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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節 世子軌跡

  所料不假,狄阿鳥并沒有強行安排兄弟二人的人生軌跡。在前往通京的道路上,他便分別喊召李虎和狄寶,表示對他們的人生選擇給與尊重。然而這不是他的本意,原本認為李虎在備州呆過,那兒有朋友有戀人也有完成一半的部署,會更有心建設北平原,而對狄寶,亦是如此。

  狄寶已經說好接受錘煉,但對于是否讓李虎領兵,他還是拿捏不準。好武之人,怕就怕他好戰,凡事武力解決。

  與狄阿青協商不妥,他就以狄阿青最擅長的武藝戰勝之,壓服之,與其他人呢?大國博弈的賽場呢?

  這不是個好苗頭。

  你不能坐下來細細勸勸狄阿青,她母親多病,她是個女子?

  狄阿鳥害怕了,他害怕自己有個天下無敵的兒子,卻失去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李益生作為狄阿鳥身邊的李聯絡,對此心知肚明,他想替視自己為國士知己的李虎說一說好話,卻苦無插針的地方。

  不過,狄阿鳥也翻過來想過。

  西行是有兇險的,兵荒馬亂,留在北平原沒有,安享太平,坐享其成。西行這樣的苦差事,也得有個兒子肯干。

  李虎?

  自小起,他就沒在父母膝下快樂地生活過。

  帶著對李虎的憐惜,狄阿鳥的偏心心里作祟,一再反復召見,還想總帶在身邊,對外說是對西邊戰場的重視,實際上就是偏心。然而,李虎并不理解他的苦心,抵達通京,就沒老老實實呆過,撒了歡地到處跑,長的時候一跑就是幾天幾夜,派人問他,他便回復說自己在尋找人才。

  尋找什么人才?

  黃文驄私下為狄寶打理,重金結交狄阿鳥身邊的人物,大的人物無動于衷,但總有一些辦事的官吏橫生好感。

  小吏們自然不敢在立儲上做文章,但他們總可以表現出點兒主觀情緒。

  李益生身為大聯絡官,發現手下人員有不老實的,盯著兩位王子記錄些自己沒讓他去干的事情。

  他這個聯絡處,和暗魂千絲萬縷,卻不是一個系統,而東夏?至少明面上不曾說有監控大臣的舉動,現在,監控偏偏在他這兒發生了。

  他忍住怒火,立刻將手下領直叫來,晃著幾頁書文責問:“誰讓你監視王子殿下們的?”

  領直委屈道:“陛下不是老問他們在哪在干什么?一問三不知,我們豈不是顯得無能?”

  一再召見世子卻不在京,狄阿鳥確實發過脾氣,但那是人家老子想見兒子見不到鬧鬧情緒,一干底下人為何推波助瀾?

  這書文到底記錄了什么?

  李虎到處游訪,狄寶在家讀書;李虎混跡歌坊,狄寶尋官員元老學習政務……

  李益生又不是傻子,肯定這是有人在玩弄手腳。

  他沉下臉來:“既然你急于取悅大王,我們聯絡處廟小,你就不要在我們這兒屈就了,回家歇息幾天,等著解職手續吧。”

  領直是暗魂助訓過的功勛子弟。

  他本就不滿李益生火箭一樣上來,自然不服,鬧來鬧去,找牙揚古,找領戍衛大臣,找大長秋……

  他越蹦跶越高,連狄阿鳥都驚動了。

  狄阿鳥要了李益生的那些記錄去,看看對比,就已經心知肚明。

  他越發欣賞李益生,但是身為父親,他也想知道兒子們都在干什么,要是沒人敢幫他了解他兒子在干啥,他這個做父親的會著急的。

  他就打馬虎說:“你不讓他記錄,你自己去記錄,孩子們要是稍不注意,染惡習了呢?不是他記錄了沒記錄,關鍵是他記錄的事是不是真的。”

  李益生不肯,硬邦邦地頂回去:“聯絡處不是暗魂,手里有軍政大事,而我李益生又是李虎殿下舉薦的,干不了這個事情。”

  最后,事情就被交給牙揚古親自去干。

  然而牙揚古一一驗證,那個領直記錄的都是真的,一個月來,李虎游山玩水一樣在外,很少歸京,去找他曾經的朋友,再通過他的朋友尋找朋友,而狄寶,每日早飯后凈手讀書,中午尋找老吏大臣學習請教政務,治理北平原的策略已經總結出厚厚一摞,就等著被派遣職務,前往北平原。

  牙揚古是絕對忠誠的臣子,他是不會隱瞞狄阿鳥的。

  然而回報上去,心里卻藏著隱憂,世子是嫡長,倘若狄阿鳥對他的行為不滿,那就關系著立儲,而立儲不當,國家是會生亂的。

  然而匯報上去,牙揚古日漸憂慮,狄阿鳥卻興趣越大。

  李虎去了哪?訪了誰?談了什么樣的事情?

  然后,清晰的路子鋪了起來。

  幾個同窗。

  史文清的兒子史進士。

  勾欄人氏馬伏駒。

  藝妓李挽歌。

  大匠李德,紿達爾。

  焦生的弟子麻谷華。

  大農司致仕老吏王耕田。

  墾田第一人劉土地。

  普濟局沙頭陀。

  李言聞之子李時診。

  全程都是一個叫博骨律太歲的陪同,博骨律太歲為此請辭了自己的職務,看樣子是打算跟到西邊去。

  最近幾天,是去訪問一個石敬中的,連續撲空之后,終于見面,石敬中卻拒絕了他的邀請,要報答張鐵頭的知遇之恩,作為第一波治理北平原的官吏前往北平原。

  資料攤開,狄阿鳥表情戲謔,那上頭說李虎留在他家附近山野小溪邊,釣魚打獵為食,與其交流畫虎心得……

  牙揚古急沖沖進來,遞交材料告訴說:“朝廷已經發現拓跋曉曉不見了,察覺到陳州苗頭不對,正在商討出兵。”

  他輕聲說:“陛下,估計是陶坎,已經接任朝廷北營,正在計卒練兵。”

  狄阿鳥大吃一驚,坐直了問:“怎么會是他?”

  旋即,他醒悟過來了,嘆道:“熊熙來救駕得寵,又兼顧兵略,在何人西平陳州上推薦了一人,理應是他。”

  只是?

  狄阿鳥嚴肅地說:“立刻給我把阿虎找回來,別讓他陪著石敬中玩了。”

  牙揚古匆匆離去,狄阿鳥陷入沉思。

  若當真派遣李虎到了西邊,會用什么樣方略,會不會與那些老將們起沖突,而起了沖突,又會怎么解決?畢竟對于沖殺一輩子的將領來講,來個毛頭小伙子與他爭論用什么辦法平敵,會是一件大為憋屈的事情。

  李虎之前還在就怎么建設北平原上方略,為什么現在主動西去?就為了能打仗?但他沒有尋找武人來組成自己的小團體呀?

  士農工商上他見了不少人,接受了一些有本事的人推薦的年輕人,唯獨沒有去找擅長作戰的猛將。

  第一個問題還不算擔心。

  李虎遲早會與那些與自己并肩作戰的老將們相處。

  這第二個問題卻令人憂心。

  尤其是在接到靖康到來的情報之后。

  陶坎絕非庸人,正是此人,北平原一戰讓李虎吃了大虧。

  你須知道,少年人一腔熱血,敗于敵手,再戰敵手,他能否保持冷靜?

  好在李虎,沒有表現出要去打仗,這一點看起來不像一個純粹武人的反應,有這一點支撐,就不會莽撞。

  這些底下人呀。

  他怎么知道孤是怎么想的?

  他以為匯報上來李虎游山玩水,遠離軍、政,自己就認為兒子不上進嗎?倘若他找的都是猛將,老子才擔心,倘若他閉門不出,勤練武藝,老子才擔心,孤的兒子不但不能只是會打仗,他應該適合和士農工商打交道,他應該到廣闊的天地中與各行業的人交流,而不是閉門造車,就他西去,不作更易。

  而且要給他足夠大的權力,要讓他再次與陶坎交手,抹除陰影,國家,需要一只看門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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