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隱約傳來了啁啾的鳥鳴聲。白秀麒動了動眼皮,一點一點地睜開眼睛。
四周圍是一團漆黑,冬天的太陽看起來還沒有升起。
脖頸到后腦勺這一帶酸脹得厲害,感冒顯然又有卷土重來的跡象。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突然猛地瞪大了雙眼。
渾身上下的肌肉仿佛都被這一聲咳嗽給驚醒了,火辣辣的疼痛燃燒起來。其中更有幾處異常強烈,簡直好像被刀剮去了皮肉。
怎么回事?!
大腦還處于罷工狀態,有關于昨夜的記憶依舊是一片可怕的空白。但是白秀麒已經猜到了最可能的答案——
他感覺到自己的背后還躺著另一個人。
那個人光裸的、健實的身軀正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脊背上。除此之外,自己的腰部也被一條胳膊緊緊地禁錮著,兩腿之間被迫夾著那人的大腿,呈現出完全受制于人的狼狽姿態。
——是江成路!
白秀麒打了一個寒噤,昨夜的記憶終于蘇醒了。
沖突、撕裂、噬咬……一幕又一幕可怖的畫面源源不斷地閃回著。從驚愕到憤怒再到恐慌,白秀麒的心情一點點下沉。
不可能的,這一切都不可能是真的!
白秀麒強忍著劇痛慢慢起身,探開了床頭的老舊臺燈。
棉被滑落,昏黃的燈光照出了他不著寸_縷的身體,還有那蒼白皮膚上一片一片的淤痕、齒印甚至是傷口。其中鎖骨上的那道壓印尤其猙獰,干涸血液一直流到了胸口上。
還有下半身,那前所未有的撕裂劇痛,白秀麒甚至沒有勇氣去看。
但是。更令他沒有勇氣去面對的,是隱藏在如此慘烈狀況之下的那個現實——這一切,都是江成路造成的。
他扭頭去看躺在自己身邊的男人。
在肆無忌憚地造成了如此大的傷害之后,江成路居然還能睡得如此安穩。他的身上也有一些傷痕,白秀麒現在記得那都是自己在反抗的時候造成的,但是與自己所受到的傷害相比,完全是微不足道。
究竟發生了什么。這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江成路會去做的事!
努力壓抑著內心的委屈與憤怒。白秀麒努力回想著昨天發生的事。
明明下午在陵區見面的時候,江成路還是一如往常。在這之后一定發生了什么事。江成路應該是受到了什么東西的蠱惑……
想到這里,白秀麒并沒有立刻動手喚醒江成路。而是打開了自己的壺天,將養在里面的那頭鎮墓獸召喚出來。
臣順于白秀麒的猛獸,在看見江成路的一瞬間就做出了準備攻擊的姿態。白秀麒命令它待在床邊隨時聽候自己的吩咐,隨后才伸手去推江成路的胳膊。
搖晃到第六次的時候。江成路總算有了點兒動靜。
就像平時在公寓里那樣,他先是嘟囔了幾聲。打了一個哈欠,然后才慢悠悠地睜開眼睛。
“哈—啊—?!”
兇神惡煞的鎮墓獸就在僅僅幾尺的地方虎視眈眈,一下子就把他給嚇清醒了。
江成路定了定神,剛想抱怨白秀麒怎么又把鎮墓獸給放了出來。再扭頭一看身旁的人,頓時覺得心臟差點兒停止了跳動。
“小白?”他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你——你身上這是怎么回事!”
“你干的。”
白秀冷冷地看著他:“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記得了嗎?”
“我?”
江成路這下是徹底的呆住了。
他的目光一動不動地死死地盯著白秀麒。盯著那些觸目驚心的累累傷痕。只覺得一陣陣的心疼。
但是他還是記起來了,昨天晚上的記憶并沒有消失。它們都像是罪證那樣被一點點地翻了出來。
“是我……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他一點點在床上跪倒下去,抱著腦袋發出了痛苦的低吼。過了一會兒又手腳并用地朝著白秀麒身邊爬去。
“讓我看看你的傷……”
比白秀麒的反應更快的是鎮墓獸的動作,立刻一爪子拍在了江成路的脊背上,只等白秀麒的一個命令,就能留下三道血淋淋的抓痕。
但是白秀麒一句話都沒有說。
江成路一咬牙,也顧不上背后的威脅,一口氣來到了白秀麒的身邊,伸手撫上他鎖骨上的那道傷痕。
白秀麒瑟縮一下,抬起肩膀躲開了他的手。
江成路也露出了受傷的表情,緩慢地后退了幾步下了床。
“等我一下。”
他伸開自己的壺天走了進去。不一會兒就拿出了一大堆的瓶瓶罐罐。
“我來替你療傷。”他將東西放在床邊,仰頭看著白秀麒,小心翼翼地做出請求。
白秀麒依舊沒有說話,但是也沒有拒絕。
于是江成路首先握住了白秀麒的左腳,輕輕地將它捧在手心里。
只見蒼白的腳踝上竟然也烙著一圈血紅色的牙印,腳背上更是斑斑駁駁,不難想見之前的慘烈。
真是禽獸……
江成路一邊在心中咒罵著自己,一邊取出藥膏敷在傷口上。藥當然不是凡間的制品,但是也沒有達到瞬間痊愈的效用。
白秀麒只覺得傷口上一陣清涼,痛感倒減輕了不少。他低頭看著江成路仔細涂藥的樣子,心里頭稍稍有些軟了,于是問道:“你昨天是怎么回事?”
“說實話,我也不太明白。”
江成路困惑地抬起頭來:“昨天下午和你分開,我就回到了這里。洗完澡睡覺,然后做了幾個很詭異的夢,都和你有關。”
接著,他就將夢境中的內容復述了一遍。
“……你也開始夢見那些東西了嗎?”白秀麒愕然:“可是為什么。你的夢和我的夢會差這么多?我夢見你傷害了我,明明是你掏出了我的心……”
“也許有人故意要離間我們!”
江成路說出了自己的推測:“也許我們的夢境都不是真實的,是有人想讓我們產生這樣的誤會,我們不能中了圈套!”
“我倒覺得并不是圈套。”
白秀麒不贊同江成路武斷的推測。
“還記得在浮戲山上的絕電劍么,劍銘是‘敕律紫垣,斬風絕電’——紫垣就是天宮,你是龍君。原本就歸屬于天上的真仙。我要與你相識。多半以前也是天上的人。仔細想想,這些不都是顯而易見的事么?”
“所以,你認為我們夢見的都是身為天人的前世記憶……”江成路追問道:“但就算是這樣。難道我們會是那種互相對立的關系嗎?”
白秀麒顯然也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
“也許你夢見的和我夢見的都是事實,只不過發生的時間前后不同……”
說到這里他垂下了眼簾:“在我的夢境里,當你剮下我心臟的時候,曾經說過那是我活該。所以。是不是我首先辜負了你,之后才會遭到你的報復?”
怎么可能會有那樣的事?!
江成路想也不想地就要否認。然而話到了嘴邊卻又被吞了回去。
不。如果事實如此,那么彼此相反的兩種夢境、白秀麒特殊的體質、他額頭上曾經出現過的金色標記,還有關于自己失去記憶之前的事……一切都能夠得到解釋。
是的,恐怕這才是殘酷但正確的答案。
仿佛從他的欲言又止里明白了什么。白秀麒發出低沉的苦笑聲。
“阿江你是對的,我不應該對我們的過去這么執著的。現在好了……樂極生悲,當初為什么就不愿意和你一起。開開心心、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呢。”
“不!”
江成路探身過去,輕輕地捧住白秀麒的臉頰。
“不。這是我的錯。你夢見我把你的心臟給掏走了,可是你卻并沒有責備我。相反,我只是夢見了一次過去的事,就對你犯下了這么不可饒恕的錯誤。真正混蛋的人是我……我究竟應該怎么補償你?”
“我不要你的補償。”白秀麒搖頭:“但是我想知道,如果過去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我真的對你做出了什么不可饒恕的事,你會不會……”
“不會不會、不會,永遠不會!”
江成路打斷了他的假設:“如果再有下次,你就直接一巴掌把我抽醒!不……我得再去拿樣東西,如果我敢對你下手,就讓我自己替你死掉!”
說著他就要站起身來,卻被白秀麒給拽住了。
“不用了,我相信你。我身上很痛,你還是先替我上藥吧。”
“是!”江成路連連點頭。
為白秀麒渾身上下的傷口上藥著實花費了一些時間,全部處理完畢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左右。
江成路自告奮勇地出去買飯,白秀麒閑來無事,閉目養神了幾分鐘,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電話是蘇紫打過來的。白秀麒這才想起昨天晚上和他的約定,連忙道歉。蘇紫“嘿嘿”地笑了兩聲,繼而把話題轉到了正經事上。
“昨晚上我們沒去探墓,說不定還真是好事兒呢。”
“這話怎么講?”白秀麒愣了愣。
“你果然還不知道?”蘇紫也沒有打算賣關子:“你昨天下午去過的端堂,今天早上塌陷了!壓傷了兩個看守的,還好沒有死人。”
什么?!
白秀麒一聽頓時就蒙了,急忙問:“那鎮墓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