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回來了!”
秦海的腳剛剛踏入家門,正在客廳里看著電影畫報的小妹妹秦玲便驚喜地撲了上來,不容分說地把兩只手直接掛到了他的脖子上,如同小時候那樣。其實秦玲這會也已經是個16歲的大姑娘了,她如此親昵的舉動,讓秦海都有些覺得尷尬。
“干嘛呢,干嘛呢,多大的姑娘了,還這樣!”秦海虎著臉訓道。
“人家想你了嘛!”秦玲一邊說著,一邊松開秦海,開始翻秦海拎回來的包,嘴里還問道:“你帶什么好吃的回來了嗎?”
聽到外屋的動靜,從里屋里又鉆出來兩個女孩,正是秦珊和寧靜。由于平苑特鋼廠的利潤不少,秦海已經讓父親在鋼鐵廠的廠區內建了幾幢新宿舍樓。現在他家住的是宿舍樓里最大的戶型,足足有160平米之多,在當年算是巨無霸一級的大房子了。秦珊和秦玲都有了屬于自己的房間,寧靜平時放學之后,也會跑到這里來與秦珊一起做作業,這三個女孩子之間的關系只能用如膠似漆來描述。
“哥,你回來了?”秦珊淺淺地笑著,向秦海問候道。
寧靜卻是蹦蹦跳跳地跑上前,偏著頭上下打量了秦海一番之后,笑著說道:“唔,好像是胖了點,看來京城的飯比咱們平苑的好吃。對了,秦海,你什么時候帶我們出去玩啊?”
“去哪玩啊?”秦海呵呵笑著問道。
“去京城啊,或者去浦江也行。”寧靜答道。
“你不用上學嗎?”秦海道。
寧靜裝出一臉的苦相,抱怨道:“還說上學呢,我和小珊都快累死了。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高考了,我們現在忙得連吃飯的時候都沒有,你說,你要不要慰勞我們一下?”
“呵呵,可以啊,要怎么慰勞?你們想吃啥,我去給你們買。”秦海大包大攬地說道。
“我想吃你上次帶回來的西班牙巧克力。”寧靜說道。
這回輪到秦海苦著臉了:“我的姑奶奶,這可給我出難題了,我又沒出國,上哪給你買進口巧克力去?對了,過三個月,我說不定能去一趟巴西,要不到時候我給你帶巴西巧克力吧,怎么樣?”
“你要去巴西啊?能不能帶我去?”寧靜一臉饞兮兮地問道。
“我也要去!”秦玲把手舉得像在課堂上回答問題一般,大聲地申請著。
“這個還真不是我說了算的。”秦海無奈地擺了擺手。他蹲下身,從自己帶回來的包里翻出幾包草原牛肉干,那還是王長松送給他的。他把牛肉干分發到三個姑娘手里,然后對秦珊問道:“小珊,爸在哪呢?”
“這個時候肯定是在車間吧。”秦珊看看掛在墻上的石英鐘,說道。
“嗯,那你們先繼續學習吧,我去找爸了。”秦海說著,便往外走。
“去吧去吧,順便把爸爸叫回來吃飯。”秦玲答道,隨后三個姑娘便歡天喜地地嚼著牛肉干,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秦海從家出來,向著車間的方向走去,心情愉快地欣賞著這一大片廠區。
與兩年前相比,平鋼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般的變化,原來那些破舊的房子都已經被推掉了,代之而起的是新建的行政辦公樓、宿舍樓、科研樓、小商店、浴室等建筑。在生產區,原來那座破舊的高爐已經被拆掉,新建了三座頗具規模的單層廠房,里面安置著新采購的電爐和連鑄、連軋設備。
生產區后面那兩座廢渣山倒是依然如舊,自從出了岸田邦夫企圖騙取廢礦渣的事情之后,大家對這些廢礦渣開始重視起來,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寶貝。不過,到目前為止,秦海還沒有能夠騰出手來搞廢礦渣的稀有元素提取,這其中涉及到的提取工藝頗為復雜,對設備的要求也很高,不是秦海現在能夠辦到的。
秦海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向前走,早有路過的工人發現了他的行跡,并且迅速地通報給了正在車間里與人商量生產問題的秦明華。秦明華大步流星地從車間里走出來,笑瞇瞇地迎向兒子,喊道:“小海,你回來了,回家了沒有?”
“爸,我剛從家里過來。”秦海走上前,笑著說道,“小珊她們讓我來喊你回家吃飯呢。”
“吃飯不急。”秦明華道,“對了,你前一段說去了京城,怎么樣,農業部的事情辦好了嗎?”
秦海是個孝子,不管到什么地方去出差,但凡有點機會,就會給家里通個電話,報告一下自己的行蹤。其實這也是他從后世帶來的習慣,在當年,出差的人心疼長途電話費,很少有這樣隨時與家里取得聯系的情況。
“都辦妥了,農業部的崔部長采納了我的意見,下一步很可能會給我們青鋒廠派一些新任務下來呢。”秦海回答道。
父子倆又聊了幾句京城的事情,秦海把話題扯回到了鋼鐵廠,他問道:“爸,這幾個月的生產情況怎么樣?”
聽到秦海的問話,秦明華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后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不太順利,上個月差點沒完成給西班牙的那批特種鋼材,好在最后兩天師傅們拼命加班,才算沒誤了合同。”
“怎么會這樣?”秦海一愣。
現在平鋼的生產條件與過去相比,已經好得多了。冶煉特鋼用的原材料是直接從國外進口的,不再需要利用廢舊合金鋼去進行艱難的搭配。煉鋼設備得到了改進,已經擁有了四座不同容積的新電爐。至于煉鋼工人,也不再像過去那樣全都是老平鋼的退休工人,而是增加了一些從其他企業挖來的優秀技工。在這種情況下,怎么反而會出現不能按時完成任務的情況呢?
“樹大招風啊,咱們廠子辦得好,有人眼紅了。”秦明華低聲說道。
秦海驚問道:“你是說,有人敲詐咱們廠?”
秦明華道:“還不僅僅是敲詐的事情,有人想吃掉咱們廠呢。你前幾次打電話來的時候,我本來想跟你說說,叫你回來想想辦法。聽你說在忙國家的事情,我又怕影響你……”
“……”秦海無語了。沒辦法,在老一代人心目中,農業部的事情那就是至高無上的國家任務,是值得舍棄一切個人利益全力以赴去完成的。自家的產業已經到了被人威脅的地步,老爺子居然還對自己保密,理由居然是怕影響自己的工作。秦海很想對父親說:農業部那點事,換了誰都能做,自己家里的廠子如果丟了,可就糟糕了。不過,事情也已經過去了,他再這樣說又有何必要呢?
“爸,你別急,咱們上辦公室去,你把事情跟我說說,我看看是哪個不開眼的,敢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秦海一邊安慰著父親,一邊牙癢癢地放著狠話。
兩個人進了一間辦公室,面對面坐下,秦明華這才把廠子前一段時間遭遇的事情向秦海一五一十地做了個介紹。
原來,平苑特鋼廠剛剛建立起來的時候,給外人的印象還是原來那個虧損、倒閉的樣子,因此也沒什么人會打鋼鐵廠的主意,再加上市里的柴培德、縣里的郭明和潘勝杰等人對廠子都頗為關照,所以鋼鐵廠的各項生產經營活動都比較順利,沒有遇到什么外界的麻煩。
平鋼開始賺錢之后,一方面是工人們的待遇改善了,另一方面廠子里也大興土木,頗有一些欣欣向榮的景象。于是周圍的一些人就開始惦記起這家廠子了,隔三岔五就有人打著各種旗號前來占點便宜,比如什么工商、稅務、衛生、公安、電力等等,都是企業惹不起的神。這種情況持續了已經有一年多時間了。
秦明華是個懂得人情世故的人,他知道一家企業要想在當地生存,方方面面的關系都是必須要打點到的,因此對于這些前來敲詐的單位,他一律是笑臉相迎,總是能夠讓人家多少拿到點好處回去,不至于傷了面子。
以往柴培德還在市里當副市長的時候,各家單位對于平鋼的騷擾還不敢太過分,也就是偶爾來吃頓飯,拿幾包煙,逢年過節再收點年貨之類。柴培德調走之后,新來的副市長繆永華與平鋼沒有任何關系,自然也談不上有什么關照。各家單位感覺到這個變化之后,手就伸得越來越長了。
在那個年代,私營企業還處于剛剛起步的階段,大多數私營企業不過就是街上的小飯館、小商店之類,鮮有如平鋼這樣家大業大的私營工廠。縣里的各個部門對于國有企業雖然也會巧立名目地進行敲詐,但畢竟不如敲詐私企這樣輕松,于是乎,各種變本加利的要求不斷地被提到秦明華的面前,讓他覺得苦不堪言。
“他們都有些什么要求呢?”秦海問道。
“這可就多了。”秦明華掰著手指頭給兒子算道:“安排子女到廠里來工作,帶客人來廠里吃飯,讓廠里幫他們報銷各種單據,還有人看中了咱們新蓋的宿舍樓,要求給他們留幾套大戶型……好在咱們生產的是特種鋼材,縣里沒有人用得上,否則他們能把咱們的庫存都搬空了。”rs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