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玉領了圣旨,去御馬監里要了一匹“上飛”,未讓任何人跟著,快馬加鞭的就往汲水城的方向去了,他已經大半年沒見到納蘭雪了,想給她寫信,卻又怕給她和自己招惹麻煩,便一直忍著,現在,終于得了機會,說是去心似箭,也是半點兒都不為過的。
納蘭雪帶兵打了大半年的仗,他也沒閑著,經營生意,拉攏人心,整天里,除了睡覺的三個時辰是閑著的,其他時候,真真是忙得腳都不沾地兒。
“再給我點兒時間,雪兒,待我打點好了一切,便風風光光的,娶你進門,你會是整個莫國,最最尊貴的人,不,是整個天下,最最尊貴的人!”
司馬玉心里暗想著,手卻沒閑著,朝著馬上又了一鞭子,讓剛剛想要偷懶下來的馬兒,又加快了速度,“這比我預想的要快,快很多,原本,我是想著,能在兩年后迎娶你,現在看來,該是只還要半年,就足夠了!”
汲水城的皇宮寢殿里,本該是已經“自刎”了白寂風,緩緩的睜開了眼。
入眼的,是與尋常時候沒什么不同的幔帳,還是他自己的房間,還是……難不成,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個夢?
他在夢里,喜歡上了一個人,并為了那人,不惜改變自己,末了,卻還是沒能得那人青眼,自刎城頭?不,不可能……那一切,都太真實了,半點兒都不像是夢,尤其是,那種被那子拒絕時,像要把心都撕裂開的痛苦,現在想來,都那么清晰……對了,最后那一端,自己將要自刎的時候。為何,卻是沒感覺到痛呢?
尋常里,他手里扎一根木刺,都會疼得像要掉眼淚,拿刀抹脖子,卻不會痛?這怎么可能?
“別瞎琢磨了,你沒死呢!”
燕娘自外邊推門進來,見白寂風正坐在榻榻上面,一會兒摸摸自己的脖子,一會兒又摸摸自己的口。不禁失笑。把手里端得盤子往桌上一放。扭頭,看向了他,“我們郡主大度的很,見你那一日在城墻上。是當真道歉的,便饒了你了,你那一日失了意識,向后倒去,可不是因為你當真把自己給抹了脖子了,那是我,拿石子兒彈了你一下兒,給你打暈過去了!”
“你是……雪兒的那個娘?”
盯著燕娘想了半天,白寂風才是記起了她的身份。忙不迭的想要下榻,卻覺得自己腰身一疼,又摔了回去,“哎呦一一”
“你沒死,可不等于是沒受傷。”
燕娘捂嘴一笑。快步走到白寂風的榻邊兒,伸手,扶了他一把,讓他好好兒閃耍輝僭庾錚澳淺喬蕉舛墑遣話憒由廈嫠は呂矗涫敲凰萊桑群脫恚炊際鞘芰松說模沂勾蠓蚋憧戳耍蠓蚋閔狹,說是臥榻休息上個把月,就沒事兒了。”
“你剛才說,雪兒原諒我了,是不是?”
既然燕娘已經到了身前,白寂風也不用再著急的想要去靠近她,只忙不迭的伸了手,緊張兮兮的揪住了她的衣袖,生怕她跑了一般,“恩,那個,你……掐我一下兒,好不好?”
瞧著白寂風這已經二十多歲的人了,還滿身孩子氣的模樣,不禁一笑,她給納蘭雪當了二十多年的娘,打進丞相府的門兒那一天起,就只見著她像個大人般的,連喝米湯,都是在心里數著勺數兒,多了一口,都不肯喝,哪像這白寂風般的,跟自己這么個陌生人,都撒的起嬌來?
“掐你作甚?”
燕娘自不可能當真去掐白寂風,但,見著他一臉懇求的樣子,又不好意思拒絕,便伸了手,象征的掐了一下兒他伸到自己面前來的手臂,笑問了一句。
“我試試疼不疼,我母妃說過,會覺得疼,便是說明,眼見的一切,不是夢,我下不去手掐自己,只好煩勞你來幫忙了。”
燕娘下手并不重,但,從小兒都沒吃過什么苦的白寂風,依然是疼得淚珠子都在眼眶里面打轉,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頭去,用衣袖子把還沒來得及掉出來的淚珠子擦了凈,然后,滿心歡喜的笑著,又轉回了頭來,看向了燕娘,“是雪兒派你救我的么?她原諒我了,不想我死了,是不是說,在心里,其實,還是有那么一點點喜歡我的?”
“我家郡主向來心好,若非有人先對她不利,斷不會與那人為難。”
燕娘笑著睨了一眼白寂風,動手,揪了被子,給他重新蓋好,“她有沒有喜歡你,我這當下人的,不好猜度,不過,你覺得,現在的你,配得上我家郡主么?不是我燕娘說話不客氣,就現在你的這副情景,便是我家郡主當真看上了你,愿意棄了一切,跟你遠走高飛了去,你,敢帶她走么?你是要讓她陪你風餐露宿,還是辛苦奔波?”
燕娘的這一句話,生生把白寂風給堵了個面紅耳赤。
以前,他是意國皇帝的獨子,養尊處優,想做什么,都只會有一群人眾星捧月般得,贊著,夸著,別說是阻攔,便是遇上不靈巧的,說的話兒,不十分稱他的心意了,都有可能,被他下令,打殺了去,以至于……現在的他,文不成,武不就,身無長處……還脾氣壞得不像話……
說句不好聽的,如果,現在納蘭雪使人把他從這里趕出去,不給他銀子,不出三天,他就得自掛東南枝去,哪里用得著,假手旁人?
“能知道自己不好,也還不晚,你才剛剛二十出頭,還有很多的光,可供悔改……如今,全天下的人,都以為,你是已經死了的,這很好,至少,你可以不用擔心,會有人想要害你,但,壞處也是有的。那便是,在以后的日子里,你都不能再用你現在的身份生活了。”
見白寂風羞愧低頭了,燕娘也不再繼續說他,只從衣袖里取了一本書出來,輕輕的放到了他的手邊,“這本書,你是郡主讓我轉給你的,你且看著,該是。會對你的以后。有極大益處的。我不便在這里久留,你若有事尋我,可使人去給我送信,我收到了信。若能得閑,就會給你答復。”
把一切都跟白寂風代好,燕娘便匆匆忙忙的離開了,她來之前,納蘭雪特意代過她,該跟白寂風說什么,如今,該說的都說完了,她也該回去跟納蘭雪復命了。
不幾天工夫。白寂風便是把燕娘留下的那本書看完了。
那書上所寫,都是商賈的經營之道,頗有些難懂,他不好意思問詢,便又反復的讀了幾遍。果然,書讀百遍,其義自現,到現在,他的傷已好的差不多,能下地了,這書里所講的,也是都研習通曉的差不多了。
他住得這里,是個不比他所住的太子府差多少的地方,一應物件,都是齊備,一日三餐,也是精致美味,連進出他屋中,給他更換被褥,洗傷換的小丫頭,也都長得明眸皓齒,半點兒不比宮里的那些娘娘們遜。
白寂風思索了許久,都沒想出,汲水城里會有這么一個處所,滿心好奇,又沒人可供問詢,便只得把所想抑在了心里,佯裝無事。
他所住的屋子,有一扇小窗,能看到屋外的情景,卻無法打開,之前時候,他身上有傷,只能臥榻,現在,已是能走動,便搬了把椅子,整日的坐在這窗前,看下面的風景,這是汲水城無疑,可,到底是汲水城的哪里,卻是讓他沒有半點兒頭緒。
“公子,郡主明日就要啟程回莫國去了,她使人來問你,想去哪里。”
這一天,尋常伺候白寂風衣食起居的小丫頭突然敲響了他的房門,隔著門板,跟他問了這么一句。
“若是可以的話,送我去莫國罷。”
白寂風微微一愣,繼而,便淺笑著站起了身來,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
這些時日,他想了許多,也明白了許多,原本浮躁的子,也改掉了不少,他覺得,燕娘說的很對,以現在的他,有什么地方,是能配得上納蘭雪的?與其自尋沒趣,讓她對自己討厭了,倒不如,先安穩下來,做一番事業,待事業有成,再跟她提,也是不晚的……
她已在天下人之前,以江越的未亡人身份自稱,想必,以后,也該不會有人再去跟她提親了才是。
“待我有了能養得起你的本事,便去跟你兄長提親,旁人笑也好,罵也罷,只要你肯,我,便不怕……千夫所指,萬人唾沫!”
白寂風自言自語了一句,低頭,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回頭走去榻邊,取了那本已翻得破了不少角的書,小心翼翼的放進了衣袖里面,扭頭,看向了候在那里的小丫頭,“若是不便,旁的地方,也可。”
《莫國志》載,昭和元年,冬,意興兵侵莫,志必得莫邊四城,莫皇怒,封郡主納蘭雪為先鋒將,領輕騎兵萬人迎之,十勝無敗。
意退城中,許十城為聘,求娶郡主納蘭雪為太子妃,郡主怒,再征意國,至同年冬,與商并分意國。
至次年春,莫商兩國皇帝約見汲水城,議定,以汲水城外二十里,志水河中心,為莫商新界,史稱“莫意分疆”。
出兵權,撇掉封賞,經歷了兩年征戰之后,納蘭雪又回到了納蘭府,過起了悠然自得的日子。
當然,被兩位兄長數落,是免不了的,但,納蘭籍和納蘭述這兩個“好哥哥”,也就是那么隨便說一說,話還沒出口幾句,見自己的寶貝不聽了,便忙不迭的換了話題,換成了諸如,昭城里又開了什么新的點心鋪子,皇宮里的御廚,有研制出了什么好吃的蜜餞,之類。
納蘭雪雖是“有過”,但,她的功勞,卻非這微不足道的“過錯”可比,司馬青的第一道圣旨剛剛罷了她的官職,不足盞茶工夫,第二道圣旨,就又給了她封賞,金千兩,爵位世襲。于納蘭府門前,立下石碑,上書,文官下轎,武官步行。
“你父皇可真是摳門兒!盡會拿這些我半點兒興趣也無的破玩意兒來當糊弄我!”
領了圣旨和賞賜,納蘭雪孩子氣的翹了翹唇角,跟來傳旨的司馬玉司馬青的“小氣”,“好歹,也該在這賞賜里面,再給我加上百八十罐兒的蜂王蜜。才夠意思罷!”
“蜂王蜜沒有。這個……行不行?”
瞧著納蘭雪一臉的不樂意。司馬玉不禁笑了出來,自衣袖里取了另一張也寫著“圣旨”的錦帛出來,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據說。上面寫的是,可以出入‘蜂院’,隨意品嘗里面產出的……唉,哪有你這樣動手搶圣旨的啊!我還沒說完呢!”
把之前的那張圣旨塞給站在一旁的納蘭述,納蘭雪“滿心歡喜”的打開了司馬玉從衣袖里拿出來的這道“密旨”,見上面寫的,果然是如司馬玉說的那般,才是露出了笑臉兒,折了幾折。小心的放進了自己的荷包里面。
“瞧你這饞樣兒!不過是幾罐蜂蜜罷了,倒是比封賞,還能讓你高興了!”
司馬玉嘴上這般說著,心里卻是開心,這道“密旨”可是他費盡口舌。才去跟司馬青求來的。
倒不是說,這蜂院里的產出,有多么金貴,而是,放眼整個天下,也只有這蜂院,能產出納蘭雪喜歡吃的蜂王蜜,司馬青還想留著這蜂院的產出,用來跟納蘭雪談條件時用呢,哪里舍得,一下就全都拿出來?
若非司馬玉“巧舌如簧”,讓司馬青信了,他有新的法子,讓納蘭雪心甘情愿的繼續給莫國出力,還真就,沒法兒讓他下這道“密旨”!
“你個不吃零嘴兒的男子,哪里懂得,這其中意義?”
沖著司馬玉做了個鬼臉,納蘭雪便扭頭跑掉了,如今,她已是“亡了夫君”,回娘家居住的“寡”,可不能再跟以前般得,跟個沒出閣的“大家閨秀”般得,處處“招搖”。
納蘭籍和納蘭述都待她如初,但,三公主司馬曇,卻總在背后里,說她些不中聽的閑話,下人們來跟她告狀過幾回,她也懶得與她計較,好歹,她也是納蘭籍續弦的嫡,她可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而鬧得他們兩人有了嫌隙,家和,萬事興。
雖是同脈而生,司馬溪這“小嫂子”,卻是跟司馬曇這總該惹是生非的難纏公主不同,以前,納蘭雪“待字閨中”的時候,她與她,只是比水還淡的“君子之”,尋常里見了面,話都未必能說上一句。
但,現如今,納蘭雪成了“寡”,她卻反倒是與她親近了起來,常常來與她話家常不說,還總帶些親手做的美味點心來送她,若納蘭述下朝的晚,趕不及回來,便索留在納蘭雪的院子里,跟她一起用午膳。
“雪兒?你在么?”
司馬溪拎著一只小食盒,很是禮貌的敲了敲納蘭雪所住小院的大門,輕聲喚了一句。
“郡主剛剛帶了燕娘一起,去皇宮里面搬蜂王蜜了,四公主。”
一個小丫鬟從門縫兒里探出頭來,見是司馬溪,忙把整個門兒都打了開來,給她行禮,“郡主代了,若是四公主來尋她,便讓四公主先進院子里休息,她只搬幾罐兒蜂王蜜,很快就能回來。”
司馬溪溫婉的笑了笑,也不多言,只蓮步輕移,跟著引路的小丫鬟進了院中。
她與納蘭述已成親一年有余,平日相處,也是融洽,只是……這肚子,甚不爭氣,都這許久了,也沒個消息。
司馬曇仗著自己是先進納蘭家門的,又是年長,便常常拿“沒有孩子”和“容顏有損”來擠兌她,全然不顧姐之情的,要把她自己的兩個丫鬟,塞給納蘭述做妾,納蘭述婉言拒絕了幾次,她也不肯識趣作罷。
直到了后來,惹怒了納蘭述,使人把那兩個得了她指派,給他下香,想要趁機爬上他臥榻的丫鬟仗斃了,她才是消停兒了下來。
不過,據一些在東院里伺候的下人們說,納蘭述使人仗斃那兩個丫鬟的當天晚上,納蘭籍在東院里沖著司馬曇大發雷霆,之后,便去了許久未去過的妾室戚氏的屋子里安歇,次日,更是自外邊,買回來了兩個花容月貌的良家女子,做了偏房。
從那以后,任憑司馬曇如何討好,愣是再也沒進過她的屋子。
納蘭家人的護短,可見一斑。
嘔一一 剛剛在屋里坐下,準備先打開裝盛點心的食盒,把新出鍋兒的點心晾著,司馬曇突然覺得,這油味兒嗆人的人,一陣反胃,便急急忙的跑出去了屋子,在墻角兒里大吐特吐了起來。
“恭喜嫂嫂,賀喜嫂嫂。”
納蘭雪正跟燕娘一起,拎了兩大罐蜂王蜜,從門外走進來,便見著了這一幕,勾唇一笑,快步沖著司馬溪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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