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層樓的距離,在顧蕓的心里卻像是天與地的距離那么遙遠,她緊張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冰火中文她不敢去看,但又忍不住不看……
終于,李曉寧一個翻身,跨上了樓頂。
侯來旺的兒媳婦發現樓下突然變的寂靜無聲,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直起身來,剛要回頭,李曉寧已飛身一躥,抱住了她。
“放開我老婆。”侯來旺的兒子侯傳宗聲嘶力竭地吼道,“不然我殺了他。”說著話,他手中的碎玻璃又往前抵了抵。龐偉東的脖子已經被劃破,鮮血像蚯蚓一樣流了下來,但是他卻不敢有絲毫的掙扎,生怕對方一怒之下,真要了自己的性命。
李曉寧緊緊抱住侯來旺的兒媳婦,冷冷地說道:“你盡管殺了他,我上來又不是為了救他。”
侯傳宗見李曉寧不受威脅,手中的玻璃不由自主地松了松,下意識地問道:“你不是來救他的,那你來做什么?”
“我來是救你們的。”李曉寧平靜地說道。
“救我們的?”侯傳宗的老婆停止了掙扎,驚訝地問道,“你怎么救我們。”
李曉寧松開胳膊,柔聲說道:“嫂子,我知道你們受了委屈,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到位。我向你道歉。我保證,只要你們放開龐書記,政府絕不追究。”
“老婆,別信他,這些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侯傳宗嘶聲吼道。
“你閉嘴!”李曉寧厲聲喝道,“你現在是在犯罪知道不知道?真殺了龐書記,是要槍斃的。”
“我……我……”侯傳宗本來就是個比較懦弱的人,之前是因為父親中槍,受了刺激,才干出了劫持龐偉東的事情,現在腎上腺激素減弱之后,他的小腿肚子早就開始打顫了。被李曉寧一陣訓斥,頓時又流下了眼淚,“我爹都死了,這個家已經完了,我還有什么好顧慮的。”
“誰說你爹死了?”李曉寧冷著臉質問道,“你爹不過是腹部中槍而已,我上來之前,醫生剛跟我說了,沒有生命危險。趕緊把龐書記放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侯傳宗臉上露出了猶豫的表情,哆嗦了半天,又嘶聲說道:“那你答應我,讓我媳婦把孩子生下來。”
“不行!”李曉寧斷然回絕道,“計劃生育是國家的基本國策,不能拿來做談判條件。”
侯傳宗眼中再次露出了兇光,嘶聲道:“你們不讓我老婆把孩子生下來,我就把他殺了。大不了就是個死嘛。老子豁出去了。”
李曉寧也是農村出來的孩子,知道像侯來旺父子這樣的農民,思想都還是比較愚昧的,良言相勸根本不起作用,所以他立刻爆喝一聲道:“侯傳宗,你還是不是男人?”
“我當然是男人了。”侯傳宗將腰桿挺了挺說道。
“我看你不是個男人。”李曉寧冷冷地說道,“你自己倒是逞一時之快,可是你想過沒有,你死了。你的老婆怎么辦?你的兩個女兒又怎么辦?你以為你拿個玻璃碴子嚇唬人,就是男人了?我告訴你,男人要的是擔當,而不是匹夫之勇。”
“不生兒子,我侯家就絕種了,祖宗們會在地下罵我,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侯傳宗的臉扭曲著說道。
“怎么侯家就絕種了?你的女兒難道不姓侯?”李曉寧語氣略緩說道,“兒子可以傳宗接代,女兒一樣可以嘛。你回去好好奮斗,把兩個女兒養大成人,家里富裕了,可以招上門女婿嘛。生了孫子還是姓侯。”
“可是……”侯傳宗的臉上顯出了一絲猶豫。
“可是什么?”李曉寧趁熱打鐵道,“就算讓你老婆生這一胎,如果還是個女兒怎么辦?而且你現在連養兩個女兒都困難,再多一個孩子,你養的起嗎?就算是個兒子,你家里窮成那個模樣,誰家的姑娘愿意嫁進來?你兒子娶不著媳婦,你侯家不還是得絕后?”
“我……我……”侯傳宗的目光渙散起來,他心中已經亂了。
“孩他爹。這位政府說的對啊!這孩子咱不要了!”侯傳宗的老婆也在旁幫腔道,“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娘幾個可怎么活啊?!”
“侯大哥!”李曉寧及時柔聲跟上一句,“聽小弟一句勸,放了龐書記吧。別越陷越深。”
“嘩啦”一聲,侯傳宗手中的碎玻璃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侯傳宗松開了龐偉東,蹲在地上哭了起來,“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
李曉寧一直懸著的心,這才落了下來,他長舒了一口氣,剛想安慰侯傳宗幾句,現場的形勢又突然急轉而下。
原來是龐偉東獲得自由之后,惱羞成怒,抓住侯傳宗的頭發,抬手就是幾個大嘴巴子,“你他媽的竟然敢綁架我,竟然敢跟政府作對,我他媽的打死你,打死你……”
侯傳宗的老婆一見自己的男人挨打,“嗷”的一嗓子便撲了上去,沖著龐偉東就是一陣亂抓亂撓。
龐偉東臉上頓時被抓出了幾道血綹子,他氣的罵了一句,“臭娘們,想死了?”說著就是一把用力推了過去。
侯傳宗的老婆畢竟是個女人,力氣有限,被龐偉東推的向后一仰就要摔倒,急忙向后退去,卻不想收勢不住,一直退到了天臺旁邊,腿彎在天臺的臺階上一磕,整個人便向后摔了下去。
“我去年買了個表!”李曉寧氣的血貫瞳仁,但是絲毫沒有猶豫緊跟著便跳了下去。
“哎呀!……”樓下圍觀的眾人齊聲發出了驚呼。顧蕓更是嚇得緊緊咬住了手指,鮮血流了出來都未發覺。
侯傳宗的老婆摔下去的那一刻以為自己完了,這下肯定要摔死了,但是她的身子剛剛下落了兩層樓,便從旁邊伸過一只手來,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下落的身形也隨之一滯。
李曉寧左手抓住侯傳宗的老婆之后,右手迅速地伸出去抓大樓前面的下水管,但是因為下降的速度太快,二人的體重加起來又實在是太重,一把沒有抓住,足足又往下滑了近兩層樓的高度才把身形定住,而白色的下水管道上留下了一長溜的血跡——巨大的摩擦力將李曉寧的掌心磨的稀巴爛。
李曉寧感覺自己的右手掌像被火烤的一般,渾身的骨頭也仿佛都被拉長了,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他的鼻息粗重的像是牛喘一樣,但是他知道,危險還沒有過去,自己還不能有一絲的松懈,因為二人還吊在差不多六層樓的地方呢。
底下圍觀的群眾沸騰了,如果李曉寧真像蜘蛛俠那般神奇,他們也許并不會如此激動,但是恰恰因為李曉寧還是普通的血肉之軀,才更加令人熱血澎湃,因為他的表現實在是太他媽的爺們了。
不知道是誰先帶頭跑到了樓底,張開了雙手,總之人們一個一個地下意識地朝前跑去,最終在樓底一雙雙臂膀組成了一張救援網。人們好像根本就沒有去想過如果李曉寧兩個人真的摔了下來,這張網到底能不能接住他們。
李曉寧開始動了,他先把已經嚇暈過去的侯傳宗的老婆拉近自己的身體,夾在腋下,然后用雙腳和右手扣住下水管道,一步一步地緩慢地向下移動著,隨著他的移動,白色的下水管道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觸目驚心的血手印……
下到三樓的時候,李曉寧的手指已經抖的跟篩糠一樣,一道道青筋在手背上顯現,他實在是堅持不住了,停頓了幾秒鐘,終于手一松,頭朝下摔了下去……
樓底下本來正在那兒結網準備接住李曉寧的人們見二人摔下,下意識地閃了開去,而底下則是堅硬的水泥地面。
“啊……”顧蕓嚇的捂住了眼睛,她不敢想象李曉寧倒頭朝下摔在水泥地面上的樣子。
“我去年買了個表!”就在這一瞬間,李曉寧發出一聲大喝,腰間用力,硬生生地在空中來了個鷂子翻身,改成了雙腳著地。當然他并沒有像釘子一樣砸在地上,而是雙腳剛一沾地,身子往后一歪,順勢摔倒在地,卸掉了大部分下墜的力量,同時把腋下夾著的侯傳宗老婆托到了胸前,讓她穩穩當當地倒在自己的身上了,連一點兒聲響都沒有。
人們呼拉一下全圍了上去,拉起侯傳宗的老婆,又扶起了李曉寧。所有的人都像經歷了一場空難,劫后余生,哆哆嗦嗦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同時各色各樣的閃光燈也此起彼伏地閃耀起來,有單反的,有傻瓜的,有手機的……
各大媒體的長槍短炮也一刻也沒有耽誤,立刻伸到了李曉寧的面前。
“請問你身手這么好,是特種兵嗎?”
“你跟著跳下來的時候,是怎么想的?”
“你懷里的這個女人跟你是什么關系,為什么會值得你冒著生命危險救她。”
“樓上的那兩個男人跟你又是什么關系?你們之間是經濟糾紛還是感情糾葛?”
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問的李曉寧頭暈腦脹的,而且問題越來越離譜,他雙目茫然地看著眼前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很想大吼一聲,“我去年買了個表,讓哥清靜一下不行嗎?”
李曉寧并沒有吼出那一聲來,剛才的事情,已經耗光了他的精力,他雙目一閉,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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