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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節 踐行

長月城的夏商多數集中在長月東市附近。免費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整個東市像是在被一遍一遍的天色涂抹,趨于平靜,似乎一切沒有發生,又似乎在醞釀著什么。

  眼看就要宵禁,一輛懸著“董”字燈籠的馬車從街道上經過。

  董府的二管家老袁坐在車轅上,看著街道兩旁溜過的街景,吸溜著鼻涕,不停催促車夫:“走快點兒。走快點兒,要宵禁了。”

  老袁其實并不怕宵禁,這長月的宵禁?原本就不是為權貴而設,更何況這次出征歸來,陛下對京城治安不放心,收了兵權,讓家中老爺在總攝,哪個巡按衙門能不看馬車上的燈籠招牌行事?

  只是他體會老太爺的著急之處。

  也就是在今天,老太爺的親家來家告訴說讓多加照看宅邸,自己要去南方,老太爺密招自己去請親戚,自己這才知道舊主家的公子來京。

  老太爺讓去東夏使館去接,去找令牌……時日耽擱,眼下天色已晚,到了使館約莫著還要問,說不定還要等,要不趕快,接回家能到什么時辰?

  車夫經不起他催,飛馳得越來越快。

  正飛馳,不知怎的,路上幾個抱臂的夏商像是跳了出來,踩著宵禁的點往回走,車夫被嚇了一跳,車一歪減速避過,停下就罵。

  那些夏商卻顯得很禮貌,讓到路邊致意。

  車夫見慣平頭百姓,仍是沖他們詬罵,直到老袁一巴掌印在他后腦瓜子上。

  老袁見了這些夏人就有一股說不出的親切。

  他知道這都是舊主的人。

  如果不是自己老母在堂,如果不是自己當年看不準,早早跟隨舊主北上,說不定現在就是這些夏人的頭頭。

  他趕著讓走,接二連三拍怕車夫,冷笑道:“誰你都罵,誰你都罵,你馳個車差點撞著別人你也還罵,老太爺知道,說不要你就不要你,信么?!”

  車夫滿臉委屈。

  他跋扈慣了不說,心里恨夏人,甕聲甕氣地說:“老太爺也罵他們咧。不是他們,王師能吃敗仗……征錢又比以前多了。這些叛逆,還光明正大走街上,袁二爺你咋還護著?”

  老袁怒道:“你王八羔子混呢。”

  但他又不知道怎么給車夫說,就擺擺手讓繼續趕路,放慢了,走在路上,路上寂靜,終覺得要說點啥,就說:“天下的事你個趕車懂個求。老子都不懂。人家也沒惹你……好好趕你的車。知道咱們去接的是什么人嗎?老太爺在夏人的親戚。等人家被接上了,你還話長話短,打你個球的活該。”

  車夫挺憋屈,嘴服心不服。

  老袁只好說:“夏王他是個好人。老太爺也算他親人咧……老太爺能扔他的禮品,能罵他,咱們下人不能罵,你以為老太爺嘴里罵的和心里想的一樣?老太爺罵老爺罵得不留情,你也去罵去?”

  車夫縮頭不趕還嘴,旋即聯想說:“老太爺讓去接的,是不是就是夏王家的人?不然,老太爺他在東夏還有其它親戚?”

  老袁懵了。

  這下人不好糊弄。

  他只好說:“夏王的人都是咱們這兒去的,有其它親戚有啥奇怪?何止老太爺有親戚在東夏,你以為當今天子沒有么?他妹子還在人家那兒呢。剛剛不讓你罵夏人,為啥,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是,你知道個求。”

  眼看夏使館漸漸近了,他安排說:“到跟前別亂說話行不?老哥求你了好不?”

  到了使館,馬車便泊了下來。

  老袁下車跑向使館,車夫便抱著馬鞭縮起來取暖。

  李虎是以帳下牛錄將官的身份來的,安排大將軍他們的衛戍后,執意要回軍營休息,好在與博大鹿他們交流的事情多,人還沒走。

  老袁二人到了,問起李二蛋和王威他們,正好李虎帶著人走出來。

  老袁在一旁與人央求,眼看著他擦身過去,猛然間似覺眼熟,貿貿然叫道:“李二蛋?”待幾人看過來,雖然李虎沒有回答,老袁就已經肯定了,子肖父,這少年長得太像了,不會認錯。使館的武卒跑到跟前,還要與李虎講,老袁就跑了過來,口中道:“少將軍一定不認得我。但我認得你咧。我是你舅姥爺府上的,你舅姥爺你知道吧,董老太爺……他讓我務必請你去。”

  李虎很快想到了一個人。

  逢畢要說什么,崔生源便在他耳下小聲說話,他輕輕地點頭。

  但現在天色已晚,來個人說是你舅爺家的,也不得不令人生疑,崔生源出于安全考慮,也是提醒李虎:“你有什么證據?”

  老袁笑道:“老太爺吩咐得急,沒什么信物。”

  他一回手,指向自家的燈籠說:“你們就看這燈籠,我們董家誰敢冒充?”

  李虎笑了笑。

  他原本就想走走親戚,續一下自己的長月夢,今天定了調,便說:“舅姥爺招我,不敢不去……”他見崔生源上前一步,怕崔生源勸阻,小聲說:“父親常說,舅姥爺是個古道熱腸的人,說不定能夠助我們一臂之力。”

  健威自認為沒自己什么事兒,正想繞了,與人一起回軍營,老袁便說:“你帶上王威。老太爺讓找你們倆。”

  說了王威,李虎遲疑了片刻,便招手說:“王威你一道跟我走,其它人回去吧。”

  他大步流星,跟著老袁就走,王威雖然心里忐忑,也連忙跟上。

  崔生源和逢畢卻不肯放他倆跟人走,見他們上了馬車,就要來戰馬,緊跟其后。

  車夫調轉馬車,發覺后面騎士跟著,戳戳老袁,老袁卻能理解,這大公子身份貴重,怎么讓說接走就接走,才跟了倆人,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他就叱喝車夫說:“事你少管,好好趕車。”

  一路上風平浪靜,到了府上,董老太爺還在內廊邁步。人說老袁回來了,他又興奮又警覺,快步往大門走去。

  接進來李虎與王威。

  他拉著李虎問些“怎么長得跟大人一樣”,“你怎么來了”,“你爹你奶奶可好”,便望著王威搖頭嘆氣。

  董老太爺常和健布走動,健威并不陌生,也連忙低頭嘆氣。

  董國丈搖頭嘆氣卻不是對他不滿,而是說:“你爺爺來了,他什么都給我說了,要我幫他看著點兒宅院,他要走,去南方看一遍山河……他也是一把年齡的人。我想勸他,可他那個雄心呀,旁人根本勸不了。這李二蛋他不算是外人,我也就讓喊你們來,送送他,咱們跟他壯個行。”

  李虎苦笑。

  他帶來父親的禮物,才是促使健布南去的罪魁禍首,舅姥爺是要興師問罪么?

  走進內門,大圓桌子擺滿了飯菜。

  人是只有董老太爺一個,他這也不知是為了保密還是咋的,讓李虎坐,讓王威坐,自己也坐了下來。

  坐下來,他便問李虎:“你們就不能為朝廷滅了陳州的叛逆么?”

  怎么滅?

  一定程度上,拓跋曉曉他是東夏的盟友。

  王威覺得無解,若是問自己,自己會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覺得內情復雜,李虎說不明白,根本不會回答,李虎卻耐心地說:“舅姥爺還記得當年陳州的三方盟約吧?”

  董老太爺點了點頭。

  他眼神中更多的是迷茫,胡須已經現出花白,抬著頭,頂著那頂員外帽,豎著花白的胡須,像鄉下財主家的老爺子時而糊涂時而清醒,在聽孫子分辯什么事情……

  但他是知道的,也是清醒著的。

  他說:“冠軍侯把你的想法都給我講了,你是個好孩子,知道不打仗好,知道打仗了去守護百姓好。可是行得通嗎?我是疼惜你呀。你還記得吧,你來長月,那我抱著你,那一蹦一跳的,蟈蟈也給我打死了。我就是在想,昨天還在老夫懷里,今天一長大,怎么就成了兩個陣營,站你爹那邊了呢?”

  李虎默默地聽他講。

  這似乎與陣營無關,也似乎是老爺子在訴說自己不知道怎么好。

  一邊是他的女婿!

  一邊是親朋!

  好在不是來打仗的,否則根本就坐不住。

  李虎勸他說:“您老年齡大了,以后別操心這是是非非的,按照約定,是朝廷毀約。我們東夏沒有因為朝廷毀約,就幫著他們打朝廷,但我們也不能為朝廷去打他們……與其說現在起兵的是拓跋曉曉,不如說起兵的是陳州的邊民……苦不堪言,無法忍受。”

  董國丈苦笑:“什么邊民苦不堪言,無法忍受?朝廷打你們北平原,你們不愿意調解矛盾,順水推舟罷了。”

  他擺了擺手,要求說:“這些事與你一個孩子也說不著。這次喊你們來,是我想為冠軍侯老哥哥踐個行,喊別人,阿威就不能去。喊阿威,就把你也一起捎帶去。這么大的歲數,帶著想法說走就走,你就當替你父親送送他,他是要考校南方地理,與你父親比功呢。”

  李虎沒有吭聲。

  請: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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