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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節 舉債回購

銀子、東夏錢,靖康錢……李虎覺得這是一道題,考驗民生治國大題的一個體現,一旦能夠賭對,錢才不會折質。....看最新最全小說  選哪個呢?

  在他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靖康朝廷也終將面對了。

  臉上透著一股慘白的皇帝慢慢坐起來,正眼盯著旁邊恭恭敬敬,等候受他垂詢的太子。

  皇帝喉嚨里像纏了團棉花,說出來的話不但含糊,帶著嗚嗚的雜音。

  這是病情惡化,接連昏迷造成的。

  他緩緩地說:“據說,你定下來的幾筆和買?一個商人上吊,兩個已經遣散家眾,在家里坐著等死,其它的是在四處托人,借別人的嘴說到朕的耳邊來,到底是什么樣條件,這么可怕呀?監國太子殿下?”

  秦理輕聲說:“回父皇的話,和買的條件是有點苛刻,但還不至于到這種程度,主要是,他們不認朝廷的錢……”

  皇帝震驚,問道:“你說什么?”

  秦理說:“兒臣說錯了話,是官幣貶值得厲害。”

  皇帝呻吟一聲,問他:“那朕問你。最近你——鑄了多少幣?”

  秦理道:“國家用錢的地方太多,戰爭打完,要兌現餉銀,到處都是缺口,最近三個月,一共督造了五百萬貫。”

  皇帝沒有說話,似乎在計算五百萬貫的數額有多大。

  一貫錢會在一兩銀子上下左右,等于鑄造了五百萬兩白銀上下的幣值,國庫總收入,不去支出,才兩千多萬兩白銀,鑄幣的數量大……秦理又說:“這個數目是大了,兒臣在鑄之前,詢問過眾多懂錢糧的大臣,他們都說只要幣質不要太劣,少鑄大錢,還是可以的。畢竟是應急。”

  秦理怕被怪罪,說:“西邊大棉降服,不也要推行我靖康官幣的,就算多了一些,也不至于貶值。”

  皇帝沉吟片刻,要求說:“召楊綰。”

  秦理以為聽錯了。

  楊綰兩年前就已經病休,他是要喊現在吏部丞當家的人嗎?糊涂了,以為楊綰還在廟堂?秦理小心翼翼地說:“回稟父皇。楊綰他?已經不在朝廷。”

  皇帝吞咽說:“召回來。”

  秦理又說:“病著。”

  皇帝一口氣喘不上來,好半天才喝道:“抬回來。”

  秦理又解釋:“其實大臣們,也都在想辦法,楊綰那一套,現在大臣們都知道。”

  皇帝氣急敗壞一樣:“傳。召。”

  秦理無奈。

  隨著宦官高唱:“傳原太子太傅上林令戶部丞開國縣伯楊綰。”

  數十羽騎從宮門出發,箭射出去。

  在楊綰進宮的路上,皇帝已經在詢問秦理都動用了哪些手段,現在市上幣值幾何,不時傳召大臣前來,庭上應對。有些話是說不直白的,即便皇帝也不肯多說,也許鑄造這個數量的錢幣還不是太大問題,畢竟剛剛吞并大棉,需要賞功罰罪,就像當年攻占南朝一樣,從投降的敵人國庫里抄回來大量的金銀和物資壓庫,國家雖有一定的通貨膨脹,因而朝臣們便根據這樣的經驗照搬。

  但他們忘了大棉和南朝之間的差異,大棉沒有南朝的富庶……

  此外,朝廷向東夏用兵,也是數十萬的大動用,卻沒有所獲,只有大量的戰死,這一則不利好的消息會影響到貨幣。與東夏議和,對東夏進行所謂的補償,也是一則不利好的消息。而有沒有其它的消息呢?

  還有最最不能提的,皇帝老病將亡。

  皇帝若死,新皇登基,還會再發行大量的貨幣。

  你現在貨幣都這樣了,持有貨幣在手的人怎么可能不看跌?

  這些都是誘因。

  這和戰爭一樣可怕。

  皇帝不看好太子和他的朝臣能夠應對,便不管楊綰是否在病中,強行傳召。

  楊綰到來,確實是抬著來的。

  看到這一點,皇帝很愧疚,于是就在庭上哄呀,什么自己用的膳食,什么養病藥物,諸多賞賜,一一賞下去。

  楊綰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他退下去的時候,朝臣議論,說他這個老年相,那是奸利相,或極胖或極瘦,是活該……刮民財三尺,六親不認。

  但他的病還不像皇帝的病,吃了些膳食,就掙扎起來,輕聲說:“這些都是誘因。都不是主要的原因。”

  皇帝也沒有給太子交談的嚴苛,和聲問:“什么是主要原因?”

  楊綰嘆道:“皇帝攻占北平原了。”

  這是皇帝為兒子取刺,那是最說不得的,無論誰說及這個,就等于是譴責皇帝違背道義,無罪而伐之……但楊綰可以。一是皇帝需要求教于他,二則,都是這樣的病人,又是長期相處的君臣,少了顧忌。

  太子反駁說:“這和打東夏有何關系?”

  楊綰扭過頭,溫吞吞地說:“太子殿下。我們這些年,一直在超發,一直在鑄幣,錢到哪去?錢被用來作境外貿易。這些錢,通行天下,哪怕是皇權不到的地方,那么持官幣的人不擔心,貿易還在走,錢在流通。而境外的貿易,多數是經由東夏牽頭,包括向西的貿易……打了東夏,貿易就少了一半。錢就盈余出來,抓在手里的人感覺出來,就會想放掉。包括錢業巨首三分堂。”

  他又說:“微臣在理財上,其實沒有太多的本事,這天下高人多了去了,說不定,他們早就預測今天的局面,早就在有計劃有步驟地在斂金銀,放貨幣。”

  皇帝指著他,給太子說:“你聽聽。你聽聽。這都是治國的道理呀。楊翁也是你的老師,為什么不知道去請教?”

  皇帝又責怪說:“沒有你。朝廷哪有兵戈之利,征南逐北?太子終究是晚輩,在他面前,不要自謙。你當朕會以為,真的有人理財之能在你之上?你是不是想給太子推薦幾個后輩,若有所指?”

  楊綰說:“這世上,卻是有人在我之上。”

  皇帝凜然:“何人?”

  無論他是否起心要用,都重視起來。

  楊綰說:“在那些大商人里頭,就有一些,聚斂天下財富,是有自己的路數的,這些人,臣未必比得過。只是除了這些人不提,微臣要特意說起幾個人,好讓朝廷提防,不是用,是提防著。”

  皇帝“哦”了一聲。

  楊綰說:“我聽說沈萬山不久前出獄,聯絡幾個族人和手下,遠走南方……這是一個,朝廷暫可忽略之。”

  太子眉頭皺一下,放,說有人在他這里反復說情,他簽發特赦的。

  楊綰又說:“三分堂背后的大東家和幾個主要掌柜……已經不動了,也是不能為朝廷所用的,這個陛下也知道。”

  皇帝點了點頭。

  他含糊不清地說:“鉆了空子,要動的時候動不了啦。這天下,就這群人朕動不了。”

  楊綰知道他這種無奈。

  王侯將相封疆大吏……

  皇帝說動就能動,即便棘手點兒,也不會說奈何不了,哪怕一時動不了,將來遲早也能動,但唯有這三分堂,皇帝的確是投鼠忌器,你一妄動,天下貨殖它就給崩了,不是你是皇帝你就能挽回。

  而這在歷朝歷代都沒有過。

  不曾有哪個朝代,有富商能頂上免死金牌,往往越是富,也許越死得快。

  這世界顛倒了。

  如果皇帝是不管不顧的昏君,那他敢。

  可他不是,他清楚三分堂在錢業的地位,清楚錢業上呼風喚雨的莫大威力,而他需要整合國內力量對外作戰。

  楊綰遲疑了片刻,又說:“三分堂是可怕,但已經與朝廷一體,朝廷也擔著它的利益,國泰民安,它就好,國家動蕩,它也不好過,之前陛下是需要對外作戰,真要想徹底解決三分堂的問題,也不是不可以,分裂它,讓它從大變小,這樣一來,將來再動哪一個,另外一個就能填補空白。”

  太子說:“據說現在就在鬧分家。情形好的時候,他們都在往利益上看,情景不好時,那便是分道揚鑣的前兆。太傅提醒,我記在心里,不但不會阻止它分裂,還會促成。”

  楊綰看著他,那是話還沒說完。

  皇帝用盡力量,給太子擺擺手。

  楊綰這就說:“所以三分堂也不可怕,沒有敵國外患時,分裂可以分裂,朝廷積累了足夠的物資,也同樣可以向他們動刀,大不了國內蕭條幾年。而以臣所知,有比三分堂更需要陛下關切的,放在心里的人。”

  皇帝問:“誰?”

  楊綰道:“創造三分堂的人。”

  皇帝眼睛縮了一下。

  太子問:“那個神秘的田小小姐?剛才太傅不是已經提到了嗎?”

  皇帝又是吃力地擺手,不讓他打岔。

  楊綰說:“這三分堂內中有他的股沒有,這不好說?田小小姐究竟是不是他的代理人,也曾擔心過,但經過這么多年的檢驗,田小小姐不像他的人,但三分堂肯定與他有一定的利益關系。就算沒有關系,既然他能創造出三分堂,在理財的能力上那就是天下無雙。如果他要興風作浪,未必與朝廷打仗。”

  他說:“臣雖老病,但是卻關注著形勢,官幣貶值成這樣,市上的東夏幣卻一枝獨秀,陛下不可掉以輕心。”

  他又說:“你說貶值,和他有無干系?”

  皇帝胸口不停喘息,太子顧不得去詢問,臥到皇帝身邊,揉前揉后給他順氣。

  皇帝一口氣還過來,說:“所以,你說朕攻占北平原,可能也是原因。”他輕輕踢太子一腳,喝道:“聽。朕不讓你管,一時也死不了。”

  楊綰沉痛地說:“以臣之能,那是萬分不及,只能猜測這么多了。實際上陛下知道,歷次與他交手,臣都在他手下吃虧,害朝廷損失不輕。而東夏,之所以十幾年的時間,成為一個強國,也體現了他治國理財的手段。”

  皇帝仰天長嘆:“曾經多少人給朕說過,要么用他,要么殺他,朕小視了。”

  他再平視,眼中現出充滿鷹鳩一樣的光芒,要求說:“眼下怎么辦?眼下怎么做,可替太子解去此厄?照這樣下去,朕一撒手,光是勞軍?怕太子都過不去。歷來軍隊動亂,說到底,不還是一個錢?”

  楊綰說:“臥床在家,臣一直苦思解決之道,想了又想,有個行險的途徑……卻是怕陛下接受不了。”

  皇帝閉上眼睛,緩緩地說:“為了太子,朕什么都接受得了。”

  楊綰道:“一,開官倉,全力平息物價;二,向東夏舉債,持夏幣在手,回購官幣,抵還土地、金銀、糧食和重要物資。”

  太子勃然:“如是這般,他東夏的錢,豈不是正大光明地被天下百姓使用?”

  皇帝怒目視他,但他已經屈辱得兩手緊握,全身顫抖。

  不是為此話。

  而是因為被輕視。

  皇帝說,為了太子他什么都肯做,而肯做的結果,就是向東夏舉債,拿著東夏鑄出來的錢回購官幣。

  皇帝問:“不能用金銀?”

  楊綰搖了搖頭,輕聲說:“百姓的錢,你怎么用金銀來購?何況他一樣可以操縱金銀。只有和他東夏的錢牢牢掛上,朝廷的錢才是穩穩當當。獲利,那就讓他獲利去,起碼能給我們贏來時間。”

  看皇帝不語,楊綰又說:“歷來與北方和,卻都沒有人為錢說道,歲幣也是種策略,用錢養北寇,北寇則開始驕奢淫逸,漸漸自爛。眼下雖不一樣,但差別也不大。”

  皇帝點了點頭。

  他問:“太子聽了嗎?扶你先生出宮,按他說的辦,如果照現在這樣下去,軍隊越多,麻煩越大,嘩變的可能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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