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手握銀角又走回了山頂,仍在上午那個地方端坐入境。虎娃踹那名衛隊首領時,運轉神氣法力差點從腳尖踢出電光,因為他身處一種奇異的狀態,與那支銀角血肉相連、生機靈性感應相通,仿佛已擁有某種天賦神通。
但當時只是靈光一閃,虎娃并沒有體味真切,還要在深寂的定境中感悟。此刻就能看出他多年前的初境修煉根基是多么扎實,如嬰兒般的內感是那么清晰。他在體會與銀角感應相連的神氣運轉,回味與那駮馬神氣血脈互感時的狀態,定境中并無雜慮,甚至恍惚有種自己便是一頭駮馬的感受。
這個機緣太寶貴了,他血肉模糊的傷口正在漸漸愈合,只有在煉化己身運功療傷的同時,以煉器之法感應那支銀角才能進入這樣的狀態,時間不會很長。
那位公山虛將軍來得比虎娃預料得更快,實際上不是宮嫄去找他的,而是他帶著一伙軍士來找宮嫄。
公山虛午后就已聽到消息,君女的那頭駮馬跑到村子里撒野,讓人給宰了。宮嫄本人當時也被宰駮馬的人給嚇跑了,然后集合自己的衛隊,氣勢洶洶的又跑回去算賬。
宮嫄深受國君寵愛,又兼年少無知,跑到民間來難免行事嬌橫,如今吃了這么大的虧,說不定會捅出更大的亂子來。公山虛趕緊集合身邊的軍士趕往此地,他既是怕君女出什么意外,也怕君女在村中亂來。
根據聽到的消息判斷,君女招惹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就以她那脾氣,假如真把對方給逼急了。人家可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起了沖突則后果難以料,而公山虛恐也脫不了干系。焦急的公山虛將軍帶人趕到半路,卻恰好迎面遇上了狼狽而回的宮嫄。
見宮嫄本人無礙。這位將軍才松了一口氣。趕緊詢問事情經過。恰在這時,君女的衛隊也逃回來了。樣子是那么地狼狽。宮嫄看見公山虛將軍就哭了,且又驚又怒情緒頗有些失控,揮舞著手臂講述了事情的經過,重點是那狂徒多么兇殘可怖。
公山虛見宮嫄說得凌亂。并沒有只問她一人,又追問了兩名拉車的親衛、宮嫄身邊的侍女、衛隊的首領、還有幾名普通的衛士,總算將情況大致搞清楚了,不由得眉頭緊鎖。他是個明白人,這件事還真不能說是對方的錯,假如鬧大了對宮嫄并無好處。
但以君女之尊,在王室畋場中游獵時被一不明身份的狂徒襲擊。連衛隊都給揍趴下了,宮嫄本人也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不查清楚是也絕對無法交待。公山虛本想勸宮嫄冷靜,可是這位君女見到將軍來了。便哭喊著要回去報仇,非得拿下那小子問罪不可。
公山虛也只得讓衛士帶路,大家簇擁著宮嫄又走向公山村。虎娃遠遠地在山坡頂上看見了這些人,便微微皺起了眉頭。很顯然,這回又來了訓練有素的精銳軍陣,還好人并不多,只有三支小隊,為首者應該就是那位公山虛將軍。
虎娃暗罵道——這個宮嫄,還有完沒完了!嚇跑了幾個又來了十幾個,打跑了十幾個又來了幾十個,接下來難道還想調動戍邊軍陣不成?
其實駐守畋獵園林的軍陣已經來了,但這不算正式的調軍,也不可能擺開戰陣的架勢,因為這里并非戰場。公山虛聽說君女遇險,帶著恰在身邊的軍士趕來救援,也是理所應當之事。那三支小隊并沒有攜帶弓箭和長槍,連皮甲都沒穿,為了行動迅速,只佩著腰刀抄起盾牌就來了。
遠望公山虛率領的這三小隊軍士,僅看其身形步伐,精氣神就完全不一樣,宮嫄的衛隊跟在后面與之一比,更像一伙烏合之眾了。這是相室國戍邊的精銳軍陣,以虎娃所見,可能比不上農能率領的那伙本領高強的亡命之徒,但也差不了太多,對付起來不是很容易。
但虎娃倒也沒什么害怕的意思,他可是見過大場面的,漫天飛來的羽民族人見過,屠村滅族的兇殘流寇見過。若說軍陣嘛,他本人還在雙流寨外帶著村寶率領的一整支軍陣,在山野里遛了對方一天一夜呢。
虎娃嘆了一口氣,悄然吩咐了盤瓠幾句,起身走下了山坡。盤瓠擁有三境修為后是越來越聰明了,幾乎什么話都能聽懂,晃著尾巴很興奮地鉆入了密林中。
公山虛來到田野邊擺開戰陣,卻不見虎娃的蹤影。而宮嫄坐在車上叫道:“就是這里,那人在這里殺了角將軍,角將軍的尸首還在山坡上呢!他也是在這里襲擊了我的衛隊,現在人又不見了,肯定是躲在村子里。虛將軍,你快派人將他搜拿出來!”
“虛”是這位將軍的名字,當時的習慣,通常只稱名,為了表示對某人的尊敬時,才會帶上姓氏。
公山虛聽君女這么叫他,心里就有點不太高興,側過身來答道:“君女大人,我熟悉這個村子。按衛士們所述的狂徒形容,此村中絕對沒有那樣一個人。而且那人也說了,他只是偶然路過此地,恰好遇見角將軍踐踏田地。”
說完話又轉過身來,朗聲高喝道:“行兇的狂徒,是否還在左近?今日你驚擾了君女的車駕,還襲擊了君女的衛隊,絕不能一走了之!”
這時虎娃走出了樹叢,皺眉道:“我也沒想走啊,一直在等著呢,你們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把事情說完?不是我襲擊了君女的衛隊,而是她養的畜生在此撒野傷人,然后又指使身邊的衛隊,在這里襲擊了我。”
宮嫄看見虎娃便怒火中燒,有公山虛將軍率領的三小隊軍陣在前,她也忘記了害怕,從車上跳起來尖叫道:“將軍,就是他!他好大的膽子,居然還等在這里沒走,快將他拿下!……軍陣,軍陣上前!”這一刻,她簡直有種自己是在指揮作戰的感覺。
可是軍陣當然不能聽她的號令,只能由公山虛下令。公山虛又躬身道:“請君女大人稍安,此人既然沒走,看上去倒是個肯擔當的,先將事情問清楚了,再處置不遲。”接著他又轉過身來道,“請問你是何人,又為何在此行兇傷人?”
虎娃反問道:“你是什么人?居然在這里擺開軍陣!不要告訴我,這些軍士是君女的衛隊。”
對方的語氣令公山虛吃了一驚,再說話時氣勢便弱了幾分:“我是國中鎮守此獵場的將軍公山虛。君女宮嫄大人來此游獵,卻被你所沖撞,衛隊亦受襲擊,我得知消息,率人趕來接應。”
虎娃伸手指了指山坡上那頭沒了角的駮馬道:“行兇傷人的不是我,而是那頭畜生。我原以為宮嫄是回來要賠償村民的,那么這件事也不必鬧大。不料她卻命衛隊來襲擊我,當時軍士已控弦,難道還讓我站在原地等他們射嗎?”
宮嫄又在車上大叫道:“虛將軍,你別聽他胡言。我當時親眼所見,角將軍只是在追一條狗,卻被這個人攔住了。他明明已經制服了角將軍,卻還要下毒手將角將軍殺死,我這才欲將他拿下,否則無法回去向父王交待。”
公山虛站在隊伍的最前方,向后舉了一下左手,三小隊軍陣戰士皆持盾抽出了腰間的佩刀,做好了迎戰準備,然后他沉著臉問虎娃道:“是這樣的嗎?”
虎娃搖頭道:“那畜生明明有靈智,卻有意踐踏田地,企圖向村民行兇,被一條狗阻止,它便去追那條狗。明明看見我在前方,卻不收勢仍欲傷人性命。若非我還算有點修為,此刻恐怕已經沒命說話了。
我的確是制服了它,可那畜生被制服之后仍欲行兇,所以我才不得不宰了它。那畜生既然已經死了,我本不欲追究他人,只要畜生的主人前來道歉、并賠償村民的損失即可。不料她竟敢繼續縱容衛隊行兇,此刻還把軍陣也調來了!難道是嫌自己闖的禍還不夠大嗎?”
公山虛越聽越是心虛啊,對方說話時的神情實在太鎮定了,仿佛根本就沒將殺了駮馬、揍了公主的衛隊當回事。若他所說是實,那么所做的事情也就完全占理,看樣子便不怕,公山虛不禁在暗自猜疑此人的身份。
虎娃看上去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但顯然修為不低,其來歷必不普通。宮嫄身為君女固然尊貴,可是國君有十幾個女兒呢。假如這少年是哪一門大派尊長的嫡傳親人,或者是國中某個重要部族的繼承人,那么他在這種情況下,還真敢頂撞宮嫄。
國君碰到這種事,只要這少年占理便追究不了,也只能去責罰宮嫄;而這少年也不過是回家挨尊長一頓罵,可人家好像不在乎這些。
公山虛只得又問道:“你說那頭駮馬被制伏之后仍欲傷你性命,卻與君女大人以及她身邊衛士所見的事實不符,這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