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殿里一陣沉默,饒是以懷遠真人這般的涵養道行,一時間也對元修譽突然說出的這個請求感到措手不及,而元修譽與宮小扇二人顯然也是心中有數,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都是神態恭謹地站在那兒耐心等候著,并無絲毫催促之意。
過了半晌,懷遠真人才緩緩點了點頭,道:“此事我知道了,難怪風堂兄會派你們兩個人過來通報此事,確實……不過此事關系甚大,我還需與宗門里其他一些人商議一番,才能給你們答復。”
元修譽行了一禮,面露誠懇之色,道:“確實本當如此。只是恕在下冒昧,臨行前家師親自叮囑過,那莽古蜃珠異變之后,問天秘境距離開啟之日真的怕是只有一月左右,所以還是懇請凌霄宗諸位長老前輩,造作決斷,以免錯過了這難得的機緣。”
懷遠真人頷首道:“我明白了,這樣吧,你先在金虹山上住下,最遲一兩日間,我就給你一個準信。”
元修譽與宮小扇都是大喜,異口同聲道:“多謝真人體諒。”
懷遠真人笑了笑,轉頭對站在一旁的杜鐵劍道:“鐵劍,你帶他們下去安頓一下,兩位師侄長途而來,辛苦報信,你不可怠慢了。”
杜鐵劍哈哈一笑,道:“師父放心就是。”
說著走到元始門二人身前,微笑著道:“兩位,請跟我來罷。”
元修譽與宮小扇都是向他看去,宮小扇嬌美的容顏上似笑非笑,元修譽看起來倒是神色不變,含笑點頭,道:“如此麻煩鐵劍兄了。”
待杜鐵劍帶著他們下去,云霄殿內三位凌霄宗的元丹境大真人面面相覷,過了片刻之后,蒲老頭第一個開口,咕噥了一聲,道:“元風堂那邊搞什么鬼。”
云霓看了這口沒遮擋的老頭一眼,搖搖頭望向懷遠真人,皺眉道:“師兄,你怎么看?”
懷遠真人沉吟了一會,緩緩道:“元始門的風堂真人并非無能之輩,想來也不可能在這等事上隱瞞遮掩什么,所以只怕是那顆莽古蜃珠真的有所異變了。”
云霓道:“那我們去還是不去?這異變剛才那兩個元始門弟子語焉不詳,我看他們的意思似乎連他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這突然提前半日開啟秘境的,會不會……”她默然頓了一下,道,“會不會在秘境中有什么危險變化?”
懷遠真人又沉默了下去,這一次的時間甚至比剛才的更久了一些,過了好一會兒之后,只見他徐徐呼出一口氣,道:“召集所有長老議事吧,時間就定在明日一早,也在這云霄殿中。另外,也要知會一下火燁師叔。”
他這么一說,云霓與蒲老頭便不再多言,各自站起答應了一聲。
帶著元始門這兩位弟子離開云霄殿后,杜鐵劍便領著他們順著松林中的石徑向山下走去,當殿宇漸漸落在后方,松林蒼翠樹蔭擋住視線而四周一片安靜,只有他們三人的腳步在林間輕輕響起時,元修譽忽然溫和地笑了一下,道:
“多年未見,鐵劍兄你看起來好像都沒什么變化啊。”
杜鐵劍呵呵一笑,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看起來我還和當年一樣嗎?”
“嗯。”元修譽微笑著道,“一模一樣的。”
讀卡鐵劍不知為何,忽然大笑起來,笑聲爽朗,像是想到了什么開心事一般,不過聽到旁人耳中,卻似乎是有些刺耳了。
元始門兩個人里,宮小扇哼了一聲,面色上有些不痛快,反倒是元修譽看起來卻是既有涵養,面不改色,仍是笑容溫和地看著杜鐵劍。
笑了一會,杜鐵劍指著元修譽,嘆道:“你這小子,倒是變化大得很啊,怎么變得這般斯文了?當年在問天秘境里,我記得為了搶那開天魔劍,你沖上來對著我就是一陣亂砍,差點把我斬成幾段就丟在那秘境里了啊。”
宮小扇面色忽然一寒,眉頭皺起,而元修譽卻是失笑,搖搖頭嘆道:“當年年輕不懂事啊。”
杜鐵劍“哦”了一聲,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笑道:“年輕不懂事?你這是知道當年不該跟我為敵去搶寶物了嗎?”
元修譽灑然一笑,伸手隨意地拂去身邊一片從一棵大松樹上落下的松針,儀表堂堂,風姿瀟灑,微笑道:“非也,我是恨我年輕不懂事,當初看你那般發狠要跟我同歸于盡,瘋狗一般地沖過來時,我竟然是記掛著兩家和氣不愿生死相斗而退讓了。現在想想真是蠢啊……”
元修譽面上露出幾分遺憾之色,嘆了口氣,道:“早知道,我當日就應該拼著給你一條胳膊,也要先砍斷你的雙腳,然后一腳踹開你這家伙,搶了那開天魔劍才對的。”
宮小扇愕然回頭,看著元修譽,嬌美的臉上流露出驚訝之色,似乎元修譽所說的事過往她并不知曉,在今天才是第一次聽說。
杜鐵劍則是盯著元修譽看了一會,元修譽微微笑著,面色坦然,并不避讓他的視線。杜鐵劍看了半晌,忽然失笑,卻是猛地走過去一把攔住元修譽的肩膀,笑道:“所以我就說嘛,你這家伙還不算太壞,比你家那個一肚子壞水的大哥還是要好多了。”
元修譽突然被他這么一抱,饒是涵養過人也是呆了一下,看起來有些不太適應,片刻后苦笑道:“鐵劍兄,你這是……”
杜鐵劍嘿嘿一笑,摟著他的肩膀笑道:“走,難得過來一趟,咱們也算是多年的交情了,我請你喝酒去。”
元修譽笑著搖搖頭,看起來倒是沒有拒絕的意思,不過就在這時,站在后頭的宮小扇咳嗽了一聲。兩個人同時轉頭看去,杜鐵劍撓撓頭,干笑一聲,道:“宮師妹啊,呃,我記得你好像不喜歡喝酒的罷?”
宮小扇哼了一聲,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喝酒,你就要把我丟在這里不管了嗎?”
杜鐵劍立刻搖頭,看起來對這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倒是比元修譽還客氣幾分,笑道:“那哪里會,我當然是要先將你安頓好了,來來來,我們去客房那邊。”
宮小扇撇撇嘴,先是看了元修譽一眼,見他并無異議后,便點了點頭,不過在走了兩步后,她嘴角動了動,忽然對杜鐵劍道:
“杜師兄,有件事我想請教你一下。”
杜鐵劍點點頭,道:“你說。”
宮小扇吸了一口氣,一直平靜堅定的眼神中似乎有那么片刻,忽然柔和了一些,連帶著聲音也溫和了幾分,道:“請問當年貴宗與你一同進入問天秘境的那些弟子中,有一位名叫百里絕的師兄,現在如何了?”
杜鐵劍的腳步猛地一頓,像是吃了一驚,眼神里忽然多了幾分莫名而復雜的神色,看著宮小扇,道:“百里師……弟?你怎么會突然問到他的,你們認識么?”
宮小扇默然片刻,道:“當年在問天秘境里,我與他也算是有數面之緣,勉強算是有一份交情吧,只是多年不見,似乎這些年來也沒聽說凌霄宗里有什么他的消息,不知他近來可好?”
杜鐵劍眉頭微皺,遲疑了一下,道:“百里師弟他性子孤僻,又醉心修煉,一心求索長生仙道,從不理會外事,這么多年來大半都只在他洞府之中靜修著,所以才聲名漸隱。想不到宮師妹居然還記得他,真是有心了。”
宮小扇怔了一下,道:“這么多年,他都只是自閉苦修嗎?”
杜鐵劍點點頭,道:“不錯,收起來連我都好幾年沒見過他了。”說著,他轉過頭對元修譽笑道,“走吧,我帶你們下去,回頭我找一壇好酒,咱們兩個好好喝上一場,看看你這么多年來,酒量可有長進?”
元修譽大笑,信步走去,只是行走之間,眼角余光仿佛不經意地看了跟在后頭的宮小扇一眼,只見她此刻默然無語,眼中仿佛帶出了一抹淡淡的失望之色。
術堂,五行大殿。
在云霄殿外的松林中找到了小黑后,沈石便帶著它一路下山,到了觀海臺上時,原本聚集此處的眾多弟子多已散去,不過還是有不少人在公示布幡前議論紛紛,大家最關注的當然還是能夠有資格進入問天秘境的那八十個名額。
在這其中,身為元丹境長老座下親傳弟子的人,要占去了約莫三成的名額,所以在那觀海臺上一路走過來,沈石還真是聽到了不少對此私下議論的聲音,不過沈石自然不會去糾結此事。一來是因為這本就是宗門規矩;二來他自己雖然是長老弟子,但這次百山界試煉中他排名第三,自然是問心無愧,別人就算是歪嘴也說不到他的頭上;最后么,真要計較起來的話,沈石也是看過那張榜單的,其實大多數在這次因為長老親傳弟子身份而提前得到進入問天秘境名額的人,都進入了前八十人的名次。
本來么,如果不是天資出色可堪造就的人才,那些元丹境大真人們一個個都是什么樣的人物,何等的眼光閱歷,又怎么可能會真的挑中廢物當自己的徒弟?
沈石笑了笑,將那些風言風語拋之腦后,一路走去,卻是徑直走到了術堂那里的五行大殿之外。與往日一樣,這里顯得十分冷清安靜,不過今日徐雁枝師姐居然出現在這里,一看到沈石,她便笑了出來,顯然也是知道了沈石的名次,十分高興。
兩人閑聊了幾句后,徐雁枝便笑著道:“你在這里等著,師父交待過,待會就回來了,找你有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