以顧天澤的脾氣也只會寫戰況,所以……乾元帝得知顧天澤死訊,才會那么傷心,后悔。

  他有機會重來一次,彌補前生的愧疚和遺憾,自然也會讓乾元帝少些憾事。

  奪舍重生不僅改變他的命運,旁人的命運也會相應的改變。

  “喝酒,總是高興的事兒。”

  乾元帝同王譯信對飲,兩人越喝越多,越喝越是盡興,慢慢的勾肩搭背宛若親兄弟一般,一同想象阿澤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樣?是男是女。

  在水榭外的懷恩公公直皺眉頭,飲酒過量傷身吶,里面的君臣都不記得他們的身體還在康復中。

  聽見里面叫嚷著上酒,懷恩公公擋住內侍,邁進水榭,“陛下不能再用了。”

  半天沒聽見動靜,懷恩公公抬頭,乾元帝靠著水榭的柱子靜靜的望著湖面,王譯信已經醉倒在桌上,喃喃的說著誰也聽不懂的醉話。

  “懷恩,給他蓋上點。”

  “遵旨。”

  懷恩公公把披風輕輕搭在王譯信身上,走到乾元帝身邊,“陛下……您……錦衣衛有過密報,您實在不用太為顧大人著急。”

  “你呀,比朕還心軟。”

  “奴婢是為陛下。”

  “罷了,年輕人的事情,朕管不了。”

  乾元帝撐起身體,彈了一下近在咫尺的王譯信額頭,“跟朕比酒量?王謹之,你還差點,想把朕灌醉,等下輩子罷。”

  懷恩忙扶著身體搖搖晃晃的乾元帝,“起駕回宮?”

  “朕也該回去了,在永壽侯府待下去,朕的兒子們不知道又該怎么議論朕,朕雖是不怕……也不愿攪了瑤丫頭的安生。”

平常他是懶得去想的,如今瑤丫頭有孕在身,聽太醫的意思得靜養,顧天澤明顯被喜訊砸得暈頭轉向,不如平常謹慎,乾元帝擔心初為人父  的傻小子著了算計。

  “一旦瑤丫頭有個好歹,阿澤和謹之非同朕拼命不可。”

  “不會的。”

  “朕在他們心中比不上瑤丫頭。”

  乾元帝語氣略有點酸,饒是如此,還是低聲命令:“傳令廠衛,全力保護燕國夫人,任何人敢動歪腦筋,殺無赦。”

  “遵旨。”

  “另外……”

  乾元帝眼底閃過精光,“命盧彥勛滅口,懷恩吶,你說她怎么還沒死?”

  “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

  乾元帝拍了拍懷恩的肩膀,“起駕。”

  在永壽侯夫人傳出有喜的當日,錦衣衛鎮北撫司衙門后門抬出好幾口薄皮棺槨,監牢里消失了很多的因太后亂政而被關起來的犯人。

  盧彥勛將一個毀容的婦人關進黑牢中,嚴令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靠近黑牢。

  “你到底要做什么?”

  王芷璇如同一朵已經枯萎的花朵,麻木的看著黑牢中的一切,呆滯的目光因為黑牢多了幾分變化,“我已經答應你傳授醫術,你……你不能再折磨我,我還有用。”

  盧彥勛親自鎖上黑牢的門,低聲道:“永壽侯夫人有孕,等到她平安生產后,看我有沒有心情放你出來,希望到時我還能用到你,還能記得你。”

  “不……”

  王芷璇抓著黑牢的欄桿,“你不能,不能這么對我。”

  “在這里你就是叫破喉嚨也沒人來,便是有人來,也不會聽一個瘋女人的話。”

  盧彥勛鎖死了黑牢的門,來送餐的人都是聾啞廢人,王芷璇不一定曉得祁山的變故,她被完全監禁,只是因為她倒霉的知道顧天澤夫妻并沒在一起,盧彥勛比任何人都要在意顧天澤的名聲。

  當夜,一直被軟禁在慈寧宮的太后投繯自盡,和悅郡主悲傷過度,染疾病病故。

  原本朝臣們以為小心眼的乾元帝會多懲罰亂政的太后幾日,才會放太后自裁,乾元帝一直以對敵殘忍著稱,他也一直認為死了才是解脫,死不了活受罪才是對敵人最大的懲罰。

  誰知太后說死就死了。

  畢竟是侍奉過先帝的女人,又做了很多年太后,朝臣們不知該怎么處置太后母女的遺體。

  乾元帝喝了湯藥,聽聞太后自裁的消息后,慢悠悠的說道:“朕不敢代先帝休了她,不過她也沒資格再做父皇的人,野心勃勃意圖顛覆朝綱的女人不該陪葬皇陵。”

  “陛下……臣以為不如把她葬在南崮山。”

  尹薄意主動建議,南崮山大多葬得是犯錯的貴胄,窮上惡水,最要緊的聽說風水很不好,下輩子只能淪為畜生,當然這消息未經證實,只是小道傳聞而已。

  “尹卿所言甚是,按此辦理,送她們的棺槨入南崮山。”

  “遵旨。”

  乾元帝大為滿意,果然讓尹薄意入閣是正確的,也省得閣臣們的意見總是同乾元帝相佐。

  事后自然有人罵尹薄意媚上,沒閣臣的氣節,尹薄意聽后無所謂的一笑,該做什么就做什么,絲毫不受此言論的影響,他提出的幾項改良之策,乾元帝都批準了,廢置多年的良策在他手中得以實現。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尹薄意對自己的夫人道,“哪怕那個敵人死了。”

  何苦為不相干的人觸陛下眉頭?

  從永壽侯府回去后,王譯信因為酒醉引發舊疾,在床上躺了七日,因蔣氏還沒歸京,他一個人守著偌大的侯府,甚是孤獨。不是沒有王家親戚上門攀附,他大多都打發走了。

  “爹……”

  躺在床上的王譯信閉著眼睛,又幻聽了,怎么會有人叫他爹?

  太想瑤兒!

  “爹。”

  王譯信感覺有人抓他的手臂,不由得睜開眼睛,看清面前的人,“瑤兒。”

  “您也是,不顧自己的身體,喝那么多酒作甚?”

  王芷瑤一邊小聲埋怨著,一邊扶起又瘦了一圈,病態盡顯的王譯信,“還要我這個孕婦來照顧你,快點好起來罷。”

  “不用……不用你照顧。”

  說這話,王譯信頭重腳輕差一點跌下床去,王芷瑤冷著俏面一手抓住他,生氣道:“老實點,沒力氣就別亂動。”

  王譯信很是尷尬,喃喃的問道:“你怎么來了?阿澤肯放你出府?太醫不是讓你養著嗎?”

  “連著睡了好些天,再養下去,我骨頭都軟了。”

  在王譯信后背處墊了個軟枕,錦被向他蓋住他下半身,王芷瑤道:“你別光顧著擔心我,您自己看看,您都快瘦成干兒了。我聽三少說,您用的藥不能飲酒,皇上想尋人喝酒,找誰不行,用得上您舍命作陪?就算是推脫不開,您總會耍點花活吧,把自己弄成這樣,純心讓我心疼是不是?”

  一邊說著,一邊用侵了溫水的娟帕為王譯信擦臉,“好好的樣貌,都讓你不在意給毀了,瘦了,一點都不好看。”

  “瑤兒。”

  王譯信明知道沒出息,可還是有流淚的沖動,這一刻他期盼了太久,太久。

  “我讓人給您熬了肉粥。”王芷瑤嘴角勾起,動作輕柔,“爹,以后別再讓我擔心了。”

  “沒事,沒事,養兩天就好,咳咳……咳咳。”

  “您還說沒事?”

  王芷瑤拍著他后背,摸了摸他額頭,“好像有點熱。”

  “看你來,我高興。”王譯信勉強壓住咳嗽,聲音暗啞,“阿澤呢?他沒陪著你?”

  “進宮去見皇后娘娘了。”

  此時肉粥已經熬好,婢女送進來,王芷瑤接過肉粥,攪動了一會,盛了一勺吹涼放到王譯信嘴邊,“三少同我說,是……是他尋到了方子特意送進宮去的。”

  王譯信幸福的受著女兒孝順,“讓婢女來,你坐著就好。”

  “這點事情,我還做不得?”王芷瑤不滿的說道。

  王譯信趁著王芷瑤不注意,回頭盛粥時,抹了眼角,王芷瑤背對著他,慢慢的盛粥,估算著時候差不多了,才轉頭,故意兇巴巴的說道:“別人一日三餐,您得一日四餐,趕緊把肉給我補回來。”

  “爹聽你的。”

  王譯信抬起手臂,慢慢的揉了揉女兒的腦袋,“瑤兒,你盡管安心養著,一切交給爹。”

  便是拼命也不會讓她再受委屈。

  “三少說過,我說什么他都相信。”

  王芷瑤幸福得很,也放心得很,“我也相信他。”

  自從她醒來曉得懷孕后,根本沒功夫想別的事情,光安慰緊張兮兮的顧天澤就費好多的功夫,還得收拾未來傻爸爸的種種突發奇想。

  顧天澤一會一個主意,要是好得也倒還罷了,偏偏竟是些讓人哭笑不得的主意。

  王芷瑤笑不可支的說道:“爹,這世上再有什么稀奇事情我都不奇怪了。”

  “怎么?”

  “我吃喝都好,可三少害口,吃什么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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