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還有一節,補償昨晚吧,另外說明,各位兄弟,我沒有這最后一個月把書捧起來的意思,也不是要打賞啥的,我是想熱鬧、熱鬧呀,看著大伙冒頭,看著大伙發言,保留在本書力所能及的最熱鬧時刻而已。)
兩國的跨河而盟并沒有什么障礙,如果有那么一點兒障礙,只在于誰去見誰。這是東夏一方感到不放心的,過去東夏弱高顯強,而今東夏強高顯弱,大國要有大國的面子,何況一直以來,東夏國雖然也在爭分奪利,卻沒有去威脅過龍琉姝的生命安全,都是高顯在千方百計擒賊先擒王,直到高顯一方的典客確定下來,龍琉姝自己要求跨河入營觀兵,東夏眾文武才長吁了一口氣。
狄阿鳥領兵十萬抵達湟左。
北上三萬先鋒已沿河北上,而部分后續征召的兵力仍在集結,這時東夏參戰或即將參戰的兵力,已經超過二十余萬,后方仍在按秩序集結,隱藏在東夏國中的力量,像一個平淡無奇看起來黃瘦多病的猛將一樣樣坦露肌肉,最后將以不可匹敵的滿目出現在列國面前。
風蕭蕭慷慨,連營旌旗烈烈,角號不斷,晨起兵馬一色,如撲浪回旋,暮色之中,戰馬落日之下爭鳴。
度過一生輝煌時刻的龍擺尾幾次坐船觀望,均無聲息回還。
龍沙獾領兵護送龍琉姝到來,卻是發現老將軍情緒低落,無形之中,兩鬢添霜。
龍琉姝下午抵達,詢問了些將領問題,第二天檢閱了自己一方的軍隊,雖然軍隊破破爛爛,衣甲不齊,愧對夕陽殘照,卻也努力振奮,彪形大漢虎虎生氣,涂上油彩,充滿生蠻氣息。
自己的軍隊還是一支虎狼之師,加上畢竟夾河觀望,往對面只是看個雄壯的陣營,龍琉姝多少回復點心情。
第二天還在檢閱自己的軍隊,往東夏的使者就已經回來,說對方已經作好了接待準備,高顯虎神可隨時過河。龍琉姝原本打算率領部分文武大臣在第三天早上,乘舟十余前往對岸,忙于找些威風的戰船,不料入夜,東夏來打招聲,說為顯隆重,要為龍琉姝架一座橋,河對岸就看著從東夏營地伸出一片火把。第二天天還沒亮,晨起的大臣們就呆住了,不少人飛一樣地往龍琉姝的帳篷跑去候見。
不是他們無故驚恐。
湟水對岸伸來一座浮橋,過了半河,只剩的一小段大概也是怕高顯慌張,早已齊備,沒有并攏到岸邊。
龍琉姝沒有早起的習慣,日上三竿,她在人催促中才起床,梳洗完畢,東夏不但在高顯的同意和監督下將浮橋架畢,還整個鋪上紅毯,將士戳桿一樣,每十步左右一對,在等著龍琉姝駕輦移步。
這不全是為了隆重。
他龍琉姝不著急,狄阿鳥著急,國內大肆征召,必然瞞不住敵人的耳目,會把敵人嚇跑的,這才煞費苦心,催促一樣將浮橋搭到對面。龍琉姝終于開始出發,但那些文武大臣們,卻都已經集中到浮橋邊上,在觀看浮橋,在驚嘆浮橋,在恐懼浮橋,這浮橋之寬,可以并排行走十多人,倘若是兩國交戰,夜間這么一鋪,天亮高顯人知道,數萬東夏兵已經過河。龍擺尾也在人群中站著,一個勁喃喃地念叨:“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湟水湍急,都不見人來對岸打樁子……他們怎么鋪的呢。”
接引他們的先導是王賀。
他是王本的小叔,狄阿鳥選拔人才歸選拔人才,但對大的家族還是充滿戒心,抑制起來也厲害。
王本家族也就寥寥幾人得以選官,王賀就是其中一個,但也只是那種閑職禮官。
特別有意思的是,建國之初,王敦和王本家族自稱一支,有合族的傾向,一開始狄阿鳥不知道,后來知道了,撥弄兩下,兩家人發現出仕選官碰頭,所占利益抵觸,于是他們碰來碰去,相互掐架,最后得出結論,兩家根本不是一個族枝,于是,喝血酒歃血起誓,約為同族的兩家人,再喝著白酒正本清源,宣布不是一家人,然后站在臺子上斗雞眼一樣憋屈地看著很多百姓來看笑話。
王賀也明白,得個閑官是個官,平日也極為低調,很多他的同僚都不知道他出自防風王氏,和王本是親戚。
但是過河去接龍琉姝的時候卻大不一樣,這些年安居樂業,家族家大業大,終是要給河對岸的故人知道,王氏現在是越來越風光。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利索,換上珠光寶氣的衣飾,手挽一串東珠,靴鑲兩塊寶玉,太陽底下一站,晶光閃閃,紅光滿面,衣帶飄飛,像河里爬出來的龍王一般。
終于有人看到他了,大喊一聲:“那是王重陽家的老小。”
要的就是這一聲喊。
自龍青云隱沒,王氏就大不如前,時常受些生蠻的欺凌,貨物土地被奪,子侄潦倒,有的在與人爭利中送命,本來還是他龍氏姻親,卻受盡了委屈……
然而現在?
雖然沒有權傾朝野,卻牛羊遍地,財貨不缺,整族人安居樂業。
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
這心里,王賀也有,極為強烈,他便是讓人看著。
龍琉姝的輦車停到面前,聽人驚叫,掀開簾子看了一眼,便又放下了。
兩排牛角不住振鳴。
王賀大聲“恭迎”,帶著輦車和文武隊伍回河對岸,走到河心,卻還是忍不住,仰起頭一陣大笑。
離他很近的龍擺尾一陣咬牙切齒。
終于到了河對岸,就是兩排牛角振鳴,馬兵方陣分裂迎接,狄阿鳥下馬,帶著行轅文武接了上來。
訓導犍牛此起彼伏下達命令,馬上健兒舉刃平視,次序放下低頭,一道刀光組成的雪浪在眼前平鋪,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狄阿鳥甲胄不解,頭盔狼尾高揚。他手扶長劍,從中穿過,得到將士們一聲震天合呼。
高顯文武隊伍中有人受不了,又是部族出身,見不得場面,好像怕人來殺一樣,“撲通”一聲跪倒。
龍沙獾丟死人了,一腳把他踹出去。
河邊被布置出一塊四方空地,高顯的隊伍在引導著,到里面舒展陣型。狄阿鳥到了跟前,龍沙獾剛要接近,就被幾個按劍犍牛抽出半段寒芒給擋了回去,直到狄阿鳥一揮手,他們才弓著身子,后退數步站定。
龍沙獾來不及按他的習慣先給狄阿鳥一個下馬威,狄阿鳥就上前了,給他一個滿懷的擁抱。
他聽到狄阿鳥在耳邊說:“辱一國之君,猶如辱我一國,麾下英雄眾多,阿兄慎重。”扭頭一看,東夏將領比次,趙過跟在狄阿鳥身邊,微笑致意,也小聲說:“想給你下馬威,照樣給你。”
然而他運動一下雙臂,發現狄阿鳥的兩只胳膊鐵鉗一樣不可撼動,不由意外地“咦”了一聲。
狄阿鳥丟開他,執住他的肩膀晃了一晃,一路抱了過去,一路問人姓名,他與趙過略一擁抱,這才扭頭打量狄阿鳥。
他不像個國王,沒有半分養尊處優的纖柔,更像個猛將,肩寬,腰細,鎧甲沉重,叮當做聲。
龍沙獾頓時在心里驚嘆,十年了,他怎么能沒有半分聲色犬馬的跡象。
到了身體龐大如熊的金兀術身邊。
金兀術國仇情恨,仗著身體肥大,與他教上勁,竟被抱得滿臉漲紅,身子一軟,放了個響屁。
當場,兩國人一方笑得震天,一方丟人丟得滿地找牙。
龍沙獾沒心嘲弄,他知道這會兒一榮即榮,一損既損,而金兀術,定然是想讓狄阿鳥出丑,才在角力中輸個徹底,抱死懷里的,別說把屁都抱出來,屎都能流一褲襠,金兀術吃胖之后,力氣只有增加,不會減少,被抱成這樣兒,只能說狄阿鳥的氣力比金兀術大得多。他表情嚴肅,心中亦是肅然。
到了輦前,龍琉姝只聽人在告訴她消息,人還沒下車。
狄阿鳥微笑著走到跟前,點一點想靠近的衛士,身后的猛將一起上來,竟把衛士嚇退。
他低下頭,溫和地說:“阿姐。孤來接你下車呀,這么多年沒見,您還好嗎。”
龍琉姝沒下車。
她不知道狄阿鳥為何能這么鎮定,她有點慌亂,上午磨磨蹭蹭,鬼使神差,插了一只榮華簪,是花流霜送她的,此時一慌亂,竟一把拔下來,隨便塞個地方,找個簪子代替。
狄阿鳥卻是不緊不慢地在外頭說:“阿姐。生阿弟氣呢。”
兩個宮女大氣也不敢出。
越是龍琉姝反常,她們越害怕遭殃。
龍琉姝吸一口氣就鎮定了。
她咳嗽一聲說:“阿鳥。你來扶阿姐下車。”
跟上來的尉遲迥現出氣憤,狄阿鳥拍拍他肩膀,微微笑著,走上前去,一手揭開車簾,一手等著扶她。
便是人還在車里,只看了狄阿鳥半個人,她就愣了。
狄阿鳥留著粗獷的胡須,卻仍保有年輕和英武,臉頰額頭棱角分明,雙目明亮,好像才二十出頭。
龍琉姝遲疑了一下,伸出手,扶上他的胳膊走下來,太陽一陣耀眼,她略晃了一下,就微笑著,再次打量狄阿鳥。
身材高大,比以前顯得粗壯很多,但是肩寬腰細,包在盔甲里,也讓人覺得那身上不會有一絲的贅肉,舉手投足,有著無限的魅力。幼時的頑皮和賴笑離他而去,活脫脫的人在身邊,讓人不得不承認,如果他把那把故意蓄起來嚇人的胡須剔去,還是個讓人分不清年齡的翩翩公子。
這怎么可能?
龍琉姝在心里驚叫著。
她算過,狄阿鳥也已經三十出頭了呀。
回視過來,英俊高大的金兀術快成了一坨肉,下巴下吊著肉袋一樣的肥肉,臉又紅又粗糙,丑陋得讓龍琉姝作嘔。
這幾年,本已對男女之事不抱興趣的龍琉姝,心竟一下子騷動起來。
抑制不住的。
這也奇怪,連她自己也覺得奇怪。
狄阿鳥卻相反,瞄了她一眼,像是打擊人一樣說:“阿姐。你顯老了。”
換作旁人,龍琉姝拔劍就殺他一百回。
但是龍琉姝卻沒有力氣發怒的,“嗯”了一聲說:“你也會老。”
怨氣就在“你也會老”的話里。
什么意思?
說我老,難道你過幾年還不老?
狄阿鳥舉起一只手,示意他和龍琉姝站在一起,將士們頓時排山倒海一般大聲歡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