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嘆息道:“雖說巴原自古皆行禪位的禮法,但繼位的從來都是國君后人,他人并無被擁推的資格,這已成定例。而巴室國諸公子,卻無一人拜入孟盈丘門下,孟盈丘中只有一位君女少苗。”
命煞笑道:“這也沒什么,我孟盈丘秘法偏重陰柔,本就更適合女子修習,歷代突破六境者也皆為女子,這在巴原上也不是什么秘密。后廩諸子,在國中各高人門下受教,也沒有人遠去赤望丘拜師。”
青黛:“我們所知的情況確實如此,只是后廩的嫡子少務,這三年不知去向。”
命煞追問道:“難道會是那位闖關入國的小先生嗎,他是急著趕回去繼位的?”
青黛搖頭道:“應該不是,據親眼見過的人描述,年貌不符。”
命煞:“巴室國下一代的國君應是誰,國人心中早已有數,諸公子皆無法與少務爭位。前提是少務若不在國都,返回途中千萬不要出意外。你也命在外門人多加關注,假如發現了少務行蹤,便隨行保護。這也是順勢送給巴室國的人情,新君繼位后該知道怎樣答謝孟盈丘。”
青黛:“我立刻下令,命在外行走的孟盈丘弟子皆留意此事。但巴室國的君使尚在山中,我們既不賜予神藥,又該如何回復呢?”
命煞吩咐道:“三年前話已說清,想必后廩也知此番求神藥將無果,只是抱著萬一之心前來試試。你再去詳細解釋不賜神藥的緣由,然后賜他們一些真正有用的靈藥,若善加調養,國君還能堅持一年半載,但離珠神藥是萬萬不能再碰了。”
青黛:“恰好長昌氏此番也送來了幾株靈藥。順便就賜給巴室國的君使吧。”
命煞:“你再告訴君使,讓他當面轉告國君,無論立哪位公子為新君,孟盈丘都會支持。但希望國中新君。將來娶一位孟盈丘弟子為正妃。至于是誰,則看他自己的眼光!”
青黛連連點頭道:“宗主慮事深遠!聽說那公子少務年輕有為、俊美雄壯。我想山中很多弟子都會愿意的,甚至會爭相期盼。……您對巴室國格外看重啊?與鄭室、相室兩國不同。”
命煞很突兀的問了一句:“你知道如今的相室國君,有一統巴原的野望嗎?”
青黛答道:“這我當然清楚,五國之君。恐怕或多或少都有這種野望,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只有相室國君表現的最為明顯,一直在做此準備。……自從百年前的紛爭之后,五國已相持至今,卻誰也奈何不了誰。”
命煞:“巴原上已太平了幾十年,但不會永遠如此。既然五國都以繼承巴國正統為號。紛爭遲早再啟,就看誰認為已做好準備、等到了動手良機。……你認為相室國若行此事,第一步的計劃應該是什么?”
青黛低頭道:“我不知,請宗主賜教。”
命煞只答了一句話:“欲得巴原者。必先得巴室國。”
這句話的神念含義很復雜。巴室國在巴原的中央腹地、古代巴國的建都之地,也是人煙最為繁華的沃野平原,是建立統一巴國的根本所在。
但如今的巴室國卻處境尷尬、四面受敵,在戰略態勢上很被動。它的國力也許比其他四國中任何一國都強,卻敵不過另外兩國聯手夾攻。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它失去了與巴原周邊蠻荒接壤的戰略縱深,四面都是國境戰線,沒有那么廣闊的大后方。
巴原五國中的另外四國,無論誰想一統巴原,第一步要做的也必須是吞并巴室國。這就形成了一種很微妙的平衡態勢,無論是四國中哪一國主動進攻巴室國,其余三國都不會希望它成功,因為那樣便意味著巴原上有一國獨大,進而威脅到其余各國的存在。
四國中的任何一國主動進攻巴室國,都不會得到他國支助。可是巴室國若反過來攻打周邊的某一國、企圖將其吞并打開戰略縱深,也會受到其他各國的夾攻,使它的戰略不可能成功,所以才會形成如今的相持局面。
在命煞看來,若巴原上紛爭再起,各國的目標都是一統巴原,那么最有希望成功的還是巴室國。若巴室國得孟盈丘之助,趕在其他國家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以最快的速度滅掉相室或鄭室其中一國,便成功了第一步。第二步則是蓄積力量再滅另一國,統一這三國,便大勢已成。
為什么不能首先選擇進攻樊室國或帛室國呢?因為有赤望丘。赤望丘位于巴原最東部的邊緣地帶、樊室國與帛室國的交界處,與巴原上的另外三國并不接壤。
想當初樊室國與帛室國都曾派軍陣攻打過臣屬赤望丘的部族之地,結果卻被玄煞率領白額氏族人揍得很慘,這些年都服服帖帖聽命于赤望丘,玄煞亦因此而成名。
赤望丘必定不愿看見,巴原上出現一股力量,足以挑戰與削弱它的地位。巴室國若首先攻擊樊室國或帛室國,必然會正面遭遇赤望丘,不可能得手。它接著便會遭遇其余各國的夾攻,戰略計劃注定會失敗,最慘的下場說不定還會被另外四國瓜分。
這便是命煞對巴原五國將來紛爭形勢的的判斷,她之所以用神念而不是直接說出來,也是因為其中牽涉到赤望丘。
每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命煞之所以有這樣的觀點,也因為孟盈丘就位于巴室、鄭室、相室三國交界處。在這三國之間的征伐態勢中,它所起到的作用也至關重要。
在命煞的心目中,那所謂足以挑戰或取代赤望丘地位的力量,或許不是指統一的巴國,而是將來受舉國敬奉的神山孟盈丘。青黛長老是其最信任的心腹,所以才會將這番遠見對她提起。
青黛有些錯愕的說道:“巴室國君病體殘喘,已無余力,新君繼位后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掌控國中形勢。而相室國君正當年富力強,早為此事謀劃多年,您反倒認為他不可能成功嗎?”
命煞冷笑道:“他那叫什么謀劃?人人皆知他早有此志,若主動進攻巴室國,也不可能得到各國支援,就算有一時小勝,也難以久持。巴室國若能以奇襲扭轉局面,反倒是趁勢滅掉相室國的良機。
而在鄭室、相室這兩國之中,若選一個更好下手的。鄭室國南境有劍煞坐鎮的武夫丘,若劍煞態度不明,則不好貿然攻伐。相比較之下,除非巴室國不想統一巴原,否則首先要滅掉的便是他相室國!”
青黛:“相室國君也許明白自身的處境,所以才會想著要先下手。而這些年來,他也一直在爭取孟盈丘的支持。”
命煞冷冷道:“想要我們的支持,也得看他自己夠不夠格!他治國雖無大錯,本人胸中亦有些謀略,卻還算不得驚艷之才,更致命的是——國中后繼無人。雖有十幾個兒子,卻無一人德行才干出眾,就連宮瑯那等廢物,居然也曾是繼承君位的重要人選。
此人我見過,是暴亡之相,別看他現在生龍活虎,可也蹦不了幾年了。他身為國君二十多年,一心謀劃自己的志愿,卻未能培養出繼志之人。別說他統一不了巴原,就算在有生之年完成志愿又有何用,等他死了之后再度裂國嗎?”
青黛:“可巴室國新君少務,繼位之后又將如何,目前亦是未知之數。”
命煞笑道:“在相室國中,可有人說宮瑯一句好話?而在巴室國中,可曾有人說過少務一句惡語?宮瑯經常縱車駕出入邊關,而少務這三年竟無人知其去向,可曾有半點嬌縱行跡?”
青黛恍然道:“所以宗主寄希望于少務繼承君位,將來借他之手完成您的大愿,如太昊天帝那般,成為整片巴原上的國祭之神,而不僅是取赤望丘而代之。……赤望丘白煞若知道了這些,恐不會高興的。”
命煞又冷笑道:“我從未想過要讓白煞高興。他當年來到孟盈丘,與我約陣試法,以為我是神農天帝大器訣傳人,可惜他失算了,我所修秘法與神農天帝并無關系。他依約傳我吞形訣,并讓我立誓不得再傳他人,也得到了我所擅長的獨門秘法。
他未得到大器訣,便摘走了這里所有已成熟的離珠。若非離珠生長之地實在太過特殊,他無法將之移栽到赤望丘中,恐怕連樹都想挖走一兩棵。我所修玄功,需此地離珠氣息相助,這顯然是在阻我精進。而吞形訣這等秘法,對我本人又有何用?
過了這么多年,這三樹離珠才恢復當初繁茂,若不然,今日我或許已化境九轉圓滿。看見這三株不死神藥,我會感謝白煞嗎?我如今尚不是他的對手,但借巴原紛爭之勢,孟盈丘在將來未嘗不可令赤望丘俯首!”
青黛躬身行了一禮道:“我希望早日看到宗主實現大愿的那一天。……對于最近出現的那位小先生,宗主還有何話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