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安的偏執其實只是來自于他的自大,一旦發現自己技不如人,他又回到了原先那個理性、睿智的模樣。他明白,自己在巴西的學界和政界都鬧得太厲害了,現在想回去重新做人,恐怕別人也不那么容易接納自己,還不如換個環境從頭開始,等做出一些新的成績了,自己也就有和政府、校方討價還價的資本了。
秦海這邊的情況,卡安不算太了解,但鐵基超導和石墨烯這兩個東西他是懂的,秦海能夠掌握這兩方面的核心技術,那自然就是一個可以投靠的“明主”了。從秦海提供的資料來看,石墨烯的確是一種制造超級電容的理想材料,而目前擁有石墨烯生產專利的又是秦海,他想在這方面做出一些名堂,自然是投到秦海名下最為有利。
關于自己的待遇問題,秦海的話說得也非常明白了,他聲稱卡安能夠從超級電容這塊商業蛋糕上分得一塊,不管這一塊占的比例是5還是10,那都是無與倫比的一筆財富,這一點卡安是毫不懷疑的。
想明白了這些,卡安自然也就沒有什么可猶豫的了,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他不能不識好歹。
卡安要到中國去工作,還有一些手續要辦,同時也需要和秦海簽一個協議,明確雙方的責權利關系。秦海沒有時間陪著卡安去辦理這些事情,他給卡安留下了安河材料學院那邊的電話,事后又專門打了一個越洋長途向王曉晨交代了一番,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他管了,材料學院會有專門的人與卡安接洽。
接下來的時間,秦海繼續帶著寧靜在南美周游,享受著難得的閑暇。當然。每到一處,他還是免不了要去拜訪一下當地的學者和知名企業,談一些合作事宜。這些自不必一一細說。
再把目光轉回到日本。新冢化工的技術總監吉田源謊稱自己是大坂某大學的講師,混到安河材料學院去得到了一份石墨烯的樣品。又通過臨時指派給他做助手的材料學院學生于勇弄到一些據說是聶森實驗室里的實驗報告,如獲至寶。他在紅澤呆了幾天,做完了一些常規測試之后,便帶著石墨烯樣品和資料回到了日本,開始帶領手下夜以繼日地研發新的石墨烯制備工藝。
石墨烯和鋼材一樣,只是一類材料的總稱。鋼材可以分為碳素鋼、合金鋼,而合金鋼里又包括了錳鋼、鉻鋼、鎳鋼等等,改變一種元素的含量。甚至調整一下冶煉工藝,都能夠產生出不同類型的鋼材。鋼材的專利就是針對各種具體型號的,不可能有人泛泛地把所有的鋼材都納入一個專利中去壟斷起來。
石墨烯也是如此,通過氧化、氫化,增加含氟功能組團、摻雜硼、氮等元素,可以產生出不同類型的石墨烯,每種類型都有自己獨特的理化特征,因此屬于不同的產品。大秦集團雖然是最早制備出石墨烯的企業,但也只能擁有少數一部分產品的專利權,無法壟斷所有的產品。吉田源要做的。就是和大秦集團搶時間,爭奪更多的產品專利,尤其是在制備工藝上的專利。
在向國際材料界正式發布石墨烯發現的消息之前。秦海已經讓聶森完成了兩項制備工藝的研究,分別是氣相沉積法和氧化還原法。吉田源在看到這條消息時,便暗自叫苦,因為以新冢化工在碳材料領域的經驗,知道這兩種制備工藝是效率最高、成本最低的,如果要繞過這兩項專利去開發其他的專利,不僅難度大,而且新開發出來的工藝也會存在著效率上的劣勢。
但事已至此,吉田源明知有困難。還是得迎難而上。否則新冢化工要么干脆不進入石墨烯這個領域,要么就只能從大秦集團手里購買專利進行生產。后一種方法對于新冢化工來說是不可接受的。無論從面子考慮,還是從專利授權的費用考慮。新冢化工都不能這樣做,而是必須開發出自主知識產權的新工藝。
于勇從聶森實驗室里拿出來的資料顯示,聶森的團隊曾經嘗試過其他的一些制備方法,包括有機合成法和溶劑熱法。從資料來看,聶森團隊沒有繼續做下去的原因,在于他們缺乏合適的高分子材料和溶劑。在這方面,新冢化工是有一些優勢的,因此吉田源便把自己的研究方向鎖定在了有機合成法上。
“吉田君,你認為用有機合成法,能夠把石墨烯的成本降到和中國人相當的水平嗎?”董事長花谷三郎不止一次地向吉田源這樣發問。
“從理論上說,有機合成法工藝的效率不及氣相沉積法,所以在同等技術水平下,中國人擁有的氣相沉積法工藝的成本應當是更低的……大概能夠比我們低30以上。”吉田源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30……”花谷三郎皺著眉頭念叨道,“這么大的差異,我們怎么能夠保證我們的產品具有競爭力呢?”
吉田源道:“生產成本和生產規模是相關的,我剛才說的是在同等規模和同等技術裝備條件下的對比。從我上次去中國了解到的情況,大秦集團并沒有打算大規模生產石墨烯,他們只有每天5公斤的產能,在這樣的小批量生產條件下,成本是非常可觀的,所以他們預計批量提供的石墨烯價格將達到每克20美元。”
“我們呢?如果有機合成法工藝開發成功,你能夠把成本控制在什么水平?”花谷三郎問道。
“每克5美元以內。”吉田源說道,“這是按照日產200公斤以上的規模計算的。”
“喲西……”花谷三郎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那么我們就可以對中國人形成絕對的優勢,無論是產能還是價格,都可以讓他們沒有還手之力。吉田君,拜托你和你的團隊加快工作進度,要搶在中國人占領這個市場之前,把他們完全地擠出去。”
“明白!”吉田源豪情滿懷地答應道。
也無怪乎花谷三郎要著急,大秦集團采取了開放的方法,向全球的科學家和企業提供石墨烯樣品,短短幾個月時間里,科學家和工程師們就提出了數以百計的產品應用設計,有用來做太陽能電池的,有做led發光器件的,還有用化學摻雜改性的石墨烯來制作高強度薄膜材料的。所有這些應用都已經在實驗室里得到了驗證,只等著有足夠的石墨烯原料供應,就可以付諸生產。這些新產品一旦問世,必然引起市場的轟動,從而掀起一個石墨烯應用的高潮。
在這樣一個高潮來臨之時,如果新冢化工沒能形成量產石墨烯的能力,那就意味著要把這個市場拱手讓給大秦集團了。損失一大筆利潤倒還是其次的問題,最讓花谷三郎不愿意看到的,是大秦集團這個對手因此而得到長足的發展,這對新冢化工來說,將是一個長期的威脅。
幸運的是,按照吉田源的說法,大秦集團在石墨烯的應用方面極端地缺乏遠見,明明手里握著規模生產的專利,卻不愿意承擔高額的設備投入,初期只規劃了日產5公斤的產能。這樣一點產能,應付目前的市場需求當然是足夠的,但幾個月后,市場對石墨烯的需求就會迅速增長到每天數百公斤甚至數噸的水平,屆時大秦集團就該追悔莫及了。
“中國人怎么可能了解西方市場的潛力?”銷售部長森岡嘉紀這樣對花谷三郎說道,“據我側面了解到的情況,大秦集團的幾位高管都曾表示過,石墨烯產品的價格過高,是普通老百姓無法承受的,所以這類產品的市場前景并不樂觀。”
花谷三郎笑道:“這也可以理解,led顯示器和家用太陽能電池板在中國都是奢侈品,他們不知道這些產品在西方世界會有多大的市場。”
森岡嘉紀道:“是的,美國、英國、德國的一些廠商都在和我們聯系,了解我們什么時候能夠批量提供石墨烯原料,他們需要的數量都是以每天幾十公斤計算的,中國人完全無法滿足他們的需要。”
“森岡君,你務必要和這些企業保持聯系,告訴他們,我們最遲在三個月后就可以提供石墨烯,價格也會比中國人便宜30以上。如果能夠和他們簽訂合同就更好了。”花谷三郎說道。
“三個月?”森岡嘉紀遲疑道,“三個月后,我們真的能夠提供量產的石墨烯嗎?吉田君他們有這樣的把握嗎?”
“我們必須這樣說,否則他們就會轉向中國人去尋求供應,而這將會給中國人傳遞一個信號,讓他們開始重視石墨烯的產量。”花谷三郎說道,“中國人雖然在石墨烯的發明上搶到了先手,但在對石墨烯市場前景的判斷上,他們犯了錯誤。現在他們已經睡著了,我們要做的,就是不要驚醒他們,以便在關鍵時候給他們迎頭痛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