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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節 狡兔三窟

  夜火閃曳。時候已經不早,狄阿鳥站起來,像有了突發奇想,忽然轉過來給嗒嗒兒虎說:“阿虎。阿爸走啦。”

  嗒嗒兒虎連忙抓住他的衣裳,鉆到他懷里,大聲說:“不。你不能把我丟這兒。我不干。”

  狄阿鳥輕聲說了句“聽話”,接著解釋:“咱們是在高顯,你不讓阿爸走,天亮也許會有成隊的士兵來請阿爸……知道嗎?阿爸這也是在教你,涉足險惡之地,便不能讓人所料知。阿爸入城,也許會有人注意到,所以阿爸只吃了一頓飯就帶你打獵出來,而后就再不回城,這樣一來,不會有人掌握你阿爸的行蹤。”

  他又說:“城門已經關閉。我讓你養父給我們帶路,你就在這兒呆到天亮,天亮之前,你養父就回來了,到時再一起把獵物拾上入城。”

  為了緩解嗒嗒兒虎的低落情緒,就又說:”看吧。阿爸來看你一趟多不容易。可是看到你,還是很值得的。”

  說完,他這就過去踢了鉆冰豹子一腳,等鉆冰豹子爬起來,就讓他喊齊眾人。

  等李貴生湊過來,他就給李貴生說:“你給我們帶路,繞開湟中城到渡頭。”

  李貴生回頭看了他身邊的嗒嗒兒虎一眼,不放心地問:“那不是要留嗒嗒兒虎一個在這兒嗎。”

  嗒嗒兒虎鬧著說:“那我也去。”

  狄阿鳥笑了笑,低頭給嗒嗒兒虎說:“你該不是害怕吧?咱們剛打了獵物在這兒,你和你養父都丟下獵物送你阿爸去,那不是丟了獵人的傳統么?”

  嗒嗒兒虎大聲說:“兒子不怕。”

  他又說:“我知道了。你是想支開阿爹,讓我一個露營。”

  狄阿鳥笑著問:“敢不敢吧?”

  嗒嗒兒虎翹首看了一下,抽一抽鼻子,輕蔑地說:“沒什么不敢的。”

  狄阿鳥抱了抱他,小聲在他耳邊說:“阿爸不是要你證明給阿爸看,你不需要證明給任何人,為向別人證明而堅持是一種極為愚蠢的表現。阿爸是想讓你在這里感覺一下一個人露營的感覺。身為一個巴特爾。不能指望任何人帶給自己希望,誰掌握住希望,誰就被別人仰仗。”

  嗒嗒兒虎看著他們一行的背影沒入黑夜,收攝心神,把火堆別攏,給自己拾掇出一塊暖地,鋪了一塊不大的氈褥,放下馬鞍子,接下來,他按照布置,又點了幾堆火,將平板車圈在中間,避免有野獸拉吃上面的肉,做完這些,這才盤盤腿坐下。

  坐下來,四周的黑暗和天籟瞬間襲來,黑夜中的森林不知藏了什么,讓人看不清,心不靖,百無聊賴,他突然發現李貴生的胡琴插在平板車,便走過去抽出來,再次盤腿坐下,將琴架在腿上,“哼呢、哼呢”地拉了起來。

  茫茫蒼蒼的黑夜,伴隨著小馬恢恢幾聲輕喚,響起稚嗓的歌唱:“

  我有一匹小紅馬,

  耳朵尖尖短尾巴,

  脖瘦長,鬃毛掛,

  漆黑的眼會說話。

  輕輕一喚把蹄踏,

  嗒嗒啪,啪啪嗒。

  馬兒馬兒真聽話,

  吃青草快快長大,

  我要與你商量下。

  我們一起穿密林,

  我們一起跳山架,

  你附上我的靈魂,

  我能代替你說話。

  我們一起做伙伴,

  趕上勁風,

  像閃電叱咤,

  一起闖入敵群,

  一起掀起刀花,

  我們能尋找到夢中的原野,

  我們能把最高的山崖攀爬。

  這些,這些,這些,

  都是我倆悄悄約定的話兒。”

  唱完了一曲,回頭看看自己的小紅馬,竟然垂頭打盹。

  他只好輕輕地嘆了口氣:“哎。小馬呀。什么時候你才能聽懂我的話?什么時候,我們能像阿爸一樣,哪里都可以去呀。”

  他也有些倦了,雖然是為黑夜不安,還是拽了拽馬鞍,枕到上面。

  看著閃爍的群星,聽著天空中空曠的轟鳴,他的視線漸漸模糊,意識也一點一點消散,慢慢地沉入夢鄉。

  在夢里,他的小紅馬長得比山還高,他需要爬上一顆一顆的小樹,最后才能騎到上面去……一覺醒來,晨曦已經降臨,李貴生正在一旁推他。他一骨碌爬起來,問:“阿爸已經過河啦。”

  李貴生笑笑,說:“你阿爸還讓我回來后躲在一旁,看看你怕不怕呢,沒想到我一回來,你就已經睡著了,被黑瞎子叼走了都不知道。”

  嗒嗒兒虎活動、活動四肢,有點心虛地說:“才不會呢,你回來我都知道,要是黑瞎子,爬起來就再打一只。阿爹。咱們現在就回去嗎?再不去回去,阿弟和阿娘該在家多擔心了。”

  李貴生“嗯”了一聲,套上車,將他的小紅馬系在車轅上,把他的鞍子落上,把他也摁車上,自己拽上大馬,夾著鞭子開始趕車,等馬跑了起來,一屁股坐到車轅上。嗒嗒兒虎又把他的胡琴給抱上了,咋啦,咋啦只拉兩下,就想起了什么,輕聲問:“熊皮賣了能換多少錢呀?”

  李貴生頭也不回地說:“這熊正壯,天剛想暖,還來不及掉毛,皮毛甚好,又沒有多余的創口,賣十來金都沒問題。也就是你阿爸打得這么輕松,換幾個壯漢,還說不定反被它撂倒幾個。等一進城,肯定有人跟過來看稀奇。”

  日上三竿,他們就進了城。

  果然,那熊幡吸引了許多的人,他們都看著這父子,目光中都是驚奇和羨慕,隨著馬車慢下來,很多人都跟著一路走,邊走邊問他們打熊的經歷,還把眼睛瞅向李貴生那只不好使的腿。

  眼看家門近了,兩路上突然多出很多盔甲在身的騎士。

  李貴生心里一驚,本來還對身邊追問熊皮的人愛搭不搭,突然就現出熱情,問其中一個看熊皮的人:“怎么突然這么多的兵?”

  那人“哎”一聲,扭頭左右看了看,小聲說:“誰知道呢。昨天傍晚就突然多出來的,好像還去過你們家,該不是……不會。你這人老實,定不會招惹到。不然,他們也不會只去你們家看看。”

  李貴生一聽,就想掉頭避避。

  還沒來得及走,一名渾身甲胄的將領就帶著幾個士卒把他攔了下來,問:“李貴生和李虎是吧?!人呢?你們家的客人呢?”

  一個聲音在腦海里響起:“阿爸這也是在教你,涉足險惡之地,便不讓人所料知。阿爸入城,也許會有人注意到,所以阿爸只吃了一頓飯就帶你打獵出來,而后再不回城,這樣就不會有人掌握你阿爸的行蹤。”

  嗒嗒兒虎長大嘴巴,愣愣地看著,心里卻在想:阿爸真神呀。該不是知道他們要來,提前走的吧,真是狡兔三窟呀。

  李貴生反應過來了,連忙說:“是有客人。不過走了。我們出城打獵,他們跟著走一路,然后就走了。”

  那將領還要再說什么,旁邊有個身著綢緞的文官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他就沒有再說話,帶著人掉頭走了。李貴生硬著頭皮繼續趕車,一直到家門口,曹辛傳抱著女兒,他的妻子,也就是嗒嗒兒虎的乳母牽著他的兒子一起等在那兒呢,幾人一看到他就圍了上來。

  嗒嗒兒虎一跳下了車,給他們說:“奇怪哦。我們家的客人提前跑了。”

  幾個人都有默契地一笑,開始為獵物的豐盛瞠目。

  在他們看不到的大街上,那個將領走到最高的酒樓下,一個人上了去。

  只一看到他,一被杯子就在地板上炸開。

  金兀術眉頭凝成黑線,兩撇胡須被擠到腮上,他從喉嚨里咆哮出來:“這已經是第五次了,他每年都來一次,每年都來一次,出入自如,說不見就不見。你們都是豬腦袋。豬腦袋。丟咱們雪山族的臉,讓龍沙獾笑話我去吧,笑話我去吧。”

  那將領小心翼翼地站到一旁,輕聲說:“就算是碰到他怎么樣?殿下未必讓咱們動他。”

  金兀術身邊,一個薩滿模樣的中年人摸摸自己的老鼠須,“誒”了一聲,訓斥說:“你知道什么?這一次,是龍沙獾將軍的人發現的,他和咱們成了默契,親自去見的虎神殿下,陳述了相應的利害關系,虎神殿下最后沒有吭聲,默許了的。然后龍沙獾將軍招呼打過來,想借我們的手,結果趕來就遲了。”

  他轉過頭來,看向金兀術說:“萬戶大人,我敢肯定,不是咱們,就是殿下身邊,有東夏王的奸細。一定是這樣的,不然的話,不會是這個結果。”

  金兀術壓低聲音說:“不會是龍沙獾自己玩的花樣吧。”

  他說了,自己也覺得牽強,就說:“也是。龍沙獾雖然和東夏王情同兄弟,卻不會放狄阿鳥來去。既然你們覺得有奸細,那就查,無論查到誰,一查到底,只要有嫌疑的可能,就換掉,全換成北黑水的人。”

  他卻沒有注意到隔墻有耳。

  就在他的背后,暗墻里趴了個人,湊在一個竹筒上,那人聽完他們的談話,在對面廂房的墻壁上一撥,走了出來,接著又走一個暗室,到了下邊,給幾個等在那兒的人說:“兄弟們,大王已經脫險了,無須在此營救、接應。而且我們的機會來了。黑瞎子要把身邊的人全換成北黑水來的,這一次一定要利用好這次機會,把有北黑水背景的耳目安插到他們的身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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