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群情激奮的老百姓,李曉寧不慌不忙地說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我剛剛上任,如果就說話不算數,估計你們也不可能讓我繼續干下去了。那后面的房子就是我在平山鎮的家,如果你們明天拿不到錢,你們就把我的家也推倒,讓我睡大街好了。”
眾人見李曉寧一臉真誠,話也說得有趣,情緒便又緩和下來。那名戴著眼鏡的中年人開口說道:“小李鎮長,我相信你是個好官,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準備,我們明天再來。”說完又轉頭對身后的人群喊道:“鄉親們,我們就相信小李鎮長一回,大家先回去吧,現在天也冷了,大晚上的在這兒也凍的慌。”
這些老百姓大多還都是比較淳樸的,之所以都一窩蜂地來圍攻鎮政府,一方面是因為何棟梁確實做的比較過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從眾心理,看著其他人來,為了不被排斥在外,也跟著來了。其實,他們骨子里還是有點兒怕政府的,對于圍攻鎮政府的做法也一直是提心吊膽的。現在見他們的領頭人發話了,自然也就樂于就坡下驢了。不知是誰帶了頭,其他人隨后跟上,不大一會兒功夫,千把口子人慢慢就都散去了。
李曉寧這才松了一口氣,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他剛才其實也是非常緊張的,深秋的季節愣是出了一身汗水。
張二娃走了上來,皺著眉頭沖李曉寧說道:“李鎮長,你剛才不該把話說的那么死的,這錢哪里是那么好退的……”
李曉寧嚴肅地說道:“老百姓整整圍了大半天,如果不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復,事情如何能夠平息?一個處理不好便會大亂子的。再說了,不過是發收上來的錢退給老百姓,有什么難的?”
張二娃嘆了一口氣道:“哎,一句話兩句話也和你說不清楚,進屋再說吧。”
這時被困在屋里大半天的政府工作成員也都出來了。大家熱情地圍了過來,紛紛向新任鎮長李曉寧問好,他們的問候是發自真心的,因為李曉寧等于是救了他們。只有何棟梁神情有些復雜,但是猶豫了半天還是上前和李曉寧打了聲招呼。
想著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看到的一張張冷臉,再看看眼前一張張熱情洋溢的臉,李曉寧不由地有些唏噓。但還是熱情地和大家點頭示意,然后說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但是我還不能放大家回去休息,還得繼續辛苦一下,因為我們明天要返還老百姓的集資款,今晚上一定要把明細整理出來,并核實無誤,登記造冊,確保明天一次性返還完畢。黨組成員先進來開個會,其他人先吃點兒飯,休息一下。愛華、登科,你們兩個去小賣鋪給大家買點兒泡面。”
李曉寧進入狀態非常的快,已經開始很熟練地安排起工作來。包括張二娃在內的大多數黨組成員都對此沒有異議,因為李曉寧剛才的表現已經足夠讓他們把李曉寧當成主心骨了。何棟梁雖然心中仍然有點兒不爽,但是也不好說什么,畢竟李曉寧現在算是他的上司,而且剛才要不是李曉寧解圍,他還真不知道會不會被百姓們抓出去揍死。
進了會議室,李曉寧率先說道:“何鎮長,你先說把集資的事情說說吧。”
何棟梁挪動了一下屁股,咳嗽了兩聲才說道:“李鎮長你不知道,我們鎮有那么幾個人,他們惟恐天下不亂,總愛在群眾中間搞一些見不得人的動作,煽風點火,引起一部分落后群眾對鎮政府領導不滿。那個侯四眼就是個典型……”
李曉寧冷冷地打斷他,沉聲說道:“我讓你說集資的事情,你說這些干嗎?”
何棟梁在平山鎮向來是橫著走的,之前龐偉東和張二娃對他也都是禮讓三分的,現在當著那么多人被李曉寧訓斥,臉上便有點兒掛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才接著說道:“集資的事情是黨委會集體討論通過的,而且各項準備工作應該說也是做得很充分的。按照之前的預算,每家至少需要集資五千塊,考慮到平山鎮的老百姓確實比較窮,所以我們定的是分三次交清,第一次先交二千塊。老百姓也是比較積極的,要想富先修路嘛,這畢竟是一件讓平山鎮老百姓脫貧致富奔小康的大好事嘛。誰知道卻有人故意在后面煽風點火,結果就弄成這個樣子了。我也沒有想到嘛。要是早知道……”
李曉寧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不耐煩地說道:“說重點。一共集了多少家,集了多少錢,現在錢在哪里?”
何棟梁眼神有些游離,含糊其辭地說道:“具體的數目我也記不清楚,差不多有一百多萬吧。賬本不在我這兒。”
“那在誰哪兒?”李曉寧冷冷地問道。
“在小林那。”何棟梁避開李曉寧的目光說道。
“讓他過來。馬上。”李曉寧不容置疑地說道。
“哎。”何棟梁沒精打采地答應了一聲,起身出去叫人。
很快,一個二十歲的姑娘跟在何棟梁身后走進了會議室,怯生生地沖李曉寧說道:“李鎮長,你叫我。”
李曉寧語氣略緩,問道:“這次集資,賬目是你記的?”
“是的。”姑娘緊張地回答道。
李曉寧說道:“那你給大家報報賬。”
“哎!”那姑娘拿出一個本子念道,“這幾天,全鎮的干部職工在何鎮長的帶領下全部下村去收集資款,截至目前,一共有七百六十四戶交了集資款,有的交齊了,有的交了一部分,合計是一百二十三萬五千三百元。另外還有羊六十四只,豬七十三頭,牛兩頭。”
李曉寧聽見賬目還算清晰,臉色便緩和下來,又問道:“錢現在在哪兒放著?準備一下,明天要還給老百姓的。”
那姑娘說道:“錢在我們財政所放著,不過不夠還的。”
李曉寧眉頭一皺,問道:“為什么不夠還的?”
“因為沒那么多。”那姑娘很無辜地說道。
“少了多少?到哪兒去了?”李曉寧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那姑娘說道:“少了二十二萬八,是被何鎮長支走了。”
李曉寧的目光倏地射向何棟梁,冷冷地說道:“何鎮長,解釋一下!”
何棟梁那張五官傾斜的鞋拔子臉上就冒出了汗水,目光閃爍地說道:“這錢都用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