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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江心幽會

  黃老爹渾身冰冷,如見鬼魅,忽然放聲慘嚎道:“不能啊——我是被逼的!畜生——”

  眼望著姚金貴,抖手指向他,卻說不出話來。

  沈知府停聲,皺眉看向堂下。

  黃老爹喃喃道:“我……是……被逼的——”

  他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重復了這一遍話后,見堂上官老爺終于沒宣告了,才眼一翻,暈了過去,且口角流涎。

  黃老實、黃元、黃小寶全都撲了過去。

  黃招弟和姚金貴也急忙撲過來,卻被黃老實粗暴地推開,“滾!畜生!”

  千鈞一發之際,黃老爹反口,案子被打斷。

  他不是磨磨蹭蹭、言辭閃爍地反口,而是悲憤絕望地反口,而且反口完就口角流涎暈了過去,情形十分兇險,似是受了極大刺激,正印證了被逼的說辭。所以,沈知府撤了剛才的宣判,令請大夫來為他調治,擇日再審。

  耿夫子輕蔑地看著黃元,似乎譏笑他,他將他的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黃元坦然回望他,凜然無懼。

  姚金貴竭力容忍,才沒表現出慌張憤怒。

  昝虛極和沈望長出了口氣,這才發現后背衣衫濕透了。

  大夫來給黃老爹診治后,黃元和黃小寶一齊動手,將黃老爹扶到黃小寶背上,背了出去。至始至終,黃元都沒有再看姚金貴一眼,仿佛對不利情勢毫不擔心。

  他不擔心,姚金貴卻極為擔心。

  目送黃家人離開,就聽楊玉榮道:“這老東西反悔了。回去再被兒子孫子一哄,下次審問肯定要使勁往你身上潑臟水。怎么辦?”

  姚金貴輕笑道:“那正好。我正愁不知應對呢。”

  黃元一行人回到福祥客棧,昝虛極幫忙另請了高明大夫來。又診治了一番,施了針,又開了方子,黃鸝便去煎藥了。

  大夫診治的時候,黃元退到一旁,輕聲將今日堂審情形大略對杜鵑說了。

  杜鵑瞪大眼睛:果然,爺爺還是那個爺爺,一點沒變!

  黃老爹的固執,黃元是第一次見識。她可是體會深刻了。

  黃元怔怔地看著她,要是他被流放了,她怎么辦?

  給姚金貴做小妾?

  他眼中猛然爆出厲色:他絕不會讓這種情形發生!

  姚金貴,他不會放過他的!

  就讓他成為他仕途歷練的第一塊墊腳石吧!

  黃老爹先服了丸藥,稍后便醒了過來。

  他轉動眼珠,對圍在身邊的人打量:黃老實、馮氏、黃小寶,還有杜鵑和黃鸝,就是不見二孫子黃元。

  他心里一痛,一滴渾濁的老淚從眼角滾落。

  “元……元……元兒呢?”

  黃老實見他醒來了。十分高興,也不知輕重,忍不住先就埋怨道:“爹呀,你可醒了。你說你怎這么糊涂呢?金貴把你兒子孫子都告了。你當這是玩的?你那么一說,我跟元兒都要去幾萬里的地方去做苦力。幾年一過,還有命回來?……”

  這是黃元杜鵑反復告誡他的。他用來埋怨老爹了。

  聽了這話,就算還躺著。黃老爹也是眼前一黑。

  這些話任三禾早跟他說過無數遍了,他雖不當是玩笑。也沒太當一回事,誰知竟然是真的。

  杜鵑見爺爺身子哆嗦,忙止住嘮叨的爹,輕聲道:“弟弟在跟人商量事。爺爺,你別擔心,這事還能板回來……”

  她也不好怪他,他一個鄉村老漢,能指望他有多大見識?他要是有見識,當年也不會跟大兒子大兒媳鬧了一場又一場了,純粹損人不利己。

  后面的事還要靠他,因此杜鵑耐心打點言語勸慰他,又把情勢仔細分析給他聽,又特別強調姚金貴和黃元如今是你死我活的局面,絕不可能有轉圜。

  黃老爹靜靜地聽著。

  再說黃元,將爺爺送回客棧后,他便沒有再看一眼。

  和杜鵑匆匆交代后,他便來到林春的客房門口。剛要敲門,卻見門從里面打開,林春自己走了出來,問“誰來了,吵得這么大聲?”

  黃元卻反問道:“你做好了?”

  林春點頭道:“做好了。”

  黃元道:“那跟我來。”

  越過他徑直走進屋里。

  林春見他一臉沉肅的模樣,疑惑地跟著轉身進屋。

  “是我爺爺來了。”

  黃元在桌邊坐下,不等他問,就主動解釋道。

  “黃爺爺來了?出什么事了?”

  林春不敢相信,黃老爹一把年紀了,若沒有重大的事,他不可能出山的,也出不來。他肯定是被人背出來的,說不定就是師傅背的。這么說,是出了大事了!

  黃元剛要再解釋,馮長順跑到窗前對里喊道:“元兒,前頭有個丫頭找你,說有要緊事。”

  黃元忙站起身,問道:“沒說是誰?”

  馮長順搖頭道:“她要見了你才肯說。”

  黃元便轉頭對林春道:“出事了,怕你分心,就沒告訴你。個中緣故你先問外公吧。我先出去一下,回頭有話跟你說。”

  林春抿著嘴點點頭。

  黃元就匆匆又出去了。

  來到黃家包的小院門口,就見一個大丫鬟站在月洞門前,是陳青黛的貼身丫頭云芳。

  云芳看見他,喜不自勝地迎上前叫道:“表少爺!”

  她以前叫慣了黃元,一時改不了口。

  黃元住腳,漠然地看著她問道:“什么事?”

  云芳見他神情分外冷冽,很是傷心。她一直伺候小姐,小姐對表少爺情有獨鐘,后來兩人又定親了。她心里也歡喜,以為自己將來遲早也會是表少爺的人。所以對他也是另眼相待。誰知好好的日子忽生變故,陳青黛固然痛不欲生。她心里也不好過。

  “姑娘想請表少爺去江心島相見。她當面問表少爺一句話。問清楚了,就絕不再來煩表少爺。”

  云芳說著,小心翼翼地看黃元臉色。

  黃元斷然道:“不必了!在下已同陳姑娘毫無瓜葛,若是私相聚會,到時又扯不清。不說別人,只陳夫人就不會放過在下,又要有的說了。”

  云芳急道:“表少爺放心,我們悄悄的去,沒人知道。”

  黃元決然道:“別說了!你走吧。往后也不必再來了。”

  一面重重嘆了口氣。神情復雜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什么都沒解釋,轉身回去了。

  云芳看著他挺拔的背影,頓時流下兩行清淚。

  黃元走了一段,才轉身回望,見云芳已經不在月洞門前了,才微微瞇眼,用力抿緊嘴唇。再次轉身而去。

  他依然來尋林春。

  此時,林春已經從馮長順那里知道了事情經過,正在房里靜坐著,不知想什么。

  黃元走進去。搬了個圓凳子坐到他面前,盯著他不語。

  林春也回望他,眉間怒氣隱隱。質問道:“你就沒法子了?那可是你爺爺。你爺爺幫外人對付兒子和孫子,這不是笑話嗎!”

  黃元垂眸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不也是第一回見他嗎!他的脾性。你應該比我更了解。要不然,杜鵑那年也不會說出不認他的話。”

  林春道:“還好他還沒老糊涂。最后反口了。下次……”

  黃元驟然抬眸,眼神銳利地盯著他道:“似姚金貴這樣的人,絕不能給他翻身的機會——”同時在心里接道“連活命的機會都不能給”——“他是得志便猖狂!趙御史這些日子不在府城,去了下面各縣巡查。明日是昝巡撫的壽辰,他想必會來。我一直等你出來,要托你辦一件事:你去見他時,如此這般……”

  林春專注地聽著,不住點頭。

  黃元從林春房里出來后,回房寫了封信,去元夢齋交給李慶——是他自己買的一個小廝。

  “嚴主簿那還沒動靜?”

  “有,那家子已經來了。嚴主簿沒來,他小舅子跟著來了。不過沒敢出面,就是偷偷幫著出了些銀子,讓他們住客棧用。”

  “來了就好,這事你不用管了,你去一趟山陽縣,幫我把這封信送給四堂姐的奶娘,托她轉交給四堂姐。”

  李慶點點頭,接了信就走了。

  然后,黃元便到街上叫了輛馬車坐了,一徑去往江心島附近才下車。

  這江心島是岷江水流往南拐彎時,形成一片三面環水的洲島。又有人在上面修了些亭軒假山等,挨著江邊更生有連綿的水竹。每逢春夏的時候,島上草長鶯飛、繁花似錦,常引得許多人前去賞玩。

  黃元初來府城時,常和陳青黛一塊來這里玩。

  后來,他住到書院去后,就來得少了。要來,也是與書院同窗一塊來;至于陳青黛,每次找他都推脫一堆借口,十分推不過了,才陪她來一回。

  這時正是午后時分,他穿花度柳,繞過那些花木繁盛的場景,往東邊幽僻處走去。

  漸漸人少了,雜音也沒了,眼前出現一片竹林,森森陰涼,冷翠青綠,隨風送來帶著水氣的青竹氣息,夾著竹葉颯颯輕響,心田頓時為之澄凈。

  轉過一堆假山亂石,他便看見陳青黛坐在一張石桌前,手肘撐在桌面上,托著纖巧的下巴垂眸出神。粉紅薄衫裹著俏玲玲的肌骨,更顯形容消瘦;烏壓壓的鬢發間插了一只白玉珠釵,另戴了兩朵粉色月季,整個人給這片冷翠綠竹妝點著暖色。

  云芳站在她身后三尺開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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