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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節 跟風就行

  朱長對姐姐朱汶從陶坎那兒談來的結果瞠目結舌,心里頓時有個九九:莫非,這陶大將軍對我姐是不是……他最樂于看到這種情況的,然后開始自我假如,假如姐夫是個實權派,那我……

  他有意無意回頭一瞥,帶著意會跟著朱汶回去。

  回去之后,朱汶讓人叫來家中庶長朱云信,師爺先生袁尚凱,掌柜杜心文,賬房孫子敬,管家陳至清。

  其中先生袁尚凱原先是雪萊國治粟都尉的從事曹官,雪萊國滅,國君、大臣及一部分沒跑的六部從屬官吏均被押解至長月,后來朝廷一盤查,覺得這些末流小官不能作為寬大的對象進行封賞,也不用看押在衙,就給放了出來,且準許歸國。只是這袁尚凱與別的屬員不和,放出來就跟人打一架,結果被打傷,沒有被如期遣送回去,流落到了長月街頭,因為蓬頭垢面,受人施舍一條南昌魚而不吃,高唱:生不逢時多興嘆,有魚文昌不屑咽。被路過的朱汶當成隱士揀回了家。

  揀回家之后,朱汶汶又花費大量花費,從雪萊國接來他的至親,以先生呼之,可謂器重之極。

  杜心文雖然是外聘來的掌柜,但也跟著朱汶好幾年。

  一開始,他和其它幾個受聘的掌柜一樣,欺負朱汶一介女流,不懂生意,用天地賬作假,結果朱汶心里一清二楚,將其它幾個掌柜打個半死,又投到大獄,到了杜心文這兒,見他作假歸作假,卻只圖一些小錢,而且經手產業廣為盈利,就給他漲了一倍的薪水,許諾一成的紅利,告訴說:“主人給的是你自己掙的,自己拿的可是偷盜,妾身也是貴族,斬斷盜賊的手掌輕而易舉。妾身覺得你還算有底線,也許是報酬給你少了,是妾身的錯,妾身糾正就是。”

  杜心文從此忠心耿耿,做起事來戰戰兢兢。

  朱汶馭下有術,也一再回報之,杜心文是商籍,他的兒子想抬籍為官,朱汶不但花錢給他抬籍,還資助了一筆錢,先幫他謀了個員外從事郎的小官,后來就給他活動,放到一個小縣城去做了縣丞。

  不僅如此,過年時,杜心文去東家家拜年,看到他們家里有一缸名貴的金錢魚,就多看幾眼,一回頭,朱汶就叫朱長送去,還讓帶話說:“招金錢可不是魚,是我們家的掌柜呀。看起來你喜歡這幾條魚,那就送給你養吧。”

  賬房孫子敬,曾是以前朱汶父親的下屬。

  朱汶一家一度落難,他念及朱汶的父親,每年跋涉數百里,去探望朱長,給朱長送吃的。至于朱云信和陳至清,一個是同族的庶長,會些武藝,和朱長一起管理私兵,一個是之前陳家的二管家,曾因偷二十兩銀子回家給母親看病被抓,若不是朱汶講情,幾乎被陳敬業砍死喂狗,后來他雖然活了,他母親卻死了,由是恨陳敬業入骨。

  這些人都是朱汶的心腹。

  朱汶將他們叫來,講一下自己拜見陶坎的成績,就在眾人的欣欣然中問袁尚凱:“先生覺得我接下來怎么安排好?”

  袁尚凱想了一下說:“我們一下接手大、小十幾處牧場,這些土地呀,本來是就沃野,卻因為對牧場的扶植變成草場,夫人一把拿過來,只用購買采狀的錢,那是大大劃算。累計起來,足足有兩三個縣的土地吧?這么大的地方不可能全部用于養馬,咱們要著手吸引佃戶,但除了他們種的夠吃之外,其它地方一律種粗糧,要告訴別人,這些粗糧是給養馬準備的……以免被人抓住口實。我聽說朝廷和東夏都在引進高產的雜糧,我們就來試種這些雜糧怎么樣?”

  孫子敬卻一臉苦相,小心翼翼地問:“怕不容易吧。要是那些牧場全能順利轉為耕地,牧場主也就能有錢賺了,卻就是因為找不來雇農,這才不劃算。我們現在去吸引雇農,那不也一樣嗎?”

  朱汶笑了,淡淡地說:“吸引不來?!有些地方還在鬧流民,朝廷都在想方設法安置,有了地會缺人種嗎。”

  她沒有多說,只目示袁尚凱。

  袁尚凱繼續往下說:“以學生看,戰爭中馬匹的損耗大,朝廷若一舉戰勝,就可以得到游牧人的戰馬來緩解,但朝廷最終的目的是大棉,即便是一戰而勝,戰爭也不會輕易結束。而朝廷若是受挫或者戰爭一時結束不了呢,東夏也一樣會缺馬,就算不缺馬,東夏也再不會像以前一樣提供馬匹,馬匹的需求肯定陡增。夫人決定養馬應該是看到這一點。而且在戰爭中,朝廷財政也會入不敷出,到時朝廷缺了馬,卻未必有錢去買,夫人借助朝廷的力量,恐怕也是看明白了。只是這些牧場留下的馬匹——老弱病殘我們也沒要,像樣的種馬少之又少,要養馬,當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大肆采購馬種。而要買種馬,怕是只能到東夏去……”

  朱汶點了點頭,決定說:“朱長。你安排一下,我,袁先生,還有天一要去東夏一趟,去買種馬,順道再雇傭一些養馬的人回來。”

  陳天一是小名。

  因為有個算卦的說,天一為死數,又姓陳,于此子大不利,本來能做丞相,最后可能只做個小吏,倘若不姓陳也罷,既然姓陳,就要改掉這個定字。

  朱汶問上一通,最后給孩子改了名叫陳天一,表示逾越天一之死數,得無盡之意。

  眾人紛紛點頭。

  朱汶又說:“叔爺你還要多招募壯士,保護牧場就得抓住一支武裝在手。”

  緊接著,她轉向孫子敬和杜心文:“其它地方沒拋的產業盡快轉手,哪怕再賺錢,不要心疼,妾身會要你們知道,錢是怎么賺的。”

  孫子敬和杜心文不由面面相覷。

  杜心文連忙說:“我們現在最賺錢的是南北方互調余缺的貨物,糧食呀,布匹,絲綢,瓷器呀,大宗貿易,快進快出,不存底兒,今年一聽說打仗,漲得厲害,留著總能預防萬一吧。萬一養馬虧了呢?”

  朱汶看了下袁尚凱,漠無表情地說:“這是人們判斷要漲,已經開始囤積,所以才漲得厲害,既然我們已經大賺,就趕緊拋掉,拋干凈。你們沒發現,三分堂已經開始緊縮銀根?他們為什么不肯放貸給那些糧商,布商呢?那是他們知道,朝廷正是要商人們多囤積,囤積得多了,等于在幫助朝廷運糧運布,因為如果朝廷供給上一出狀況,一準和買。和買你們都知道吧,給個基準價,管你賺還是賠,如果財政上支出不了,還會給你打個白條,放幾年。”袁尚凱點了點頭說:“夫人說的沒錯。朝廷每年從南方調集大量的糧食,布匹,就等著商人們囤積,商人們若是正常買賣也就罷了,要是囤積,那就等于在替朝廷往北方運糧食,運布匹。就算糧食、布匹要漲價,也不會在開戰之初漲價,而是大戰兩三年之后,這個時間內,要是朝廷囤積的糧食數量應該夠了,也許不會和買,但是會不停放糧,放布,你囤積在手,以求暴利,能撐得過兩三年?”

  杜心文反應極快,喃喃道:“怪不得三分堂有如此反應,真不愧第一大錢莊。”

  袁尚凱擠著兩只綠豆大小的眼睛,輕笑道:“杜掌柜跟風三分堂就行了。三分堂已經不屑于炒熱巨拋,它掌握全國絕大多數的金銀,要炒熱一樣東西,再在價格最高的時候出手,出手給誰呢,難不成出手給自己放貸的對象,那樣傷害的只是他們自己。掌柜就記住,和他們的人保持良好的關系,他們往什么上面放貸,你就往什么上面押。保準賺錢。不為別的。三分堂已經成了大氣候,要帝國起風,帝國就會起風,要帝國下雨,帝國就會下雨。不是王侯,勝似王侯呀,那個銷聲匿跡的田小小姐,可是商人中的皇帝呀,恐怕也只有我們夫人才能與之相提并論。”

  朱汶淡淡地說:“我一直懷疑三分堂背后有人。而且奇怪的是,我們養馬,他們竟然也不肯借貸。你們想,這是為什么?”

  袁尚凱想了一下說:“只能說明他們不想讓人養馬。如今輸入朝廷馬匹的只有東夏,他們的反應,和東夏的國策不謀而合了,夫人的意思,該不是三分堂的田小小姐是東夏人吧?”

  朱汶閉上眼睛想了一下,輕聲說:“三分堂以前就是京東貿易行邊上的小錢莊,據說是西隴人開的,靠貿易和無息存銀發的家,而后竟然跑到雕陰辦牧場,很多人都猜,三分堂幾換東家,到底是真換還是假換。還有人想查它,卻都死的不明不白。三分堂是誰的,其實不太重要了。”

  孫子敬問:“為什么?如果是東夏人開的呢,那多危險呀。”

  袁尚凱冷笑說:“問題是誰曾想一介錢莊已經主宰了國運呢?也許朝廷的人以前在想,管它呢,隨時可以封掉。直到兩年前,它開在全國各地的錢莊超過二百家,就像一夜間冒出來一樣,而其它的票號,也很有可能由三分堂在控股,反正你不找三分堂控股,誰往你那存錢呀,你的銀票誰認呀,是不是?朝廷想制止,卻晚了,朝廷不也找借口?說要三分堂的幕后東家出來見皇帝,議朝政,這么說,就有可能陛見時將之抓起來,也有可能是知道他不會露面,借機發難,結果三分堂的人果然出面說,他們的東家移居海外,不能陛見,如果朝廷堅持,就會起謠言,三分堂為錢業之首,若是因為謠言垮掉,天下就會大亂。當時的楊綰,那還是有心看情況而定的,就堅持要看一下。結果,謠言果真四起,都說朝廷要抄三分堂,三分堂被擠兌,按說錢莊被擠兌,會很快倒閉。朝廷也樂意看到。結果呢,百姓從三分堂取出來錢,存進的其它錢號很可能還是三分堂的,買來的糧食什么的,很可能是三分堂放貸過的商人,那還不是又紛紛回攏,尤其是三分堂開始拋售官幣收購銀兩,市場上官錢貶值,而入股的京商集團也害怕自己的利益受牽動,開始罷市,最后,三分堂被擠兌一個月還穩如泰山,反倒全國的物價都在上漲,京城糧食百倍之前。后來百姓們也發現,三分堂的銀根穩固得很,除非朝廷真把它封殺掉,也就不取了,說,這是謠言,皇帝想把天下的錢都收走嗎。朝廷這時才發現,朝廷的財政與三分堂息息相關,最后不了了之,還出面辟謠說,朝廷不但不會查封三分堂,還會視情況將鑄幣權交給三分堂。”

  孫子敬嘆息說:“如果朝廷堅持下去呢,兩個月呢。干脆真抄了它呀。”

  袁尚凱輕聲說:“三分堂如果燒掉存根,藏匿銀根呢,意味著全國人的錢都不見了,朝廷就算想方設法找出他們的銀根來,存根怎么辦,得到這些銀子,朝廷怎么發還?到時天下人全窮了,而一個讓天下人都窮了的朝廷,還能存在嗎?那時銀子還是銀子嗎,錢還是錢嗎,不成了真正的天下大亂呀。”

  朱汶冷笑說:“你們也還是希望別有封它的那一天吧,我們的錢也都在三分堂存著,使用的是它的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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