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殺雞宰羊,擺了一桌的酒食,客人不遜讓也不嫌食物粗鄙,吃得開懷,酒卻喝得少,是一敬酒就有人幫著擋。午后楊凌鋼給喝躺下,客人卻要走,挽留也挽留不住,便由楊大娘,楊大爺他們一起送到村口,李多財遠里送了一路,不知送了多少里,傍晚才回來,兩只眼睛還紅紅的。
晚上楊燕燕回來。
家里興高采烈,唯獨楊燕燕顯得悶悶不樂。她娘問她,她就拿了個玉佩給她娘收起來,說是去學堂的路上就遇著這客人,這就是那客人給送的,那客人還當面說她“光知道哭”。楊燕燕說到“光知道哭”,楊大娘也不免責怪,人家客人問路,聽說你就是楊燕燕,與你說了兩句話,就算逗了你幾句,你也不能光一個勁哭呀,人家身為長輩下不了臺,又會站在幫李虎看媳婦的角度,不說你“光知道哭”才怪。
客人給人的印象不但是神秘,還讓人覺得神通廣大。
吃晚飯,家里的話題就圍繞著那客人,圍繞著李虎,圍繞著他與李虎的關系。
楊凌鋼喝的酒多,被喊起來吃飯。
楊大娘讓他給看客人給楊燕燕的玉佩,又讓楊燕燕抱來客人送給自己的禮物,說:“里頭有個跟胖娃娃一樣的,該不是人參吧。哪有那么大的人參?你也看看,跟成了精一樣,完完全全是個人形。”
木匣子拿到面前,打開一看,是根胖娃娃一樣的大參。
楊凌鋼脫口就說:“這是高顯參,這得多少年的呀?娘說得沒錯,跟成精的一樣。”
楊大娘嘆了氣:“本來還不覺得人家破費,一看他讓你挑選的物件都像些無價之寶,讓那鴛鴦師爺呆在一旁,稀罕得抓耳撓腮,娘心里就咯噔一下,覺得你這叔送的東西看起來不起眼,都不是一般的東西。你大爺回家說客給他送了個拐杖,不怕刀砍,村里不是有不信的,真拿刀砍了,你大爺氣他們試驗,結果人攆走,自己拿起來看看,菜刀嘣了口,拐杖連個印都沒有。”
楊凌鋼拿著玉佩燈下耀耀,半懂不懂地說:“這玉佩也像好玉,看起來價格不菲。”
他突然想了起來,激動地說:“他說是李虎的長輩,關系也沒怎么理給咱們聽,該不是李虎他爹吧?不是李虎他爹,誰這么舍得,這一出手嚇死人。就娘你那成了精一樣的人參,都不是錢能買來的。”
楊大娘揮斷說:“這怎么可能。客人看著多年輕?有沒有你年長都不一定。李虎他叔都那個年齡了。再說了,他要是李虎他爹,能不趕緊認李虎他叔?”
楊燕燕的嫂嫂問:“他哥呢?”
楊大娘白了他一眼:“他哥。他哥自稱長輩,缺心眼不成?”
她又說:“海事學堂你想去去好了,定是托了不少關系才換來的,還不回去,送我們的這些稀罕物,你們就別動了,過會兒找到鴛鴦,看看是不是讓他托李虎還回去。要是客人就想讓李虎欠他的,我們收下東西,李虎就顯難了。”
說李鴛鴦呢,李鴛鴦來了,聲音在院子里。
楊燕燕飛快爬起來,到門口喊他。
把李鴛鴦喊進來,李鴛鴦一聽他們說要還回去,連忙擺手說:“不能還。為啥要還,還了人家不以為咱嫌棄。拿著吧。”
他眼睛不停打轉,本說不出理由,好在一個急中生智,肯定地說:“客人說替東家送的,說不定就是俺東家買的呀。”
楊凌鋼根本不信,帶著譏諷說:“鴛鴦。上千年的高顯參,你到集市上給我買一個回來。這參分明是參王,曾經為一頭來自高顯的參王,海匪殺過一船人。”
李鴛鴦咬準了回答:“我買不來。東家未必買不來。”
楊凌鋼道:“好。就算他能買來。那千里眼呢?當時你咋說的?”
李鴛鴦往他身邊一坐,笑了說:“哥。那還不是為了考驗你的。”
楊凌鋼半點都不信,哼了一聲說:“萬一我要選了那千里眼了呢。”
李鴛鴦能說那客人其實無誠意給千里眼?他“哦”一聲,岔開話題:“請帖已經準備好了,得定下來都給誰送去。”
楊大娘說:“鄉下人。啥請帖不請帖的?李虎生意上的人和咱也不熟,沒道理請他們來,自家的親戚都是窮哈哈,你遞人家一張請帖,人家得登門送禮,不送請帖,派人去喊,就說喊他來吃飯。”
李鴛鴦問:“大娘。那這還叫過壽嗎?”
楊凌鋼也連忙跟著問:“是呀。娘。這還叫過壽嗎?”
楊大娘說:“說不過吧。你們非讓過,這要過了,還這這那那的。親戚們都來,你們這些孩子們都長大了,這就是娘的壽呀。圖人家的禮不成?要是你們非要發一大堆請帖,不過也罷。”
她看女兒不高興,大聲說:“也不是一張不送,送出去一張。鴛鴦,你去拿請帖來,讓燕燕來寫,寫了派人送北平原去,派十個二十個人去,不信找不到他。”
李鴛鴦大吃一驚,連忙說:“現在北平原亂得很。”他解釋說:“戰亂之后,哪國兵都有,正在一起商議怎么共管,秩序不定,人要去了,一旦被扣,誰知道是那邊的人扣的?”
楊大娘說:“既然北平原這么亂,那李虎去干啥?來的這個長輩只說見著了,讓替他來看看,行蹤只言不提。鴛鴦。你說。就是李虎不讓你說,你說了,他也不敢咋著你,有大娘在,他不敢。”
李鴛鴦又想遁了,“啊呀”一聲說:“我哪知道?等他回了消息,大娘你問他唄,肚子咋有點疼呢?啊呀,非是吃壞了,我去一趟茅房。”
這一趟茅房去了,人就不再見影。
李鴛鴦人雖然回避問題,但辦事卻絲毫不見挑剔。
大宴安排,牛羊豬禽魚類以及食物采購,喊誰不喊誰,楊凌鋼都覺得復雜,而他清單上,那是列得清清楚楚,辦起來也快,伙計撒出去,說準備就準備妥當了,還給石場的石工們準備了喜面當福利。人都說石場是因為擺大宴停的,楊凌鋼特意去說過,這才知道石場上放假,那是天氣漸漸轉冷,土建裝飾上要的人少了,不三天兩頭放個假,石器就會積壓。楊凌鋼嘴里不說,心里卻是佩服。
他本來想去海事學堂,只等著楊凌自回來給他娘祝壽將船委托給楊凌自,唯一擔心的就是家里,現在家大業大的,不缺錢了,卻缺人照料,李虎也不在,但品品李鴛鴦,卻是再沒有后顧之憂。
他暗中收拾準備行裝,只能他娘壽辰一過就走,正好去北平原,順道問一問,找找李虎。
壽辰說到就到。
家里村里張燈結彩。
一般情況下,一個村里的老太太哪敢這般過壽。
除非是宦官世家,名門族望,多大的財主都不敢這么過,錢財其次,關鍵是方圓多少里就都會嚼舌頭根,說你沒這個福,說你家里暴富就鋪張,家里錢是怎么來的,干凈不干凈。
然而,現在易縣楊氏認老楊村的楊姓歸宗,這泥根子就能拔干凈了,楊氏不算顯赫,那也是有故事的郡望呀,說老太太是老太君也不過分,更不要說家里出了個李虎……那是十里八鄉,隔縣隔郡都轟動無比。與往常的壞傳言截然相反,都說這老太太心善,大雪天拔出來個年輕人抬回家救活了,那年輕人是誰,怎么了不起,先后都干了些啥。故事傳奇得梨園班子都想拿出來演。
現在合該人家享福,人家樂善好施呀。
說是喊來親戚朋友白吃,但很多和李虎有交集的卻是不嫌遠。
他們來攀交也好,受過李虎恩惠也好,結過情誼也好,一個來就都來,請帖也沒發,人家照樣抬著禮道賀。
劉昌曾經來過,摸得熟門熟路,還當自己是自家人,都提前來了,說要幫忙。
他能幫什么忙?
不但他來,一些與李虎有過交往的州中士人也到了,家境好的封了些銀兩,還會因為楊家不收鬧臉紅。家境不好的,就提個紙包糕點。
大多數來的,希望能偶遇到李虎,包括石敬孫。
石敬孫頭天晚上到的,帶了成車的禮品,來了就詢問李虎會不會回來,聽說李虎沒回來,托的人來到,禮物已經送到,心里怪失望,第二天一大早,說什么軍務繁忙要走。
如果說他這個馬上就任郡守的人來讓地震了一震,那活佛道林更是讓賓客們震驚。道林來到還帶了數十個來做道場的和尚,和尚們提前兩天就鋪開金色的坐墊,安坐成排,誦讀念經,助力長生。
道林和尚和石敬孫一樣,也感到失望。
石敬孫要走,道林也想走,他們說好結伴,就再次詢問:“李虎能不能回來?”
然而在北方無定河岸,十幾名騎士已經坐上了船,按說這是現在的邊防線,可暫時,卻是名存實亡。
清晨的薄霧中,李虎手牽戰馬,立于船頭。
一旁的崔生源說:“殿下。一但回楊村再往漁陽去見大王,怕趕得太緊,殿下顧著情誼是好,但大王和大殿下滯留漁陽等您,會不高興的。”
李虎淡淡地說:“一個是我阿爸,一個是我阿哥,自己家人,無妨,若是父親國事繁忙,不用等我。”
崔生源又說:“三方管轄的框架還未搭起來,大王會不會誤會。”
李虎冷笑說:“談了這么久,我們東夏提議的框架已經經得起推敲,他們一會請示,兩會兒請示,無非是不甘心。三方共管怎么共管?自己拿不出來好辦法,又不肯聽我們的,與其他們拖著,不如我們先放一放。北平原幾乎荒著,卻駐扎了三方十余萬軍隊,沒有收入來源支撐,我看他們能撐多久。”
已經提醒過了,崔生源便不再說話。
他知道,這框架并不容易達成。雖然朝廷戰敗,朝廷的使臣怕東夏與高顯搭上線,靖康會失去北平原,說什么答應什么,而高顯亦一樣,但是靖康和高顯的人也沒少接觸,現在走馬觀花,無非試著看,靖康和高顯能否站到一條線上。崔生源擔心李虎一走,會促成靖康和高顯和解。
不過他看李虎這么篤定,加上之前軍魂刺探的消息,內心也漸漸被李虎的理由給說服。
李虎用馬鞭往前一指,要求說:“書記官記下。這無定河上要駕上一道橋,大橋,無定河的水也要治下去,然后三方軍隊劃了片區,去給我屯到泛區中去,墾荒自種。”
上了岸,十幾騎先后上馬,包括兩匹托了禮品的。
隨著一聲馬嘶,他們這又開始沿著道路飛奔。
東方,朝陽升起,照耀在這些飛奔的戰馬,威武的騎兵身上。R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