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采用的氣相沉積法工藝,在成本上具有優勢。如果他們的生產裝置能夠達到每天200公斤的生產能力,那么他們的成本將會低于每克8美元,如果考慮到中國人的勞動力成本和環保成本偏低,他們甚至有可能以每克6美元的價格生產出來。”吉田源向花谷三郎報告道。
作為一名資深的碳素化工專家,估計一種生產工藝的成本對于吉田源來說是沒什么難度的。如果秦海在這里聽到這些話,他首先會驚訝于吉田源判斷的準確,其次則是會為大秦集團達不到這樣的成本控制能力而感到慚愧。由于生產設備不夠先進、流程組織經驗欠缺,大秦集團按每天200公斤的產能進行生產時,成本根本就無法控制在每克8美元之內,而是達到10美元的水平。
大秦集團擴大自己的生產規模,這是吉田源沒有料到的。他從王曉晨那里聽到的說法是大秦集團只有日產5公斤的生產能力,于勇向他透露的一些資料,也印證了這個說法。如果按照日產5公斤來計算,那么大秦集團生產石墨烯的成本將會達到10至15美元,從而給新冢化工留出一個趁虛而入的機會。
新冢化工采用的有機合成法工藝,在成本上存在著先天的不足。但如果裝置的生產規模更大,仍然有可能把成本控制在8美元以下,這樣就有了與大秦集團一較高低的條件。現在從各方面搜集到的情報顯示大秦集團居然擁有日產200公斤以上的能力,那么對其成本的評估就需要重新計算了。
“如果中國人的生產成本是每克6美元,森岡君,你估計他們會以什么樣的價格進行銷售呢?”花谷三郎喊來了銷售部長森岡嘉紀,讓吉田源把有關產能和成本的判斷說了一遍,然后向森岡嘉紀求證道。
“這個要取決于中國人的銷售策略。”森岡嘉紀道。“如果他們急于占領市場,那么估計會以每克10美元左右的價格進行銷售,以便阻擊我們以及沃倫公司這樣的后來者。如果他們急于收回投資,則有可能會把價格定在20美元甚至更高,利用其他廠商尚未形成生產能力之前的這段空白期,最大限度地攫取利潤。”
“這一點我非常清楚。”花谷三郎沒好氣地說道。“我問的是你自己的判斷,你認為中國人會采取什么策略。”
森岡嘉紀道:“據我們了解,他們目前向外的官方報價是每克100美元。”
“100美元,這絕對不可能!”吉田源忍不住插話道,這個價格明顯不合常理,傻瓜也不可能這樣報價的。
“的確是不可能……”森岡嘉紀郁悶道,他當然知道大秦集團最終的報價不是這么回事,他這樣說只是為了做個鋪墊,誰知道吉田源會如此缺乏耐心。
“我說的是他們的官方報價。”森岡嘉紀強調道。“他們在這個報價基礎上確定了幾種不同的折扣策略,具體是這樣的……”
接著,他便把有關金牌會員、鉆石會員之類的規定向花谷三郎和吉田源都介紹了一遍,但有關戰略合作伙伴之類的優惠政策,他卻沒能說出來,因為他的情報系統還沒有深入到這個層次。
這就是新冢化工的那些傳統客戶給他們下的套了。比如馬蒙公司已經與大秦集團談妥了每克5美元的“戰略合作價”,但這個情況尼科爾并沒有向森岡嘉紀通報,只是說本公司因為訂貨量較大。所以拿到了一個不錯的折扣價,比鉆石會員的價格還要略好一些。尼科爾隱瞞這層信息的目的。是怕這個超低的價格讓新冢化工望而卻步,從此退出石墨烯這個市場。如果沒有新冢化工等企業對大秦集團形成競爭壓力,馬蒙公司又如何能夠拿到這種逆天的優惠價呢?
“也就是說,馬蒙公司拿到的價格是不高于每克25美元?”花谷三郎聽明白了森岡嘉紀的介紹,在腦子里算出了這樣的價格。
森岡嘉紀點點頭:“是的,我估計因為他們的訂貨量大。最終拿到20美元左右的價格也是有可能的,這一點馬蒙公司方面向我做出了暗示。”
“我認為這個價格是合理的。即使是這個價格,中國人也有一倍以上的利潤,因為他們的生產成本也就是6美元到8美元的樣子,而石墨烯的運輸成本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吉田源說道。
花谷三郎道:“森岡君。你覺得馬蒙公司透露出來的這個價格,會不會偏高了呢?比如說,中國人有沒有可能答應了他們更低的價格,而他們卻向我們作出了隱瞞?”
森岡嘉紀堅決地搖了搖頭,說道:“絕不可能。如果中國人給出的價格更低,馬蒙公司一定會向我們明說的,因為這樣可以迫使我們降價。從來沒有用戶故意說高價格的情況,他們只會故意說低價格,以便獲得討價還價的余地。”
“這倒也是。”花谷三郎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那么我們以18美元或者16美元的價格向他們銷售,他們應當是會有興趣的。”
“目前他們流露出了這樣的意思。”森岡嘉紀道,“但是我還沒有辦法和他們簽約,因為我們的產品還沒有投產,對方表示要看過我們的樣品之后,才能確定具體的合作事宜。”
“16美元……”吉田源嘴唇動了動,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吉田君,你有什么想法嗎?”花谷三郎問道。
吉田源低頭道:“董事長,按我們目前的生產工藝,每克石墨烯的生產成本差不多要達到14美元。如果按16美元銷售,我們幾乎是無利可圖。要把成本降下來,需要對工藝進行改進,還有就是要進一步擴大生產裝置的生產能力,而這需要時間……還有資金。”
“我們沒時間等待。”花谷三郎說道,“現在必須遏制住大秦集團的發展勢頭,讓他們在石墨烯的問題上陷入僵局。森岡君,我現在授權你,最低可以按14美元的價格與歐洲客戶進行談判。吉田君,你還得繼續辛苦,用三到五個月的時間,對現有工藝進行優化,務求把成本降到8美元以下,對大秦集團形成壓倒性的優勢。”
“嗨!”森岡嘉紀和吉田源同時挺直身體,異口同聲地答應道。
和競爭對價格戰這種事情,對于新冢化工來說并不新鮮了。只有把競爭對倒,自己才能維持住高額的利潤,這一點花谷三郎以及森岡嘉紀他們都是非常清楚的。在此之前,還沒有一家發展中國家的企業能夠讓新冢化工放下身段去進行價格競爭,在這方面,大秦集團也算是開了先河了。
花谷三郎清楚,大秦集團是一個值得重視的對手。這家企業能夠搶在新冢化工之前攻克石墨烯的難關,而且還隱忍不發,瞞下發現石墨烯的重大新聞,愣是等到掌握了兩種最好的制備工藝,這才向外界發布,可見這家企業既有研發上的實力,也不缺乏經營頭腦。這樣的企業如果任其發展起來,未來將會是新冢化工的勁敵。
正因為認識到這一點,所以花谷三郎寧可賠本賺吆喝,也一定要把客戶從大秦集團手上搶過來。在目前的生產成本下,新冢化工以每克14美元的價格向歐洲企業銷售石墨烯,非但一分錢都掙不到,還要賠上財務費用、營銷費用和設備折舊等等,這是違背企業經營原則的。但這樣做能夠讓大秦集團同樣掙不到錢,這就足夠了。
在花谷三郎看來,大秦集團的資本遠不如自己雄厚,如果在石墨烯項目上久拖不決,遲遲無法盈利,最終大秦集團就會支撐不下去,從而放棄這個項目。到那時,新冢化工就能夠獨占這個市場了。至于德國的沃倫公司,雖然也傳出了要進軍石墨烯領域的說法,但新冢化工并不認為沃倫公司對自己有什么威脅,因為日本人的生產成本相對于歐洲企業來說,一直都是有優勢的。
退一步說,即使大秦集團愿意耗下去,不肯把市場拱手讓出,新冢化工的這種擠壓至少也能讓大秦集團無法獲得足夠的回報來改進技術、擴大產能。過上幾年,等新冢化工自己的技術完善了,成本進一步降低,仍然能夠對大秦集團給予迎頭痛擊。
在整個計劃中,花谷三郎所仰仗的,就是新冢化工的實力。他堅信,這種價格戰是大秦集團打不起的,新冢化工有許多成熟的業務,能夠反饋豐厚的利潤,用于支撐在石墨烯戰場上的持久戰。而大秦集團有這樣的實力嗎?
花谷三郎只忽略了一個細節,那就是大秦集團的石墨烯生產成本到底是多少。吉田源所計算的成本,是依據日產200公斤的產能來計算的,而事實上,秦海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把產能限制在這個水平上,大秦集團的生產裝置產能達到了這個數字的10倍。
一個細節的失誤,將會決定一場戰爭的失敗。秦海的刻意隱瞞,加上新冢化工高層對于大秦集團的傲漫,導致這場價格戰從一開始就處于不對等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