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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六節 物以類聚

  車乘馬隊私兵公募匯集成一支強盛的人馬。陳天一騎著駿馬走在前面,錦鍛坐鞍裹著修長的白色馬腹,兩腳踩上的金環馬蹬時不時會蕩到一側的寶劍和寶弓和另一側的承弓器,畢竟還只是在行程上,他沒有持長兵器,加上身上所穿的鎧甲花費了不少工匠的心血,使他看起來英武而不改儒雅。

  而不時的,他會帶著從騎飛馳上路側的高地,壓陣一樣看著。

  沒有哪個男兒不好武,率金戈鐵馬建不世功業。

  陳天一也一樣,家族能在背后支撐他,他有足夠的條件,年少英俊時,鮮衣怒馬率鐵騎,自是一番難以平息的心潮。

  風吹拂他頰邊的發緒,他不自覺地往隨行隊伍中的一簇車馬看去。

  那是一輛橘色的馬車。

  馬車旁邊走著騎馬綽劍的熊尊。

  作為朱氏與熊氏友好的見證,陳天一受任,熊氏宗族也向他拋出來橄欖枝,將宗族中優異的子弟選派出來給他作參軍、幕僚,熊尊就是其中他們之中的一個。按照官場的規矩,入了別人的幕,做了別人的從官,尤其是帶著這種示好性質,就等于是任其調遣。同樣是一個年歲的少年人,熊尊不免自尊受挫,抬頭望了坡上一身金亮鎧甲的陳天一,不自覺用腿腳把馬鞍下露出的一段破補丁給掩蓋起來。

  掩蓋起來,他又心里不是滋味。

  那是他娘一針一線給他縫補的呀。

  自己掩蓋起來,是在嫌棄自己的家,嫌棄自己的母親嗎?

  當然不是的。

  只是這種復雜的心理,卻是讓他有一種針扎的感覺。他家還算殷實,只是爺娘耕讀傳家,并不鋪張浪費,該用的給了,覺得可以省的地方,就一味節省,哪怕他懷里揣了一袋銀錢,這馬鞍上的鋪墊,卻是舊的……離家時,她娘還反復說,這舊的好,舊的不硬。當時是笑嘻嘻說母親的手藝好,補得幾乎看不出來,然而出了門與人一比,那陳家的私兵都是新鞍韉,你讓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少年人怎生尷尬和難堪呢。

  他身邊的馬車,簾子掀起了一下,他一個驚動,喊道:“姐。”

  馬車簾子便徹底撩開了。

  一張禍國殃民的面龐,一雙被陽光刺得微微瞇起的美目。

  悅耳的聲音響起:“阿尊。咱們還得多遠呀。”

  她手里持著熊尊畫出的一副人面,指頭和手臂卻都是微微顫抖著。熊尊的畫并不怎么樣,他連忙收拾心緒,笑道:“已經不遠了。你找李虎讓他畫虎給你,真的只是給伯父祝壽呀?畫什么不好?畫畫好的人我還認識得有人。范甄也是我在易縣認識的,他的才名可比李虎高多了。”

  少女像是陷入沉思。

  良久,她說:“阿尊。你是在家鄉長大,你可知道這北方的高顯,猛虎出沒,比我們這周圍的山中虎還有大?有一年,一匹猛虎在校郊夜嘯,父親都驚醒了,提劍而起,去校舍去看顧我那些同窗……”

  熊尊急切打斷說:“都嚇壞了。”

  少女搖了搖頭,輕聲說:“他們都司空見慣過,一個一個睡得正熟。”她抬起頭,輕聲說:“這塞外的英杰之所以那么多,那便是他們生在虎豹狼蟲出沒的地方,你要是有了機會,也去塞外看看呀。”

  熊尊小聲說:“聽說那李虎是從東夏回來的,忌諱,我沒敢深問,但是對他的武藝,那是大大的佩服。”

  他們說著話,竟不知道陳天一不知何時,竟從山坡上下來,帶人離得不遠了。

  少女身后還有個丫鬟。

  那丫鬟更激動,使勁在背后拉扯少女,少女把一支手放在后面,推搡她。讓她克制。

  熊尊又說:“只是做了人家的上門女婿,可惜了。那么個文武雙全的家伙,竟說服東夏錢莊給他借貸,崛起于田畝之中,一輩子卻要頂著上門女婿的帽子,將來的孩子都不從自己的姓,那真的……”

  少女斷然道:“不可能。”

  熊尊爭論說:“人家救過他的命。”

  少女駁斥他:“救過命怎么了?救過命就以身相許嗎?”

  二十幾步外,陳天一帶著三五從騎似不經意路過。

  之前宴席上他見過這位熊氏好女,自那時起,心中就留下了難忘的烙印,此次熊尊說他姐姐順道,他裝作不知道罷了,然而想到此女與李虎的關系,難保不是去見李虎的,心中不由嫉恨交加……他走來,便是想找一個機會,能夠交往說話,讓這少女好好地比較,他與李虎,哪個會更有魅力。

  李虎?

  半個野蠻人半個泥腿子,他能跟一群鄉間少年一個鍋里攪馬勺。

  他假裝不經意地路過。

  假裝。

  本來不打算先開口說話的,感覺熊尊一味與車上的堂姐說話,忍不住咳嗽一聲,招呼說:“熊尊。”

  熊尊一回頭,連忙回應招呼:“少將軍。”

  陳天一往馬車上撇了一眼,輕聲問:“你們在講什么呀。”

  熊尊正要說話。

  熊夢夢害怕他沒心計,嚷出自己找李虎的借口,脫口打斷說:“干你什么事兒?”

  陳天一被噎了一下。

  熊尊一想,也對,干他什么事,就說:“她是我姐。家務事。”

  聽著話也挺刺頭的。

  陳天一一時氣結,眼看車簾猛地垂了下去,少女在車里不露面了,一時間給絞盡腦汁想到什么,猛然間想到了什么,略為提高聲音說:“熊尊。我受州軍差遣,前去協調兩邊的矛盾,你來告訴我,我該幫誰呀。”

  果然,車簾猛地又給掀開了。

  熊尊想了一下說:“幫李虎吧。他幫著石敬孫將軍,那石敬孫將軍一定不虧道理?”

  陳天一猛地扭轉臉來,盯著熊尊。

  這是真正的意外,也是在逼問熊尊,問他為什么要這么說,李益生是東夏人,他是李虎的人應該,怎么新來的參軍,也幫著李虎?

  他問:“你姐姐說的?”

  熊夢夢不滿地說:“我說的又怎么了。阿尊他得聽我的,我是他姐姐。”

  陳天一獵艷之心頓去,生硬地回她說:“我是他的長官。”

  他帶著逼迫問:“熊尊。告訴我一個理由。”

  熊尊說:“不久前我在你們莊園競買,你們李師爺知道,那個苗保田是什么樣一個惡棍,李虎在鄉間又是多么受尊重,依我看,苗保天被驅趕走,那定是保郡上上下下已經忍無可忍……現在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但是我相信李虎。”他笑著說:“我和李虎是結義兄弟,少將軍到了,我也介紹你們認識。”

  陳天一真想脫口問他李虎是東夏人,他知道不知道,但還是忍住了,說出來,對雙方都不好……也許他堂姐給他講了,他仍然這么認為也不一定。

  陳天一說:“可是,我們還需要田啟民大帥保衛北平原呀,而且田啟民大帥與我的關系也不錯。”

  熊夢夢冷笑。

  她對田啟民有印象,父親把他一把摜倒過。

  她越笑越冷,脫口道:“物以類聚。那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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