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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太陽升起

  第二天一早,臨海火車站開來了三輛警車,其中一輛上坐著宋曉玲、高曉天和王劍。

  宋曉玲昨天一夜沒合眼,自從李曉寧像一個黑色的精靈,一躍飛上火車之后,她就一直在擔心著他的安危。

  到了凌晨,得不到李曉寧的信息,宋曉玲就給他打了電話,對方不在服務區,這更加重了她的擔心。與此同時,高曉天與下一站的東陽市公安局取得了聯系,對方已經做好了準備,答應說,車一到東陽,他們立即采取搜捕行動。

  直等到夜里二點多,對方打來電話說,火車到達東陽后,他們做了認真的搜查,并沒有發現犯罪嫌疑人和李曉寧。隨之,他們又組織警力,順火車道進行了一番搜查,也沒有發現什么結果。

  沒想到,就在他們收隊不久,宋曉玲卻接到了李曉寧的電話,說他已經逮住了白劍鋒,現在正登上了返回的列車,估計一個小時后到達。聽了這樣的消息,大家興奮得高聲叫了起來,都嚷嚷著要去接李曉寧,于是,一下就來了好幾輛車。

  在警車的后面,還跟來了三輛采訪車,一輛電視臺的,另外兩輛是報社和電臺的。

  此刻,李曉寧和白劍鋒乘坐的列車馬上就要進站了。在列車長辦公室里,李曉寧與白劍鋒緊挨著坐在一起,他仍然用手銬一頭銬著自己,一頭銬著白劍鋒。通過昨晚幾個小時的搏斗,他們倆的體力已經消失殆盡了,誰也不想多說一句話,只默默地坐著……

  昨天夜里,李曉寧登上的那輛火車是一輛貨車,他順著最后一節車廂搜索過去,直到第九節車廂,他才找到白劍鋒。白劍鋒顯然也發現了他,他們先是一陣激烈的槍戰,打光了子彈,兩人又在車廂里格斗了起來。你來我往,打了半天之后,白劍鋒畢竟多年未做體力活了,漸漸有些體力不支,瞅了一個一空隙,從車上跳了下去。

  李曉寧也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下去。白劍鋒不敢戀戰,急向山上逃去,他以為逃進山就安全了,但是,李曉寧追得很緊,幾乎不給他一點喘息的機會,一直追到了山中,兩人又經過一陣惡戰,李曉寧才將白劍鋒銬上。

  他們兩個人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兩個人的臉上手上都已掛了彩,衣服也被扯破了幾處。

  就這樣,他們不知坐了多長時間。

  白劍鋒說:“你贏了。”

  李曉寧說:“你輸了。”

  白劍鋒說:“沒想到,我終于還是敗在了你的手下。”

  李曉寧說:“我說過,我絕不會放過你。”

  白劍鋒說:“你為什么不放過我?其實,我并沒有得罪過你呀。”

  李曉寧說:“你敢說劉奇峰劉部長的車禍不是你搞出來的”

  白劍鋒沉默了,半晌才開口,但是并沒有回答李曉寧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道:“你也是個有思想的人,難道就沒想想抓我,其實并不是一件正確的事?”

  “哦?我倒想聽聽你的高論。”李曉寧冷笑道。

  白劍鋒說道:“我的公司一年要給我們臨海市創造多少利潤,我要安排多少待業青年,解決多少下崗職工?你抓住了我,你只立了一個功,可是,你將要毀掉多少人的飯碗?將要為臨海市減少多少財政收入?”

  李曉寧冷笑一聲說道:“你真把我當小孩子來哄呢?你說的這些,我確實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不需要理解。我只要記得躺在醫院里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劉部長,還有已經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劉部長的司機、連有利、張美麗、孫老頭、還有羅隊長、還有韓雪、錢一手……他們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卻都死在了你們這伙人的手中。當我一閉上眼,那些血腥的場面就浮現在我的眼前,永遠都忘不了。如果我們的國民經濟發展,我們的勞動保障就業,我們的財政創收是靠血腥、靠犯罪來實現的話,那跟禽獸有什么區別?”

  白劍鋒長嘆一聲說道:“千秋功罪,與何人評說?”

  李曉寧說:“等你站在被告席上,讓人民評說,讓法律評說吧。我現在只想問你,你的背后主使人到底是誰?”

  白劍鋒一笑說道:“這還不很明顯嗎?當然是季長貴了,他為了更上一層樓,所以讓我殺劉奇峰。”

  “真的?”李曉寧皺眉問道。

  “真的。”白劍鋒望著天際說道。

  他們徒步走了幾十公里,才走到車站,搭上了這輛車。

  火車長鳴一聲,進站了。

  李曉寧拖著白劍鋒走出車門,目光越過來來往往的人流,越過攝像機,碰到了宋曉玲,碰到了高曉天,碰到了王劍。

  在城市的中心,市長季長貴放下電話后,仍然情不自禁一陣哆嗦。他不知道是被白劍鋒氣的,還是因為緊張恐懼所致?他沒想到,自己玩了一輩子人,到頭來還是把自己玩了進去。放著平平安安的日子不過,為什么要走這條道呢?

  早些時候,他在家里看了臨海市晚間新聞,又分別與徐海鵬、白劍鋒通過電話后,他就意識到了一種危機,他感到了一種可怕的東西正向他襲來。他感到恐懼,感到緊張,更感到心慌。于是,他向老婆打了一聲招呼,說是要回去改份材料。他從家里徒步來到市政府,想一個人默默地呆一會兒,就一直呆到了現在。

  現在,他知道一切都晚了。說什么都晚了。他知道,等待他的,將是審查,審訊,然后審判,最后,在一聲槍響中結束他的生命。上帝給予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沒有什么好選擇的了,死已經成了他無法逃避的選擇。如果說還有什么選擇,那只能是選擇用什么方式去死而已。當他一旦選定了要走這條路之后,他反而沒有先前那么害怕了。他鎮定了下來,頭腦也是如此的清晰。是的,死是生的最好解脫,當生不如死的時候,死是最好的逃避方式。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卻產生出了一種強烈的傾訴欲,他想把多少天、多少年壓在他心里從未告訴過別人的話掏出來,也好讓人知道,他這位臨海市市長為什么會到了今天這一步,他不期望得到別人的同情和諒解,他只想告誡人們,前車之鑒,不要再走他的路。于是,他便鋪開稿紙,在上面大大地寫了一行字:一個市長的自白。

  季長貴寫了很多,寫出了他的墮落,寫出了他的懺悔,也寫出了他的一些思考。放下筆,他禁不住淚流滿面……他看看表,已經到了凌晨五點鐘了,他拿出了一把手槍。這把槍,還是他當上市長后搞來的,他本來是用它來自衛的,現在卻用它來結束自己的生命。他把槍口對準了太陽穴,正要扣動扳機時,又將槍放下了。他想向他的親人打一聲招呼。

  季長貴撥通國外女兒的電話,女兒問道:“老爸,這么早就醒了?”

  季長貴說道:“老爸有點想你,睡不著呀。”

  女兒說道:“媽媽好嗎?”

  季長貴說道:“你媽挺好的,你好嗎?”

  女兒說:“我挺好的,我十月份結束學習,就可以回家了。”

  季長貴說道:“好呀,來吧,我們挺想你的。”

  女兒說:“老媽呢?你讓她接個電話。”

  季長貴說道:“我不在家。”

  女兒說:“你是不是同我媽吵架了?你們倆分開了?”

  季長貴說:“你瞎說啥?我出差在外地。”

  女兒說:“老爸,我可警告你,養不養二奶我都不管,可你得對我老媽好點,她把一輩子的心血都操到你身上,你要是再那個,就太對不起我媽了。”

  季長貴說道:“我的寶貝女兒,你一萬個放心好了,你老爸不是那種人。”

  又過了好一會兒,季長貴撥通了家里的電話,他妻子還沒有睡著,電話一響她就接了起來。昨晚,妻子一看他憂心忡忡的樣子,已經預感到了情況不妙,可又不好問他,就一直等著他。

  季長貴說道:“你還沒有睡著?”

  妻子說道:“我在等著你。”

  季長貴的淚水一下淌了下來。他說:“你睡吧,如果我真的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妻子一下放聲哭著說道:“你要想開點,哪怕出了多大的問題,我愿意同你一塊兒去扛。該退的,我們就是砸鍋賣鐵,也給他們退清。大不了官不做了,我們回農村老家,開荒種地,也能過得很好,沒有什么犯愁的。”

  季長貴微微閉起眼,一任淚水往下流。這是個非常賢惠的女人,她雖然沒有給他帶來過燃燒的激情,她卻默默地陪了他半生,默默地奉獻著她的一切,直到人老珠黃。可他,給予她的太少太少了。他覺得真有點對不住她。他強忍住自己的感情說道:“睡吧,老伴兒,別為我熬垮了身體。”

  掛了機,季長貴毫不猶豫地拿起槍,對準太陽穴,“砰”地開了一槍……

  天亮了。朝霞映紅了半邊天,漸漸地,一輪紅日從東方冉冉升起,這一天將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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