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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朝議

  職業殺手殺人,很少會留下蛛絲馬跡讓人有跡可循。

  京兆尹將仵作的尸檢報告呈交給英宗,尸體都是一劍命中心脈,過量失血而死,死亡的過程也是相當快的,而且兩位朝臣的傷口位置、大小完全相同,因而可以肯定是一人所為,且身手不俗,死者甚至沒有看清楚行兇者便已經斃命。

  朝堂上瞬間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猜測著這二人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才會被滅了口?又在仔細捋著這兩個被滅了口的臣子,平素是否做過什么出格的事情......

  雖然死的這兩個朝臣,并非位高權重,足以影響朝堂的正常運作,但兇手如收割生命的死神般肆意殺了天子朝臣,這是公然挑釁皇權,英宗若不徹查到底,面子上也無光彩,遂爭論了半天之后,又命御史臺加入協助調查。

  散了朝之后,太子和惠王、龍廷軒三人分左右一同走下了龍乾殿的漢白玉石階。

  太子嘴角噙著淺笑,慧黠的眸子若有若無地掃過惠王和龍廷軒的面容,大有幸災樂禍的意味。

  太子少師沈仲在他身后輕輕的拉了拉衣角,太子這才收斂起得意輕狂的笑,冷哼一聲,昂首闊步往朱雀大門走去。

  惠王在安柟和安柏的攙扶下上了步輦,他的眸光犀利,緊緊追隨著太子的背影,臉上卻是洋溢著淡淡的淺笑,眼神和笑顏,分外的不和諧。

  死的那兩個朝臣,都是惠王的人,只是在朝堂上,他們并不是一眼分明的惠王黨。

  工部員外郎是今年年初才由惠王手中的人提攜上去的,他主要負責大軍劍戟兵器的供給,這是個很重要的職位,惠王之前就曾跟心腹提起抬舉他的意思,這才剛剛將人籠絡在麾下為他所用,工部員外郎就被人殺了。至于刑部的那個司務,官職不大,卻也能夠給惠王提供便利,他死了,再想尋個合適的培養著,又得耗費一番心力。

  惠王沉沉的吐了一口氣,眼中的神色漸漸變得冰冷滲人。

  太子慣來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他那洋洋自得的表情,顯然已經告訴了他,這一切都是他的手筆,而且,他下手干凈利落,讓人找不到他的錯處,就是明知道是他指示的又如何?有本事就去父皇面前參他一本啊,問題是你得有證據!

  想起這個,一貫懂得偽裝的惠王,額角的青筋額不由暴凸起來,攥緊的手指關節,發出咔咔的響聲。

  龍廷軒將太子和惠王的表現一一瞧在眼里,看著這二人明面上的兄友弟恭,暗地里卻斗得頭破血流,不由覺得好笑。這跟他預期中的效果,沒有出入。

  他佯裝什么都不知道,上前一步,只問了惠王是否要回府了。

  因為惠王從不曾跟他提及死的那兩名朝臣是他的人,龍廷軒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惠王抬頭看了龍廷軒一眼,淡淡點頭道:“你需要忙什么便去吧,讓安柟和安柏送本王回府就好!”

  龍廷軒道好,吩咐安柟二人小心看護著,馬車不要跑太快。

  安柟恭敬應了聲是,揚手讓內監抬起步輦。

  龍廷軒站在石階上,臉上笑容飛揚恣意,深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后,懶懶對阿桑道:“本王累得慌,走,回府補眠去......”

  阿桑笑著應是,心中卻在嘀咕,少主天天算計,能不累么,要換了別人,早吃不消了......

  其實這件事明面上是太子和惠王的較量,其實這倆當事人都不知道,他們在這場角逐中,不過是龍廷軒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太子不是蠢材,他之前所擔心的問題,是真真切切地發生了。可惜他被那枚傳國玉璽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一門心思要拿到手,不管任何方法和手段,這才入了局,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原來,那個神秘人,不僅給沈仲送去了裝有傳國玉璽朱印的密信,給龍廷軒也送去了。當然,他的真實目的不可能是單純的想要謀個富貴爵位那般簡單,這話哄哄太子還行,想哄精明深沉的龍廷軒,那是萬萬不行的。

  他跟龍廷軒另有交易,暫時不提。

  而龍廷軒也不會輕易相信他的話,不過那個神秘人所要求的,不觸及他個人的利益,甚至對他所謀劃的進展有所幫助,他倒是樂得與之合作。

  借太子之手,慢慢解決掉惠王安插在朝中的人,再慢慢尋找機會換成自己的人。龍廷軒靠近惠王,不僅僅只要借用惠王手中的勢力,他更想要那股勢力完全的屬于自己,聽憑自己的掌控調遣,而在此之前,他必須先瓦解惠王的人,然后慢慢補缺。

  而這一切,都在他掌控的范圍內,循著軌跡一步一步向著預期方向進展著!

  龍廷軒心情大好,躺在車廂內的軟榻上,一路哼著小曲兒。

  阿桑聽著,竟忍不住眼角濕熱。

  多久沒見過少主這么率性不羈的一面了?

  五月二十日早朝,陰山邊關傳來了一封加急奏折,而這份折子的內容,讓朝野上下一片震驚。

  去年韃靼冬末受雪災影響嚴重,多虧了大朝打開邊關易市,韃靼才得以靠朝的糧草棉衣挺過嚴冬,也避免了陰山邊關百姓受韃靼鐵騎掠奪剝削之苦。

  韃靼與朝本是敵人,但自停戰之后,兩國便是兄弟之邦,韃靼可汗耶律感念英宗友鄰相助,將于六月底命使者來朝,并與英宗皇帝商討迎接憲宗上皇歸朝之事。

  隨同邊關加急奏折送來的,還有一封韃靼可汗親筆寫的書信,證實了這份奏折所奏句句屬實,并非捏造。

  朝臣們登時就懵了,朝堂上鴉雀無聲,眾人面面相覷,猶不敢信。

  耶律這是打的什么主意?

  憲宗自從被俘虜后,已經囚困于韃靼一十九載,怎么以前不送回來,等到現在朝天下大定了,才要送回來?

  他是覺得憲宗已經沒有要挾利用的價值,又殺之不得,留著只能白瞎糧食,所以終于無法承受這個燙手山芋要將之丟回朝么?還是說他與憲宗達成了什么協議,要趁機回來奪權?

  高坐在御座上的英宗,臉色頓時變得陰沉起來。

  在他看來,耶律此舉不是為了感念他,而是為了給他添堵,給他制造麻煩的。

  兄長憲宗在十九年前的那一場戰役上,造成了陰山邊關失陷,差點將大朝的萬里江山葬送,是他臨危受命,被蕭太后和眾臣推上了這個位置,領導著大朝打了一場艱難卻恢弘的保衛戰。

  從那時候起,他便是眾望所歸的帝王,大臣們對他頂禮膜拜,百姓們對他感恩戴德,而他也第一次品嘗到了那種號令天下的快感,也終于明白皇權至高無上的魔力。他倚在龍椅上,看著跪拜在腳下的臣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舒適感。

  他已經喜歡上了這個位置,他曾說過,不會再將寶座之位拱手相讓。

  而憲宗的成就如何能與他相較?他僅僅只是大朝的罪人和恥辱。

  英宗這些年為何要漸漸在暗中處理掉憲宗在朝時的心腹臣子?就是擔心他有朝一日會威脅到自己的帝位。英宗希望,這位兄長可以......永遠的,不要回來!

  看著韃靼的國書,英宗冷冷地掃了御座下的朝臣一眼,啞聲問道:“眾卿以為如何?”

  底下的朝臣個個都是人精,這是個敏感性問題,誰也不敢率先出列說話。

  英宗便冷笑,正待壓下韃靼可汗的國書不發時,思緒轉了千回的御史臺的曹清出列了,執笏上前道:“陛下,上皇北狩已有十九年,關外苦寒,而今四海升平,天下大定,臣以為是該迎接上皇回京,安享晚年了!”

  憲宗被囚困在韃靼乃是朝的恥辱,因而對外一致宣稱,憲宗乃是在外北狩。

  曹清這句話的本意不是讓憲宗回來復辟,他只是覺得憲宗被俘在外,是件很丟人的事情,現在如果能讓憲宗回來,也算是為國爭光。

  有曹清帶頭,禮部尚書張志也上前附議,而后吏部尚書劉景文也上前附議,他們都認為是年末陰山邊關易市給韃靼解了燃眉之急,這才使得耶律起了感念之心,讓上皇回歸!

  可惜他們的這番意見并不對英宗的胃口,他們都不懂得一個帝王的心,若是他們懂,不會這么沒有眼色。

  英宗很生氣,將折子從御座上扔下來,厲聲喝道:“韃靼人生性狡猾狼子野心,殊不知這是耶律的陰謀詭計?若他假意派人送上皇入京,卻借機進攻,那時我天朝毫無戒備,豈不任他魚肉?”

  曹清和張志對視了一眼,閉上了嘴巴。

  他們覺得耶律可汗這樣做的可能性不大,蒙古草原近些年的內政不穩,回鶻和突厥勢力隱隱有復發的趨勢,韃靼尚且顧之不及,又怎么會有心思舍近求遠,跑來進攻上京城?

  不過英宗這樣說了,他們便不好再辯駁。

  英宗從御座上起身,臉色依然非常陰沉,看著底下的朝臣,只冷冷吩咐他們遇事要多考慮,這件事容后再議。

  朝會上的事情,很快便傳到了后.宮。

  蕭太后正在用早膳,聽陳公公說起前朝在議是否迎回憲宗一事,登時就怔住了。

  然只有一瞬,蕭太后便恢復正常形態。

  幾十年的宮廷生活,早就讓她練就了喜怒不言于色。她放下了筷子,起身入了內殿。

  陳公公忙跟著進去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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