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勝杰接到郭明的電話,讓他速到辦公室商議事情。他興沖沖地跑過去,一進門,卻見到郭明一張黑像鍋底一般的臉。
“郭縣長,出什么事了?”潘勝杰的笑容凝結在了臉上,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他剛才離開郭明辦公室的時候,郭明還是喜形于色的樣子,怎么這一會就晴轉雨了?
“小秦,你把情況跟潘主任說一下吧。”郭明用手指了指坐在沙發上的秦海,說道。
潘勝杰這才發現了秦海,并且意識到郭明的變臉與秦海有著直接的關系。他勉強笑了笑,對秦海說道:“小秦,郭縣長有沒有跟你說日冇本友人的事情?你們鋼鐵廠的那兩堆礦渣有去處了。”
秦海微笑道:“潘主任,我剛才正和郭縣長納悶這件事呢,你說日冇本人幫咱們清除垃圾,這是好事。可是諾大一個中冇國,難道連這么幾萬噸廢渣都裝不下,為什么還要運回日冇本去呢?”
“這個我倒是問過了,他們說是運回去填海造田。”潘勝杰道。
秦海道:“這就是脫了褲子放屁了,從平苑到岑州港口,有200公里的鐵路運輸。然后再換江輪,到浦江換海輪,這得折騰出多少錢去?日冇本本身就是多山的國家,隨便挖一座山去填海,不比運這些廢渣強得多?”
“說的也是哦……”潘勝杰撓了撓頭,“我原來也納悶過這個事,現在車皮緊張得很,我們縣想運農產品,找鐵路上要車皮都要不到。日冇本人弄這些車皮,不定花了多少力氣,專門為了運這些廢渣,好像就有些劃不來了。”
“你既然納悶,剛才為什么不說?”郭明沒好氣地斥道。一個簡單的道理,他非要等被秦海打了臉才悟出來,實在是丟人之極。而導致他丟人的根源,就在于這個潘勝杰太沒有腦子了。
潘勝杰哭喪著臉道:“我總覺得日冇本人有的是錢,他們樂意這樣做,總是有他們的道理的,不能照咱們中冇國人的想法。至于他們是什么想法,我怎么猜得出來?”
秦海搖了搖頭,他也懶得去糾正潘勝杰的想法,在那個年代里,有無數的國人都認為外國人有錢,而有錢人做事一定是不需要考慮邏輯的。他對潘勝杰說道:“潘主任,郭縣長剛才跟我談,說他對日冇本人的動機有些拿不準,我現在馬上回去安排對那些礦渣進行檢測,看看日冇本人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企圖。現在需要請潘主任協助的,就是盡量地拖一拖日冇本人,至少拖上三天之后,再商討這件事情,潘主任以為如何?”
“三天倒是沒問題。”潘勝杰答應道,“省外事辦那邊也是剛剛通知我,估計最終落實下來,怎么也得有幾天時間。不過,小秦,你能不能給我透個底,到底這些礦渣里有什么名堂?”
“事情沒確定之前,先不要外冇傳這些事情。”郭明出面打岔了,剛才秦海說是他察覺出日冇本的動機不純,這相當于是給他臉上貼金,他也確實需要這么一塊金箔來遮遮羞。如果跟潘勝杰說得太多,恐怕潘勝杰就能明白,這些道理不是他郭明能夠領悟得出的,真正發現問題的,其實是秦海。
三個人又商量了一下有關細節,隨后潘勝杰又趕緊回去打電話安排了。他原本已經通知城關鎮下屬各村準備安排民工勞力,現在需要再告訴大家此事擱置,至于找什么理由來說,那就不是秦海需要關心的了。
秦海回到鋼鐵廠,把有關的情況向李林廣做了一個介紹。李林廣勃然變色,罵了幾句“鬼子”之類的臟話,隨后便帶了兩個學生到后面的礦渣山上挖了兩大包礦渣,急不可待地奔汽車站買票回紅澤去了。關于鉭鈮礦的價值,李林廣比秦海知道得還多,聽說日冇本人居然用這樣的手段來騙取寶貴的礦物,李林廣豈有不急眼的道理。
秦海倒沒有把這事太過于放在心上,在他想來,不管日冇本人耍什么花招,這些礦渣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日冇本人還能半夜三更把它們挖走了不成?
這樣過了兩天時間,不管是日冇本人還是潘勝杰,都沒有什么消息。秦海倒是有些耐不住了,抄起電話要通了縣經委,直接向潘勝杰詢問有關進展。
“哦,是小秦啊。”潘勝杰在電話里語氣有些疏懶,想必是那天被郭明斥責了一番的余恨還未消除,他說道:“川島先生現在在北溪呢,外事辦說,等他把北溪那邊的事情處理完,再到下面縣里來。
小秦,我說上次的事情,你是不是有點疑神疑鬼了?川島先生到北溪鋼鐵廠去談礦渣的事情,人家北溪鋼鐵廠沒有任何意見,還派了大鏟車幫著裝運。咱們一個小小的平苑縣,還對人家日冇本朋友的動機說三道四,是不是顯得太小家子氣?”
“什么,川島跑到北溪鋼鐵廠去了?”秦海這一驚可非同小可,他突然想起來,除了平苑有鋼鐵廠之外,北溪市也有鋼鐵廠,而且規模比平苑鋼鐵廠大得多。此外,北溪市下屬各區縣還有七八個鋼鐵廠,有些還在勉強經營,有些如平苑鋼鐵廠一樣,也已經停工多年。但是,所有這些鋼鐵廠都有兩點共性:其一,大家用的都是北溪本地的礦石;其二,都留下了大批的礦渣。
小鬼子干事果然是精細啊。
很明顯,岸田邦夫發現了平苑鋼鐵廠的廢渣之后,馬上舉一反三,聯想到了其他的鋼鐵廠,并且安排人手暗中進行了調查。這一次川島一郎到北溪來,所圖并非平苑鋼鐵廠這一點廢渣,而是瞄準了整個北溪。
撂下潘勝杰的電話,秦海直奔郵電局,填好單子要求接通北溪市政冇府柴培德的電話。電話撥過去,接電話的既不是柴培德也不是徐揚,而是一個迷迷瞪瞪的小伙子。聽完秦海的要求,他答道:“柴市長出去開會了,哪天回來……不清楚。”
“他去哪開會了?”秦海追問道。
“誰知道,好像是京冇城,要不……就是浦江吧。”那小伙子說道。
沒有手機呼機的年代里,要找一個去外地出差的人,無異于大海撈針。秦海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又填了兩張話單,這回是打往紅澤的。
足足煲了40分鐘的電話粥,秦海終于從電話間里出來了。郵電局負責辦理業務的女營業員向他投來一束感情極其復雜的目光:9毛錢一分鐘的長途電話,一打就是40分鐘,這是什么樣的一個土豪啊,也不知道這小伙子有對象沒有,如果沒有的話就太好了……不過,自己嫁給他似乎年齡差距太大了,讓閨女嫁給他呢,呃,好像年齡差距也太大了……
秦海可想不到打一個電話也能引起這么多的香艷情節,他在柜臺結清了費用,然后開著車回到青鋒廠,直奔寧中英的辦公室。
“寧廠長,除了柴市長之外,您在北溪市還有其他的關系沒有?”秦海直截了當地對寧中英問道。
“當然有。”寧中英自豪地說道,“不是跟你吹,整個北溪地區,我身上不用帶一分錢,走到哪個縣都餓不死。”
“有沒有能夠跟北溪鋼鐵廠能說上話的?”秦海又問道。冇 “有,市經委的老劉,跟我有交情,而且也是柴市長的兵,他到北溪鋼鐵廠去說話肯定管用。”寧中英說道。
“那好,麻煩您替我介紹一下,我現在得去趟北溪。”秦海說道。
寧中英道:“你說了半天,到底是什么事情,你還沒告訴我呢。怎么,你的業務都做到北溪鋼鐵廠去了?”
“不是業務,是涉及到咱們國家的礦產資源會不會被小鬼子偷走的事情。”秦海說道。
接著,他便把有關岸田邦夫、川島一郎和廢礦渣等情況向寧中英說了一遍。寧中英越聽臉色越難看,最后臉上已經有些怒色了。
“娘的小日冇本,我就覺得那個岸田邦夫不是什么好東西嘛!你們這些人非說什么友好友好,友好個球!”寧中英罵道。
秦海道:“寧廠長,這話也不是這樣說的,咱們一碼歸一碼,礦渣是礦渣,岸田邦夫是岸田邦夫,您想想看,咱們的旋耕刀片,不還得靠岸田邦夫幫咱們賣出去嗎?”
“這倒是。”寧中英一下子回到了現實,北溪鋼鐵廠的廢渣說到底與他并沒有什么關系,中冇國這么大,被人騙走的寶貝多得很,北溪鋼鐵廠這事還到不了禍國殃民的地步。相比之下,與岸田邦夫保持一個和睦的關系,對于青鋒廠來說卻是至關重要的,今年青鋒廠還指望靠這項業務掙個一兩百萬呢。
“你說日冇本人要礦渣是因為里面有鉭鈮礦,你有證據嗎?”寧中英問道,他也是一個謹慎的人,遇到這種事情,首先考慮的就是要有證據,這樣才能使自己立于不敗之地。
秦海道:“我剛才和李教授通了電話,他們還在做分析,很快就可以有結果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必須讓北溪鋼鐵廠先暫停與日方的合作,等分析結果出來了,一切就明朗了。其實,就算日冇本人不是不懷好意,清理廢渣的事情,拖上一兩天也是無妨的吧?”
“嗯,這樣吧,我們現在就去北溪找老劉,這樣的事情,電話里說不明白,還是當面說為好。”寧中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