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
李虎應該慌里慌張來找他才對,竟然不肯來,是李虎他認為自己的石場沒有逃丁,也未曾像自己知道的那樣,山中藏人,與綠林中人物有著密切的‘交’往?還是他有底氣,有依仗,不當一回事?抑或他根本看不起自己,認為自己依附著劉氏,無論來不來找,我都得容情,不敢怎么著他?
怎么會這樣?
石敬孫撈起手旁的令箭,臉龐現出一股堅毅,但隨后卻又放下了,與李虎決裂,這不符合他的利益,他原先的出發點是什么?要李虎感‘激’自己,欠自己的,自己能通過他的引薦,取得東夏人的信任和支持。
但他竟然沒有來,派人讓自己去?
傲慢無禮。
他喊道:“辛先生。”
一個青衫挽袖的書生走了進來。
他四十多歲,卻已兩鬢斑白,給人一種蒼桑的感覺,來到后也不行禮,嘴角勾出一絲盡在掌握的微笑,問道:“明公喚我?”
“明公”一詞,分明不是石敬孫可以擔當的。
石敬孫對稱呼顯得平靜,生硬地說:“李虎召喚不來。他也是重世家、輕寒‘門’的人……自恃手里掌握有劉氏的生意,怎么辦?”
辛先生說:“他不來。明公就上‘門’去。”
兩人密切‘交’談一陣子,石敬孫時而臉‘色’猙獰,時而連連點頭。
最后,他起身說:“先生高明,如此甚好。”
這一天,石敬孫不知忙些什么。
他那兒沒消息,李虎身邊的人就要去猜測。
難道他知會李鴛鴦回來告訴李虎,讓李虎自己出面找他商量,李虎沒去,反而喊他到家里,顯得無禮而輕蔑,把他給得罪了?
第二天他又沒什么動靜。
而易縣開始有人開始見證,官兵去一些財主家盤查傭工、佃戶,原先開石場的張財主家被光臨了,不知被拿走了什么,那瘸了條‘腿’的張場主推著自己妻子去縣城看病,他妻子在車上哭得尋死覓活。
吃飯時楊氏說起,對張場主充滿了憐憫。
張場主雖說克扣工錢,吝嗇狡猾,但他在為人處世上有自己的長處,黑白通吃,也沒有什么大惡,鄉人善于原諒,一說到他那些不好的地方,往往就又說,人家是生意人,有便宜能會不占?
后來,李虎這邊開了石場。
他原本想趁李虎石場沒有起來的時候,要整個賣給李虎,解決李虎采石的問題,結果三分堂的銀票貶值,他只顧換銀錢,沒來得及賣,‘腿’上還被兵戳個窟窿,當時忙著到處換錢,沒及時救治,還差點兒爛掉,等好了之后,李虎這邊也采上石,比他有效率,工錢比他高,要是出了問題,還有撫恤,用工又大,把生意和工人都搶走。
石場石頭賣得差不多,石工也一下都不去,自然不再值錢,他干脆就不干了,買地種地。
然而這才多久,倒霉事兒又到了他家。
你說他也沒有大惡,咋就成這樣了呢?
楊氏說起張財主,是想讓李虎搭把手,幫他度過難關。畢竟李虎在人家石場干過活,而且張財主避讓李虎,等于生意被李虎頂掉,按佛家的話,這就叫因果,你把事情了了,你心里也才安心。
她這么一說,李虎倒怪異:“他這么能見風轉舵?按說不該呀,這是咋了?”
是呀,這是咋了。
楊氏念叨說:“還不是這世道?財主個個不好過,官府從窮人身上刮不下了,還不得從他們身上刮?”
她讓李虎去看看人家張財主,李虎便答應了下來。
當然,現在李虎雖比不上他父親,一天批閱公文也要十幾、幾十份兒,還打算過一段時間,游弋全州,查看各個東夏人的定居點兒,就給方海說:“回頭你給鴛鴦說,把他請來咱石場,他自己是干過石場的,難道真的不想干了嗎?把他請來呢,就說是讓他學石藝,看他肯來不肯來。”
李虎仔細想想,也許這就是“索丁捕盜清匪”,丁沒有見找回來,盜賊還在,土匪也沒有被清完,大量的小地主們卻因為雇傭逃民被官府變相整治,家破人亡。
這幾天,陳武忙著與楊氏‘交’割土地,出面買了不少地。他雖然是縣尉,可現在是軍隊在干“索丁”的活,他也不敢收容逃民,怕種不過來,自己只留下了百余畝,其它的全給了李虎,上‘門’給田契,非要親手給到李虎,提醒李虎說:“公子也得小心呀。逃丁收留一定數,被逮到,那是死罪。”
死罪?
楊氏是有政敵仇家,是真勾結土匪,那王虎已經坐實了他,但就這樣,說不定賣了地,使喚了錢,夠著顯耀的人物,就又出來了。
真正有難的是中小地主。
李虎卻知道上流人物的玩法。
真要把逃丁都給追逃追出來,按丁出差,按人頭‘交’稅,全負擔不下去,種的還沒有‘交’的多,活不下去,到時‘門’閥官宦貴族人家的地誰來種?殺人越多,抓人越多,越能嚇唬小民,‘門’閥越明目張膽,收容的家奴越多。
陳寨不是風平‘浪’靜嗎?
怎么不見人上‘門’去追索?
要是石敬孫今天流‘露’出追索的意思,不光朱氏會報復他,‘門’閥上全都同仇敵愾,他的司馬一職明天可能就不再是司馬,去職論典,倘若膽敢手握軍隊不聽任處置,就是謀反,有數倍官兵來討伐他。
李虎現在也擠進這些肆無忌憚上層人物的一份子。石敬孫、苗保田,甚至郡守,他們要是來找李虎索丁,抓李虎治罪,道林和尚的五福寺就得停,劉氏因為與李虎有著共同利益,也會與石敬孫決裂,州里其它地方的一些工程,也會停下來,更不要說上千石工,幾千直接、間接受雇的匠人經由人組織起來,會不會生‘亂’。而且李虎成了公認的有錢,要他拿錢去收買更高級別的官員呢?
不管東夏潛藏在備州的勢力在官場上是否有一定的話語權,單憑他李虎眼下的實力,結‘交’的人物,地方上也得繞著他走。也許如果李虎不法的事情多,被人抓住把柄,政治清平時期,會有一些天下為公的人悍然沖他下手,但現在,官府上人多顧‘私’利,沒有深仇大恨,誰肯兩敗俱傷?
陳武拿來的田契就在手邊,而且多是周邊接近的,地方上‘春’地多,夏糧沒怎么收,秋糧收得早,快收秋糧了,買來的地都是帶莊稼的,接近兩千畝。
李虎讓人叫來李鴛鴦,吩咐說:“這是陳武給拿來的地契。找個辦法分種出去。要仔細改種,把產量提高。”
這石敬孫那邊好幾天了,李鴛鴦擔心,說:“那石敬孫讓你去,你一直沒去,你讓他來,他也一直沒來,咱的人從郡里傳來消息,說他這兩天在和苗保田打‘交’道,東家你是不是得留意他一下呢。他可是和苗保田走得近呀。”
與苗保田走得近?
一山不容二虎,石敬孫與苗保田在利益上有著天然沖突,近能近到哪兒?
如果他石敬孫沒有獨掌郡兵,他可以與苗保田任往來,但現在,郡兵就是他的,單是苗保田與他共分軍糧,他都吃不住,更不要說郡守引來苗保田,就是想對付他石敬孫。
除了暗魂,軍刺反饋來的消息倒是更有價值。
李虎說:“你們去留意就行了。”
他說:“石敬孫只是個郡司馬。這靖康會有多少他這樣的人?要是你們都對付不了一個石敬孫,東夏還能贏過靖康嗎?我不管他。過幾天,我得把州里走一遍,去看看各個聚居地有沒有什么問題,與當地人相處得來不,去看看學堂是不是建了。有沒有人欺上瞞下……百姓們生活上有沒有什么困難,顧不得他這邊兒。你們自己想辦法處理與他之間的關系。”
李鴛鴦沒有吭聲。
李虎鄭重地給他說:“李鴛鴦坦達,請你戰勝石敬孫,無論他多難打‘交’道,你要多用心。”
李鴛鴦是知道李虎的意思。
淺一層的是說,你李鴛鴦你斗不過石敬孫嗎?天天來請示我,問我咋辦?
盡管李鴛鴦心里不服氣,但他必須承認,石敬孫這個人不顯山不‘露’水,但確實很厲害,和一般的靖康官員不一樣。
但能這樣給李虎說嗎?
不能。
也許李虎自己也明白,但他就是希望手底下的人能制住這人。
自己怎么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告訴李虎,李鴛鴦忌憚石敬孫呢,只能好好琢磨石敬孫,好好與他‘交’手。
而且李鴛鴦明白,最難的題目還不在這上頭,不是李鴛鴦能不能戰勝石敬孫的問題,石敬孫他不找李虎底下的人‘交’手、打‘交’道,凡事他會直奔李虎,你與他根本打不上‘交’道,因為他不把你看成與他對等的人物。
再深一層的意思,則是在說,我們東夏最終要戰勝靖康呀,石敬孫這樣厲害的人物,不管靖康是不是不多,但東夏這邊也一定要有不少人能制得住他。
這就不是叫困難叫委屈的事了。
李鴛鴦一咬牙,“扎”了一聲,奮聲說:“我一定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