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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看清

  肅方帝停箸,目光直視她,正色道:“是淑太妃的事。”

  “太妃娘娘?”皇貴妃聞言,心中涌上一陣不安。

  肅方帝卻像是毫無察覺,只微微頷首道:“她懷了朕的孩子。”

  “哐當——”

  一盞才從青瓷小盅里盛出來的熱湯,驀地從皇貴妃手里墜了下去,鮮香撲鼻的茶色湯汁灑了一地,碗勺亦碎了一地。

  皇貴妃回過神,連忙在寬闊的書案旁蹲下身去,探手去將碎瓷拾起擱到了一旁的紅木托盤中。她方撿起一塊碎瓷,眼角便紅了。這種時候,她可不能叫肅方帝瞧見了淚!她慌張地將頭垂得愈低,努力維持著手下動作的平穩。

  守在外頭的內官想必也都已經聽到了瓷器墜落碎裂的聲響,只里頭的主子皆沒有發話,一時無人敢進來瞧一瞧。

  肅方帝也的確沒有傳人進來的意思。

  “仔細手,過會劃破了。”不等她撿起第二塊,肅方帝便親自彎腰來扶她,將她手里的紅木托盤接了過去,放到案邊。

  能使得他屈尊降貴伸手來做這樣的事,可見他在同她說這話的時候,心里頭也是發虛的。

  皇貴妃不敢推脫,便就著他的手站直了身子。

  肅方帝握著她的手不松,沉聲道:“這件事,我原不該瞞你至今。”

  “……”皇貴妃聽著,卻不知自己在這種時候該接什么話。

  好在肅方帝也沒要她立即便開口,他說完便自顧自繼續說了下去,聲音顯得愈發低沉,“宮里頭人少,她腹中的孩子。若是位皇子,舍了難免可惜。”

  皇貴妃呆愣愣地點頭。

  肅方帝又道:“尋個好日子,讓她以容氏女的身份重新‘入宮’,封個貴人,也就是了。你辦事,朕向來放心。”

  “而今皇后鳳印在手,這事不該妾身插手才是。”皇貴妃倉皇間。只得用皇后來推拒這事。

  她雖也掌了后宮一半天下,可上頭到底還架著位皇后娘娘,鳳印在李皇后手里,這樣的大事,如何能不叫皇后知道?

  何況這件事來得毫無征兆,肅方帝事先也從來沒有同她商量過一句,她在初聞淑太妃有孕時,便氣得幾欲嘔血。

  在她失了孩子,好容易打起精神來的時候。肅方帝卻不顧人倫在同淑太妃茍合,甚至還有了孽種。

  皇貴妃情不自禁地輕顫著,勉力控制著自己不會立刻將手從肅方帝掌中抽出來。

  然而她搬出了皇后,肅方帝卻也不當一回事。

  他嘴角一彎,笑道:“皇后年紀太輕,性子嬌憨。行事也不夠細致,將這事交給她,朕可放心不下。況且這事。也斷不能叫李家知道。皇后的嘴不嚴實,所以必要瞞死了她。這事,只有你能做好,朕信你。”

  皇貴妃靜靜聽著,頭一回覺得眼前的男人竟是如此的厚顏無恥。

  他是算好了她不會忤逆他的話,也不會將這事透露給她身后的白家。

  她終于還是忍不住將手抽了回來,凄然一笑:“容家近日可是有什么大動靜?”

  以她了解的肅方帝來看,他竟愿意這般千方百計地要留下淑太妃的命,絕不會單單只因為淑太妃腹中的那塊肉。

  果然,話音方落。肅方帝面上的笑意就愈加明了,他重新握起飯箸,揀了幾塊果蔬細嚼慢咽地吃了。才道:“容家在找金礦。”

  皇貴妃身子僵直,聽到這話愈加是連手指也無力抬一下。

  “可是已有線索了?”她悄悄深吸了幾口氣,問道。

  肅方帝望著她,忽然嘆口氣,“早晚會有的。”

  容家在他眼里,就是淘金的犬。

  在還沒有淘到金子之前,他需要用肉吊著他們的胃口。

  而淑太妃,就是這塊肉。

  何況,淑太妃若能誕下麟兒,也不失為是樁好事。

  話已至此,皇貴妃也全想通透了。

  她慢慢在一地碎瓷湯汁旁,跪了下去:“皇上,妾身想求您一件事。”

  肅方帝疑惑:“哦?”

  她抬頭看向肅方帝,眉目帶笑:“待淑太妃誕下龍子,還望皇上允了妾身將那孩子養在身邊。”

  “你這是……”肅方帝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不禁愣住。

  皇貴妃則繼續笑道:“皇上,覺得如何?”

  她并不開解他的疑惑,只又問了一遍。

  肅方帝略一遲疑,就應道:“朕答應你了,你快起來吧。”

  天子一言九鼎,他既開口應承下了,那將來就反悔不得。

  皇貴妃行了大禮拜謝后才緩緩起身,迤邐的裙袂水一般垂在身側。她面上仍帶著笑意,可目光分明是微涼的,眼底亦有悲戚之色。人人都知,昔日的白側妃同端王爺之間,情深意重。

  可再深厚的情意,也抵不過這荒唐的似水流年……

  她站在那,指尖輕顫,身子也跟著有些搖搖欲墜起來。

  “你若得空,尋個時機去見見淑太妃吧。”肅方帝垂眸用著飯食,漫不經心地道。

  皇貴妃低頭,只覺似有萬箭穿心,疲憊地笑道:“皇上,妾身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肅方帝允了。

  她便木然轉過身,一步一步往外頭走去。

  眼神,越走越空洞,原本挺直的背脊似也佝僂了下去,似白發老嫗,步履蹣跚。

  堪堪跨過御書房的門檻,迎著夜風,她忽然像是被蟲蛀空了心的木頭,轟然倒地。

  “娘娘——”

  一旁侍立著的小太監禁不住嚇,失了規矩,尖叫起來。

  癱倒在地的皇貴妃翕動著嘴角,訥訥地道:“送本宮回去……回去……”

  心痛如絞,她卻連淚也流不出一滴來。

  通紅的眼眶里,竟是干涸如龜裂了的河床,連丁點濕潤之意也無。

  悲痛到了極致,連淚也無。

  幾位內官一道將她攙扶起來,有人便要去稟里頭的肅方帝,可皇貴妃不許。一群人沒有法子,只得匆匆將她送回了宮。等到要召太醫時,皇貴妃便清醒了許多,淡淡幾句話阻了,將宮人盡數驅散,只自己一人躲在了寢室中,誰也不見。

  她心亂如麻,竟是就此病倒了。

  肅方帝第二日下了朝就來探望她,卻絕口不提昨兒個晚上的事。

  皇貴妃便也懨懨的,催他自去忙別的。

  晚些時候,紀桐櫻也知道了消失,匆匆忙忙就來尋皇貴妃。見她果真是病了,急得跳腳,恨不得病的是自己。

  這么一來,她就更不敢同皇貴妃提起淑太妃跟肅方帝的事來。

  可她哪里知道,皇貴妃正是因為這件事病倒的。

  皇貴妃自個兒也覺得古怪,她明明已經想開了想透徹了,為何竟還覺得心中愁郁難消,被這點子腌臜的破事牽累得病倒了。

  她終日眉頭不展。

  紀桐櫻見了心酸,又嫌自個兒笨嘴拙舌不知如何寬慰,又不敢明白詢問,沒兩日便急得嘴角生了瘡,疼得吃不下飯食。

  苦惱了個把時候,正巧謝姝寧的信送了宮。

  她拆了看完,便起了心思再邀謝姝寧入宮來住上幾日,陪陪病中的母親。

  謝姝寧自小懂事,皇貴妃很喜歡她。

  而且,經過上回的事后,紀桐櫻也打從心底里覺得謝姝寧比自己厲害。她當下也不讓人研墨寫信,只直接打發了人去謝家接謝姝寧入宮。

  永安宮的小太監被她催得滿頭是汗,將馬車趕得飛快,到謝宅時,還只是正午時分。

  謝姝寧正在用飯,同宋氏合計著今年冬上謝翊回來的事。

  “你哥哥鬧著要請了假趕在秋日便回來,可見心思照舊沒在念書上。”宋氏談起謝翊,就免不了要嘆息一番。

  謝姝寧倒是想他了,就道:“哥哥定是因為許久不見我們,念得慌,所以才想早些回來。念書是長久的事,急在一朝一夕,也無甚用處。娘親莫說,我也想哥哥想得厲害,都恨不得立即趕赴江南親自去見他了。”

  宋氏失笑:“你倒真隨了我,一回京就恨不得親自去見他才好。”

  天南地北,她這做母親的當然也是想得很。

  母女兩人說著笑著,外頭來了人稟報,說是惠和公主派了人來,要即刻接謝姝寧入宮。

  謝姝寧聽得面色發白,唯恐是那事暴露了,拔腳就往外頭跑。

  沒跑多遠,又撞見了背著藥箱的鹿孔。

  鹿孔這幾日攜了月白跟孩子,一道住在三房。

  見了謝姝寧,他急忙行禮。

  謝姝寧腳步微滯,“三堂姐又出事了?”

  鹿孔青衫而立,連連點頭:“方才使了人來,說是用著飯忽然腹痛不止,見了點紅。”

  謝姝寧不悅起來。

  旁的先不提,可鹿孔一個年輕大男人,總被喊去給個婦人看病,總有些微妙。可她這會急著去見宮里來的人,不敢在這逗留,便只同鹿孔道:“快去瞧瞧吧,過些時候,我親自同伯祖母去提,讓她們自己請個醫婆去。”

  說完,她繼續疾步往前去。

  太監不是全人,能直進二門,謝姝寧去見他時,婆子也正領著他來見謝姝寧。

  半道上兩人就遇上了。

  謝姝寧問了兩句,聽說是皇貴妃病了,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打發人去同宋氏說了便讓玉紫幾個收拾東西往宮里去。

在外頭吃飯耽擱了好久才回來,所以今天先一更,明天再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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