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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節 謝你阿兄

  北平原城鎮數十,幾乎絕大多數已經落入高顯軍隊的手中。他們也不乏耳目,攻勢早就緩慢下來,很有默契地等著朝廷的軍隊撤走,便是絕大多數兵力被抽調,剩下田啟民的軍隊,他們也是攻勢不強……在他們看來,靖康和東夏拼出火了,數萬大軍和東夏一時不會拼出結果,不用怎么作戰,北平原的軍隊就會瓦解。甚至他們知道,田啟民的軍隊之所以沒走,是他與另一位統帥朱天羽不和,而朱天羽人又在皇帝身邊,故意留下政敵螳螂擋車。

  他們還在有預謀地接近田啟民,就等著壞消息突然傳來,田啟民能夠接受策反。

  之所以有這方面的考慮,只說明他們無限不看好靖康朝廷在白登山與狄阿鳥的決戰。他們不看好,是高顯國的重臣和將領都做過衡量,如果在中原地帶作戰,有城邑可守,狄阿鳥在兵力上或不夠,不好說戰爭的結果,但是皇帝抵達草原,在草原上與狄阿鳥決戰,正是以他的短處與東夏的長處較量,野戰上自恃很高的高顯軍隊,在夸大自己的情況下都已經沒有自信戰勝東夏府兵……而野戰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它沒有規定的邊界,你上午在這兒開戰,中午也許就在二三十里外開戰,到了下午,可能兜了個圈,一百多里迂回原地,皇帝兵力再多,都會被時間和地域消減。你永遠都是在局部不占優勢的情況下遭遇一支犀利的精銳軍隊,誰和你面對面殺到最后一人?

  他們判斷靖康會敗,越往后敗得越慘,畢竟他們所知的東部、北部的東夏精銳府兵正在飛奔戰場。

  竟然白撿了個北平原?

  丞相吳隆起從早晨到晚上就沒斷過笑容。大宴擺開,他居首而坐,龍擺尾,龍沙獾,龍血,金兀術,阿布都力,李世則等重要將領兩邊依次而坐。眾將之中有人大不理解,喝完酒,酒勁上涌,晃著身子出來言道:“吳丞相,為何我們不能一鼓作氣,全力攻打,盡數占據北平原,你看把我們閑的,今天說,那誰誰誰,你去占據哪哪哪?我們去了,就真占上了,總有一種白撿的感覺。”

  眾將哈哈大笑。

  龍擺尾也微笑著看向吳隆起。

  兩人像在交換眼神,旋即吳隆起說:“我們不是在等著靖康軍隊抽調兵力嗎?倘若纏得結實,這些地方抽調不走,我們還真不好攻打呢。白送你嫌不痛快嗎?”

  眾人又是一陣狂亂大笑。

  忽而,有人問吳隆起:“丞相呀。您怎么知道他們哪里的人什么時候撤走的呢?”

  吳隆起笑而不語。

  龍擺尾呵斥道:“你問這些干什么?該讓你知道就會讓你知道。丞相的鬼神莫測之能又怎么是你所能理解的?”

  吳隆起伸出手,“哎哎”著制止。

  繼而,他給龍擺尾使了一個眼色,龍擺尾一扭頭,這才發覺旁邊的龍沙獾絲毫沒有現出半點意外。

  大概是兩位老臣早些年形成的默契,龍擺尾故意問道:“沙獾呀。眾人都驚奇丞相的高明,你在這兒一動不動,一言不言,是在干什么呢?你說說看,丞相是怎么知道哪里的兵哪時候會撤走?”

  龍沙獾愣了一下。

  他似乎想解釋,卻又忍住了,淡淡一笑,下手去拿酒盞。

  龍擺尾現出激動,猛地一拍簡陋的幾桌,大吼一聲:“怎么?丞相都不在你的眼里嗎?”

  龍沙獾少年時候被龍擺尾壓制,然而隨著這些年往來,兩個人日趨見好,怎么今天,龍擺尾突然就覺得他輕蔑吳隆起了呢?龍沙獾遲疑片刻,用袖子揩揩幾桌上被拍撒的酒水,指頭劃上去,劃拉個“細……”,

  第二個字還沒劃拉出來,龍擺尾伸出自己的袖子,擦了擦說:“哦。行啦。這一關你過了,有什么想法說一說。”

  龍沙獾點了點頭,請求說:“讓我明天攻打田啟民的軍隊吧。”

  吳隆起笑著說:“不著急,不著急,這個人還是留著吧,他已經在進軍保郡了,也許保郡成了他的地盤,他就撤走啦。”

  龍沙獾冷笑說:“我聽說他的部將在保郡被人驅趕走,他要是拿不到保郡,戰事結束,東夏可就要插足了。”

  吳隆起說:“保郡的情況我比你更清楚,李盤的軍隊已經經北平原抽調走,保郡幾千郡兵怎么能和真正的軍隊相抗?田啟民手里還有五萬多軍隊,如果我們全力攻打,他就抽不出來兵力,如果我們松一松,他就可以圖保郡啦。你不要管這個人,這個人對我們沒有威脅。”

  龍沙獾猛地站了起來。

  他想了一下,一口把杯中酒喝盡,一舉胳膊道:“不給點顏色,打疼他,打怕他,田啟民就會反復無常,然后他再一拖延,就守住半個北平原不丟,到時候反而得到他們皇帝的嘉獎,丞相你可別后悔。”

  酒宴散后,龍沙獾看著眾將紛紛離開。

  沒了人,他苦惱地說:“這個龍沙獾就是個屬野馬的,誰都不服,你說怎么辦?如何交他重任呢?”

  吳隆起嘆道:“他說的倒也沒錯。”

  靜了一會兒,龍擺尾又說:“和田啟民私下的接觸還算是順利。他的一個心腹副將出的面,我們如果全力支持他,他拿下保郡,霸郡,滄郡……而后可以直撲魏博,南下大名府,對于他來說,這是爭霸天下的資本呀。就是怕他反悔。而今的靖康太過強大,他要是事到跟前不敢了呢?更不要說他的家族在關中?”

  吳隆起說:“這個我了解過,他不是田氏真正的族人,他是養子,而且還是長大成人之后又改投的養子。田氏被戮,與他何干呢?”

  龍擺尾正想說什么。

  吳隆起已經堵住了說:“不要用我們高顯人的養子去想那些靖康門閥的養子,出息了是養子,沒出息的就是家奴。他會顧忌田氏?何況已經到現在這個份上,要么他全軍覆滅,要么他只能這樣去干,如果說他害怕靖康皇帝,那么狄阿鳥要是戰勝了呢,毀滅了靖康幾十萬大軍呢?他還有顧忌嗎?”

  龍擺尾笑道:“我懂了。丞相這一寶是壓在狄阿鳥身上的。”

  吳隆起笑而捻須。

  龍擺尾還是說:“還是要逼他一下,只要他一仗不與我們打就進了保郡,繼而占據霸郡,這一條路他就回不了頭啦。”

  兩人相視而笑,心中的田啟民已經是無路可走了。

  田啟民的確是無路可走了。

  即便高顯進攻不再強烈,但還是給人到處都是高顯兵的感覺。

  一開始,朱天羽抽調兵力,獨留他,他反倒幸慶。要是他也在勤王的序列里,讓朱天羽站在頭上指揮,人家還是讓自己干什么自己就得干什么,與其受指使與東夏人血戰到底,留在北平原反倒可進可退。畢竟他在保郡留了一支人馬。這支人馬可以為他暢通后路,如果見勢不妙,軍隊倒奔,將不受州軍掣肘。

  但很快,他就汗毛倒豎了。

  關鍵時候保郡起了亂子……

  苗保田為自己遣送壯丁竟惹起了民亂。

  這民亂一發不可收拾,郡司馬石敬孫不知道怎么說服的州軍李盤,要將苗保田去州里說明情況,這是要干什么?

  明知道苗保田是老子的人,老子在北平原頂著,為什么讓他去州中說明情況,說白了,就是想押在老子的屁股上,頂著老子給靖康人拼命。

  媽的,這怎么可能?

  田啟民暗中給苗保田下令了,不讓他動一動,最好壓到易縣一帶,結果可好,石敬孫竟和州中大族無賴兒聯合,率先下手……苗保田的營盤被攻破,人被趕出郡城,接著又是一路的追擊。

  苗奴兒真是沒用。

  但現在,苗保田裹著傷回來,就是把他給殺了也已經晚了。

  怎么辦?后路要是李盤頂著不讓撤,逼著自己與高顯人拼命,自己一手締造的人馬就全毀在這兒了。

  他咬著牙,反復輾轉走動,突然門外有人喊道:“高將軍回來了。”

  高勝武是他一位器重的部下,心腹中的心腹,走進來就說:“高顯人又催我們了,說一旦動手,就不會再停。因為不開戰我們就南去,這是給他們的投名狀。”

  田啟民同樣是在下決心,低聲說:“你說他們可信嗎?”

  高勝武嘆氣說:“還算可信,將來我們得了備州,每年給他們納貢多少都列出來了。”

  田啟民說:“我授意你求和,愿意不過是拖著他們,眼下老苗被石敬孫給打個頭破血流,后路被李盤給斷了。能拖下去?”

  他霍霍走了兩趟,說:“不管是不是與他們高顯人是戰是和,后路得暢通,你去抽調一萬兵力,給我打下易縣,乃至保郡,保郡要駐扎我們的軍隊,割下石敬孫的人頭回來。”他想了一下,輕聲說:“得有理由。理由就是他謀反,趕走了老苗,想自己控制保郡,就以這個理由。”

  高勝武應了一聲,大步向外走去。

  黑暗中,帷幄后面,有個人的聲音響起:“這個將領很好用呀,遲疑都不遲疑一下。”

  田啟民道:“是呀。我平日也覺得他忠誠,也很有能力。”

  帷幄之后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可要想好。這邊高顯人要你的投名狀,那邊一動,可能將來會粉身碎骨。”

  田啟民冷笑說:“休要勸我。東夏王要是那么好對付,本來是解北平原之圍的,還會從北平原抽調兵力?我想這幾十萬大軍也許就回不去啦。如果這幾十萬大軍被殲滅的消息傳向天下,朝廷還能控制得了誰?我在他們面前表現出遲疑,是怕咱們是外兵,攻不下備州,但高顯人也不傻,眼看他們步步緊逼,咱也沒有辦法了呀。”

  他面朝黑暗,像是充滿真誠地說:“謝謝你呀。阿兄。多虧你在高顯認識的有人。”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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