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聽到李曉寧突然問鎮上的流動資金,神情都不由地一緊。黃向仁四下看了看,才慢慢說道:“我們的財政收入主要是靠提留統籌,這是國家規定應征收的費用,但是平山鎮的百姓都比較窮,所以提留統籌征收的情況很不理想,全鎮征收不到總數的百分之六十,很多農戶拒繳。我們也做了一下分析,征收困難的主要原因有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個別群眾覺悟比較低,對合理的負擔也不愿承擔;二是村干部工作積極性不高,工作方法也存在問題……”
李曉寧敲了敲桌子,打斷黃向仁說道:“我就問你鎮上財政有多少流動資金,誰讓你說這個了?”
黃向仁撓了撓頭說道:“李鎮長,情況是這樣的,針對提留統籌征收難的問題,我們也想了一些措施。一是要統一思想,切實做好責任分工;二是要細化征收辦法,做到公平、公正;三是要落實財務公開辦法,定期公布提留統籌費的收支情況,接受群眾監督;四是要……”
“你別要了!”李曉寧再次打斷了黃向仁,冷冷地說道,“你不知道鎮上財政還有多少錢是不?”
黃向仁難為情地笑了笑,默認了李曉寧的判斷。
“那不用你說了,你去把剛才那位姓林的姑娘叫進來。”李曉寧一臉的寒霜。
黃向仁如蒙大赦一般,急忙起身出去叫人,但是因為起身太急,嘩啦一聲把凳子帶倒了,又轉過身來扶凳子,嘴里不停的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很快那位姓林的姑娘又跟在黃向仁身后走了進來,一臉的緊張。
“你叫什么名字?”李曉寧語氣和緩地問道。
“我叫林美麗。”那姑娘臉緊繃著說道。
李曉寧點了點頭說道:“好,林美麗,你知道現在鎮上可支配的流動資金有多少錢嗎?”
林美麗小心翼翼地說道:“除了一些預留的款項,鎮上能夠擠出的流動資金大概有十二萬左右。”
“還是不夠啊!”李曉寧眉頭皺了皺,“你說有預留的款項,有哪些?”
“主要有三大塊。一是人員經費,包括鎮財政供給人員的工資性支出和按政策規定提取的工資相關性支出。其中鎮政府工作人員的工資有九萬多,還有鎮上一些老師的工資,有一萬一左右,老師的費用本來該縣里負擔的,但是縣里也推給了我們。”林美麗越說越鎮定,到后來,簡直可以用口若懸河來形容了。
“二是公用經費。其中辦公費按照預算每月需提留五千塊;會議費二千塊;招待費一萬二千塊;公務用車燃修費二千塊。
三是專項的招商引資經費。這部分款項有五萬多。”
李曉寧雙手一拍,說道:“那就先把這五萬塊和這個月的公用費用拿出來,再停發這個月黨組成員的工資,這樣應該就夠了,無論如何也必須確保明天就把所有的錢都發到老百姓手中去。”
在座的黨組成員見李曉寧連跟大家商量都不商量,就直接把大家的工資給停發了,臉色都有點兒不大自在,便都看向張二娃,希望這位平山鎮的現任一把手能夠說說話,壓一壓李曉寧的勢頭。
張二娃果然不負眾望地開口了,但是他的話卻讓在座的黨組成員大為失望,“我同意李鎮長的意見。中央早就三令五申,不準隨意向農民伸手,增加農民的負擔。我們這次向農民收繳集資款的做法是違抗中央的指示精神的,是不對的,我的意見也是,集資款不退不行。退晚了也不行。在座的各位少發一個月工資也餓不著凍不著,可是平山鎮的老百姓卻一直都在溫飽線下啊。”
李曉寧感激地看了一眼張二娃,又目光炯炯地掃視了一遍,問道:“如果大家沒有其他的意見,這事就這么定了。”
“我有話說。”
眾人都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聲音的來源,心道這是誰啊?這么大膽,敢捋勢頭正盛的小李鎮長的虎須?
林美麗被大家看的滿臉通紅,但仍是鼓足了勇氣說道:“李鎮長,招商引資款是專項用于招商引資的,按照財務制度,不得用于其他開支。”
李曉寧樂了,他笑著說道:“不錯,不錯。挺有原則。但是我們在工作之中不光要堅持原則,還要善于變通。平山鎮這么久從來沒有成功招過商,更沒有引進什么資。所以這塊招商引資專款其實一直都是被lang費的。眼下最重要的是穩定老百姓的情緒,拿這筆無用的資金來做有用的事情,又有什么不對呢?”
林美麗說道:“我說不過你,不過這筆錢縣里是要查的。”
“縣里你不用擔心,我會去說的。下去照辦吧。”李曉寧給了林美麗一個鼓勵的眼神。
“哦。”林美麗答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一直在旁邊一臉緊張的黃向仁也如釋重負,正要跟著離去。李曉寧卻叫住了他:“黃所長,我看你這個財政所長當的挺吃力的,先別干了,回家歇歇吧。”
在座的眾人眼睛立刻又瞪大了一圈:好嘛。雖說有新官上任三把火之說,可是眼前的這位小李鎮長這火也燒的太厲害了吧?第一次召集開會,就停了一個副鎮長,一個財政所長的職。這是個什么節奏?
李曉寧卻完全忽視大家異樣的眼神,笑了笑說道:“棘手的問題解決了,大家也都累了一天了。先吃飯,吃飯,我讓他們買了泡面和咸菜,一起吧。吃完了接著干。”
趙愛華見黨組成員們出了會議室,各回各屋,立刻安排了兩個人把泡面、火腿腸、咸菜給大家送到屋里去。見李曉寧仍向計生辦走去,又急急忙忙地跑上前說道:“李鎮長,您的新辦公室已經準備好了,就是原來龐書記,不,龐偉東用的那間,這是最大的一間辦公室。”
李曉寧斜了一眼趙愛華,笑著說道:“你沒腦子啊?那是書記辦公室,你不讓張書記進去坐,讓我去算是怎么個事兒啊?”
趙愛華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道:“這也是張書記的意思,他說他年齡大了,不愿意挪地方。”
“我也念舊,而且更喜歡有人氣的地方,還是坐在計生辦心里舒服些。”李曉寧哈哈笑著,走了過去,只留下一臉驚慌失措的趙愛華。
李曉寧走了幾步,發現趙愛華并沒有跟上來,便回頭說道:“跟你開玩笑的。張書記不愿意動,那就我動好了。不過今晚都忙著呢,辦公室的事兒明天再說吧。”
趙愛華這才轉憂為喜,跟上來說道:“李鎮長,你需要添置什么東西,我明天就安排去買;如果你覺得龐偉東用過的東西不喜歡,我再給你換……”
李曉寧沉下臉來說道:“龐偉東出事是因為他人有問題,跟他用過的東西有什么關系?一件都不用換。而且,我剛剛在會上取消了這個月鎮上的所有辦公經費,你這邊就大肆采辦,怎么?要故意跟我唱對臺戲呢?”
按照一般里所形容的那樣,李曉寧如今身上的王霸之氣已經隱隱若現,雖然他的語氣并不是很嚴厲,趙愛華卻仍聽得冷汗直流。
望著趙愛華誠惶誠恐的模樣,李曉寧心中不禁搖了搖頭,這個趙愛華說起來,還是第一個倒向自己的人,可是現在看來,這人并不是一個能夠成大器的人,充當馬前卒可以,當大將卻是斷乎不行的。看來,何棟梁空下的位置,還得再想其他人選啊。
這一夜,李曉寧一直伏案工作到五點多,才趴在那張有著深深的裂縫的辦公桌上瞇瞪了一會兒。
李曉寧是被外面的吵鬧聲吵醒的。他噌的一下站起身來,大聲問道:“外面怎么回事?”
白登科正進門,急火火地說道:“李鎮長,不好了,又出事了。”
李曉寧邊整理衣服,邊問道:“別著急,慢慢說,到底怎么了?”
白登科說道:“天剛亮,老百姓們便都來領錢了。”
“領就領唄,昨晚我不是都安排好了嗎?”李曉寧邊往外走,邊疑惑地問道。
白登科苦著臉說道:“是都安排好了,可是誰知道,剛才縣里來了個什么劉書記,帶了一大隊公安局的,不由分說地上來就抓人,村民們要和他們理論,還被他們一頓暴打……”
“媽的,豬腦子啊?”李曉寧怒了。他好不容易才把百姓安撫下來,這個什么劉書記一抓人,肯定又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李曉寧快步走到門外,大聲喝道:“都住手,怎么回事?為什么抓人?”
劉同斜了一眼李曉寧,輕描淡寫地說道:“小李啊。事情比較急,為了怕弄出更大的事來,也沒來得及和你通氣,我讓他們將幾個帶頭鬧事的人給抓了。不然,平山鎮的這股歪風邪氣壓不下來啊。”
李曉寧口氣冷冷地說:“劉書記,只怕歪風邪氣不在平山鎮?鬧事的也不是這些老百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