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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二節 大王家的笑話看完了?

  狄阿鳥走出來,外面請殺王曲曲的呼聲仍是高漲,剛剛讓人把他們趕走,其實人都沒走,只是暫時消停了一會兒。弄明白誤會王曲曲之后,又挺他們在喊,覺得光這喊聲,就夠傷害人家的,狄阿鳥心里挺不是滋味,咆哮大喝:“她是個善良的好女人,你們知道什么,都跟老子滾。”

  喊聲又停了,靜下來,人的目光集中在狄阿鳥身上,用沉默迫使他解釋給眾人知道。狄阿鳥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向他們解釋,僅是他,他可以不解釋,但是為了王曲曲好,他便豁出來解釋……

  簡單扼要地交代兩句,他指向屋內,厲聲說:“是孤對不起她。今天那碗毒,是她要自盡的。李虎生了病,已證明和人家毫無關系,孤請求你們,請不要再傷害她。孤求求你們好嗎?”

  眾人懵了。

  王山知道得多一些,低聲跟幾個西隴人講了幾句。

  狄阿鳥便不再管他們,給拓跋曉曉一招手,自己就疲憊地坐臺階上了,等拓跋曉曉接近,就說:“去。先把他回去吧。”

  拓跋曉曉猶豫了一下,要上前,趕來的郭嘉站在不遠處,上去拉了他一把。之所以拉這一把,是因為李思渾驀然想了起來,簡單給他講幾句當年王曲曲的可笑。郭嘉一聽就明白了。他不知道狄阿鳥先約談了拓跋曉曉,是在提醒拓跋曉曉,你不知道我們大王現在表現得很明顯嗎?

  拓跋曉曉略一猶豫。

  狄阿鳥厲聲道:“快呀。”

  狄黑虎趴在狄阿鳥耳邊告訴他,嗒嗒兒虎的病情穩定下來了。

  狄阿鳥一邊的心放了下來,另一邊的心卻又懸了起來,感覺到拓跋曉曉從身邊路過,去敲門,狄阿鳥干脆閉上眼睛,輕聲跟狄黑虎:“幸虧咱們有很多好郎中呀。要是那些窮人家的孩子該怎么辦呀,不疼死嗎。要是嗒嗒兒虎能好起來,定個日子,讓我們的郎中們出去義診吧。”

  狄黑虎挺意外。

  他沒有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想法,也不知道狄阿鳥收取民心,推動變革的打算,就打一旁瞅著……心說:“大王征戰多年,也是九生一死,平日雖然仁心向善,但心腸也不該這么軟吧。”

  突然,一聲驚呼傳來。

  狄阿鳥猛地回頭看去,再一下就往房子里躥了。

  拓跋曉曉站在門口,進去的是丫鬟,丫鬟兩手是血,高呼:“夫人自盡了。”狄阿鳥闖過去,就見王曲曲面孔蒼白,一手垂在椅子上,鮮紅的鮮血從手腕上噴涌下來,跟只招搖的紅蝴蝶一樣。

  偏偏她還在微笑,目視狄阿鳥,現出柔柔的光芒。

  狄阿鳥一看就知道割在正好上了。

  幸虧他沒有在外頭多耽擱,幸好他及時吩咐拓跋曉曉接她走。他滿心的恐懼,一手擒過去,一手往傷口上握,大吼道:“別愣著。叫人。郎中都還在外面。”血汩汩流淌,握不住,一手發粘。

  狄阿鳥等不及人來,抱著就又往外跑。

  拓跋曉曉傻在門口。

  按說他傾向于相信狄阿鳥凌辱了王曲曲,或者狄阿鳥因為誤以為李虎中毒,一怒之下虐待了王曲曲。

  因為這是人慣性的想法。

  但是所有的推論卻是指向一個原因,狄阿鳥為了推行變革,為了取得民心,在愛情和千百人福利面前,選擇了放棄愛情,或者暫時放棄愛情,要送王曲曲走,王曲曲選了自殺。

  他心中有點發冷。

  他肯定他弟弟阿爾蔑從來也沒有真心得到過這個美麗的雍女,對方的兇狠和決然,都是難以想象的。

  這也在說明一個事實。

  這個女人,根本不應該是拓跋氏的兒媳。

  他嘆了一口氣,往狄阿鳥瞧去。

  接二連三的意外,這一夜,注定夠折磨這位年輕的君主的。

  狄阿鳥越過門口,口中念道什么都聽不清,但王曲曲的聲音卻清晰地傳來,拓跋曉曉卻聽得清楚。

  他聽到王曲曲說:“她能。我就不能嗎?”

  他又聽到王曲曲說:“你別想舍掉我。我會一輩子活在你心里,讓你記得牢牢的。”

  他又聽到王曲曲說:“看你現在的樣子,我很感動……我就是想看一看,你是掃一眼,跟人說,把這個女人埋了。還是會慌張,會心疼。”

  狄阿鳥握不住她的傷,那是動脈。但是郎中們行,七手八腳上來救治。

  狄阿鳥堅定地說:“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不會的。你休想這樣折磨我……”

  王曲曲兇狠地說:“不。我就讓你難受。我就要讓你記得。我要讓你知道,誰更愛你。愛,一定不能是說說。”

  狄阿鳥有點哽咽,只是牢牢摁死她,配合郎中們施救。

  郎中們帶點驚喜,告訴說:“血脈沒被割斷。血脈沒被割斷。發現得早。大王。”王曲曲也搶話叫嚷:“你把我救活,還給阿爾蔑嗎?你休想。我今天不死,明天照樣死給你看。”一時間,兩邊各自說,狄阿鳥什么也聽不清,只一味摁住王曲曲,避免她掙扎,可是人要掙扎,總是干擾致傷。

  狄阿鳥大吼一聲:“夠了。王曲曲。你愛誰,就沖誰瘋狂嗎?你就是這樣贏得別人的愛嗎?”

  王曲曲愣了一下。

  突然,她不再掙扎了,發出嚶嚶嗡嗡的呻吟,淚水噴發而下,從眼心到眼角,汩汩流淌。

  狄阿鳥一下松了一口氣。

  他不再強摁,身心俱乏,一屁股坐旁邊了。

  將士們爭著來打火把。

  他們多是善良而且心軟的,紛紛在一旁勸:“你愛我們大王,好了才行呀。”

  還有人在西隴人那兒打聽。

  郎中們用上渾身解數,給王曲曲用上止血粉和收斂劑,在她手臂上插了一把金針,終于給王曲曲止了血,丫鬟把她送去休息,狄阿鳥卻是在地上坐著,像是傻了,他身上不是嗒嗒兒虎吐的,就是王曲曲的血,還因為在地上爬過,沾滿大量的塵土。將士們,郎中們,包括王山和拓跋曉曉,個個啞口無言,不知道怎么勸他,不知道怎么與他說話。狄阿鳥這樣坐著,他們則那樣站著。

  時光在火光中顫抖。

  狄阿鳥終于肯說話了,輕聲說:“終于有驚無險。愛子和故人都保住了。讓你們跟著孤一起擔驚受怕,對不住了。夜馬上就深了,你們都回去吧。明天,咱們君臣還有大事要做。”他站起來,給郎中鞠躬說:“謝謝先生們的救治。謝謝。”他說:“他們能夠活下來,是因為孤幸運,身邊有你們。孤剛才還在給狄黑虎說,如果是那些窮人們呢?孤有兩個請求,希望你們能答應。”

  郎中們紛紛把功勞還給狄阿鳥,說嗒嗒兒虎“福大命大”,說狄阿鳥“德行參天地”。

  狄阿鳥堅持感謝下去,堅持請求下去。等郎中們最終不得不接受了,他說:“接下來沒有戰爭了,也不會有戰爭,將士們不再流血受傷,孤希望你們能走上街頭,為陳國的百姓義診,義診期間,孤從內府撥錢,加倍賞功,萬望你們不因為孤的一句話,不得不走上街頭,而心里卻覺得大受勞累。”

  郎中們肅然,紛紛向狄阿鳥回禮。

  狄阿鳥又說:“也希望你們能夠幫助陳州人設立一個厚生醫院。非孤有子而百姓無,非孤有情而他人無。”

  他又拜,再拜。

  將士們之中有人嘟囔:“陳州又不是我們的。”

  拓跋曉曉聽得仔細,卻是深深嘆了一口氣。

  這狄阿鳥若平日皆如此,誰能戰勝他?

  他為自己的選擇感到幸慶,他為陳州人感到幸慶,而他也責無旁貸,立刻單膝跪下,哽咽說:“陳國非無男兒,為思大王恩德而入雍夏矣。大王為陳人之父母,父母之尤憎惡子不孝,而大王則一視同仁。”

  狄阿鳥托他起來,輕聲說:“孤要守在愛子身畔。你派人守著曲曲。等她好起來,孤再勸她跟你回去?”

  拓跋曉曉一霎間眼睛睜得極大。

  他不敢相信地問:“大王還要將她送回去么?”

  狄阿鳥點了點頭,想了一下說:“孤對不起她。但是孤暫時沒有智慧解決呀。而變革卻迫在眉睫。孤不能因為德行有虧,而使天下人不敢信服,影響大事。你也可以帶阿爾蔑來看看她。如果阿爾蔑能贏走她的心,孤是欣慰的。如果不能……”他面容一僵,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也許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他大吼一聲:“大王家的笑話都看完了吧。都給老子回營。不能按時入營者,鞭笞。”

  由遠及近匯聚成一聲“是”。

  拓跋曉曉扭頭看去,火把片刻分散,將士們已經爭先恐后歸營了。

  狄阿鳥招手讓郭嘉代為送他,自己則會去守嗒嗒兒虎去了,路過王曲曲的房門,想了片刻,他大聲說:“曲曲。養好傷。孤調集全國謀臣……”他覺得自己說一句傻話,調集全國謀臣有什么用?

  他膽敢要,就是在奪占他人之妻。

  這是沒有辦法的。

  再說了,他以什么理由召集謀臣,去商討怎么納一個女子么?

  沉重地嘆了一口氣,一扭頭,他狠一狠心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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