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十五歲及笄那年,南江大雨,我跟隨爹巡視災情,安排救災。
南江年年都有澇災,水庫水壩水渠修了無數,也不敵幾個月沒完沒了的大雨,下雨必塌的山讓所有的水利在這里毫無用處。
泥濘中,小廝朝我奔來,跌跌撞撞,“公子,郡主消息,公主病重了。”
聞言,我立刻去尋找爹的身影。
近些年,娘的身子越來越差,我們到南江的第四年,她便一直臥病在床,爹尋遍名醫,遠在盛京的皇帝哥哥和諸位舅舅也派了不少御醫過來,全都束手無策。
娘親的病,是經年累月勞心傷神攢下的,又因幼時中毒數次壞了根本,其中,還有生我時造成了體虛內耗。
神宗駕崩后,她支撐大魏十四年,耗盡了心血。
原本,爹帶她遠離盛京,想的便是讓她靜養,可是,病痛在她閑適安逸時悄然上門。
那一日她突然倒下,將我們所有人都嚇得半死。
我在湍急的河邊找到了正背著災民過橋的爹,他一如既往的高大健壯,穿著短衫,與一群士兵混在一起。
“爹。”我在旁邊喊了一聲,他回頭看向我,微瞇著眼,似乎在提醒我,但在瞧見我身邊神色焦急的小廝后,他有片刻的愣神,然后狂奔過來,不與我說話,直沖向他的戰馬。
我們一塊回的家,父子兩人渾身泥巴,卻連清洗的機會都不敢留給自己,生怕慢了一步,就再也見不到娘。
自我記事起,我從未見爹這般緊張,緊張到雙目通紅擒著淚,緊張到見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娘時,哭的像個孩子一樣滿是無助。
我與妹妹跪在床邊,這一刻,我怕極了。
妹妹哭的泣不成聲,可我不敢哭,即便臉上已經濕透,我也不敢哭,我怕大家都哭,會真的送走母親。
留在府上的太醫商議著方子,他們施針灌藥,我把爹扶起等在一旁,緊張的看著他們挽留娘。
“她會沒事的,對吧。”
我往日威風赫赫明朗英氣的爹,此刻將答案丟給了我,我知道,他太害怕失去娘了。
娘是他的命。
“娘不會有事的。”我用十分肯定的語氣回答他,這似乎給了他一點信心,他緊緊的攥著我的手,那雙厚實溫暖的手,正在我的掌心微微顫抖著。
許是娘也舍不得丟下我們,這一夜她挺過來,南江大雨停下的時候,她也漸漸好轉,會瞧一瞧妹妹繡花,會嘗一嘗妹妹做的點心,也會無聊的數珍珠玩兒。
爹駐守南江,守衛的就是大魏的南疆,除了按例巡視,他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陪伴娘和我們這里,他總說我們幼時他陪伴太少,如今要彌補。
可我和妹妹,從來不需要他彌補,他是我們心中的英雄,和娘一樣,在我們心中無所不能。
這些年,他教導我兵法武功,將我丟去軍營,從給士兵扛槍洗甲做起,在我當著士兵的面喊他爹之前,整個南疆大軍,沒有一個人知道我是驍騎侯與明儀長公主的兒子,一個金尊玉貴的小兵。
自然,也不會有人知道,我和妹妹在恩恩愛愛膩膩歪歪的爹娘面前,有多么想要早點成家立業,反秀回去。
奈何,太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