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碎石和泥土倒在河江灘上,已分撿出的谷粒再放入船艙重新篩一遍,更多的雜物便分離了出來。這是個笨辦法,卻非常有效,反正時間足夠,以過人之力和御物神通篩選谷粒,到最后再親手剔除一遍雜物,便可以分檢得很干凈。
這兩人篩谷可比普通人效率高太多了,幾下就把泥土、草葉、碎石都給篩了出去,接下來再精細地篩選,務求能在一柱香時間內分檢得更干凈。
再看樊君和五巖,竟然施展法術將滿船雜物都卷到了半空,一人卷物一人配合,風首先卷開的是草葉,接著卷落的是谷粒。樊君施法,而五巖負責收集,將雜物去除一遍之后,接著再來,總之也能分揀得越來越干凈。
鄭君和助手亦是與樊君那邊同樣的做法,一人以御物之法卷起所有的東西,借助風力分揀,另一人專門負責收集谷粒,效率相差無幾。
最引虎娃關注的是相君紫沐及其助手仇游,這場比斗比的并不是法力渾厚,而是神識的精微、施法時控制的精準,假如有一人特別擅長,其實用不著兩個人出手。這兩人顯然是以仇游為主,只見仇游站在船邊不斷地揮袖,船中谷粒飛起匯成一束落向紫沐。
紫沐已平整出一塊干凈的土地,甚至以法力將地面燒實,施法收集飛來的谷粒都堆在腳下,的確是又快又干凈。
虎娃的眼力已堪比宗師,見此情景也不禁暗暗贊嘆。仇游的手法并不出奇,但是非常精妙,以神識感應雜物、分辨其物性,很精確地將神識掃過的谷粒皆以御物之法攝出。只見他衣袖卷過之處,船艙中的雜物便一層一層地被卷到外面,其中的谷粒皆飛往一個方向,由紫沐專門收存。
只要仇游的神識感應足夠精微。御物之法控制得足夠精妙,分揀一遍就夠了!
云臺上的白煞悄然以神念對星煞道:“相君的助手、那名叫仇游的后生,倒是極為出色。你當年雖錯過了彭鏗氏,但今天未必沒有收獲。”
星煞答道:“我記得此人,亦曾對師尊提過。他是原相室國高城前任城主悅耕送到步金山的,其實出身北荒山水城的有魚村,原名魚與游,其族人已盡數為奴。我原先曾猜疑他便是清煞的傳人,但后來查證并非如此,早在樹得丘有異動之前。此人就已離開了蠻荒。
既然他出身于樹得丘一帶的蠻荒,師尊也曾命我暗中關注。他與我赤望丘也算有緣法。他雖拜在步金山門下,但這些年我令梁易辰安排赤望丘門人對他有諸多指點。若是師尊有意,他本人也愿意,且步金山不反對,倒可以將之引入赤望丘門下。”
一派宗門的傳人也能拜入另一派宗門嗎?當然是可以的,比如瀚雄身為長齡先生之子、長齡門傳人,又拜入武夫丘成為三長老的弟子,這需要原先的宗門允許。另一派宗門也愿意。這往往還有一個隱含的前提,就是新拜入的這派宗門比原先的宗門傳承更高深,弟子能得到更高明的指點,甚至就連原先的宗主都對這派宗門充滿敬意。
步金山雖然也算是相室國中的大派宗門。但聲望、實力與影響遠無法與赤望丘相比,其宗主三水先生雖然也是大成修士,可遠不能與白煞宗主相提并論。況且如今相室國與步金山都要仰仗赤望丘在背后的支持,也不可能不答應這樣的事情。
仇游若是拜入赤望丘門下。其仍然是步金山弟子,就像瀚雄成為武夫丘傳人之后,也仍然是長齡門的弟子。更何況仇游的來歷特殊。早就受到了赤望丘的關照,也算是有緣法在先。
白煞又說道:“我既然已經動念,就看你愿不愿意收這名親傳弟子了。步金山不會反對,而仇游本人恐更是求之不得。”
星煞:“那好,弟子今晚就去找步金山宗主三水先生說此事。百川城之會后,便將仇游帶回赤望丘收為親傳弟子。”
假如今天沒有虎娃,那么在這些當世高人眼中,場中表現最出色的人無疑就是仇游了。已進行的四場比斗,除了伐木之外,另外三場中仇游皆令人眼前一亮。就連虎娃都關注到此人、心中暗道一聲贊,各位高人又怎會沒注意。
若不談虎娃,對于世間各宗門的傳人而言,仇游表現出的手段與修為便是五境九轉的極致了,除非各派大成修士出手,否則很難超得過他。白煞今天也許是受了虎娃的刺激,竟然動了惜才之念,想讓星煞將仇游收于門下。
至于仇游出身于樹得丘一帶的蠻荒,其實更好。白煞雖然已經做好了得不到理清水傳承秘密的打算,但也沒有忘了樹得丘上的清煞。就算仇游不是清煞的傳人,至少也與那一帶有所關聯,說不定將來什么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而場中的虎娃當然不清楚這些,他暗贊仇游的同時,卻不知道這位年輕的修士亦出身于他的家鄉蠻荒。虎娃在家鄉時沒有見過魚與游,山神曾用神念向他演示蠻荒各村寨的景象,可能無意中有過一瞥,但仇游現在的樣子已有很大的改變。
別說虎娃當初是否注意到了,就算曾經留意,此刻也未必能認出來。他看見仇游時莫名覺得熟悉,可能更多是來自一種玄妙的難以解釋的感應,或許與家鄉的氣息、類似的經歷有關。
眼見空中那支碩大的線香虛影已經燃燒了將近三分之二,而自己的雙手中已經捧了一滿把黃色的谷粒,都是少務親手撿出并細心擦拭干凈的,虎娃也不再耽誤工夫了,輕聲道:“師兄,輪到我了。”
少務退到一旁,也沒見虎娃有什么動作,船艙中突然卷起了一陣金黃色的波浪,匯聚成一束就似蛟龍般飛向了天空。那是無數谷粒于半空盤旋,仿佛化為了一朵涌動的云,又像一大片金黃色的蜂群,飛舞中還發出嗡嗡的聲音。
聲音是因為谷粒急劇而輕微的震顫,谷粒表面上沾染的泥塵都被震了下來,漸漸變得非常干凈。
虎娃的這一手神通,玩得實在太熟了,沒人教過他,也與歷代天帝的秘傳無關,他的那些石頭蛋想當初就是這么一枚一枚找來的。那時他的修為尚淺,帶著盤瓠在山中走了快兩個月,以一枚石頭蛋為引,施法感應同樣的物性氣息,沿著溪澗找出了很多同源的天材地寶。
后來在他離開武夫丘之前,修為已突破五境,神通法力比當初要高深多了。于深山中找到了一株生長了兩千朵年的冷劍杉,一次收集了一千多枚特異劍葉。那些劍葉從水潭中飛起匯聚的場景,與今天在半空中盤旋的谷粒非常像。
可是普通的谷粒畢竟不是物性幾乎完全相同的天材地寶,以這種手法收集谷粒,其實要比收集特異劍葉難多了,所以虎娃也要頗費一番功夫。他剛才先讓少務去揀拾谷粒,不僅是為了讓這位國君展示躬親勞作的形象,也不是為了留懸念、擺什么高深莫測的架子,他是為了仔細感應這些谷粒的物性。
魚與游以衣袖掃過船艙,以精微的神識分辨谷粒并將之攝出。虎娃其實也在做同樣的事情,只不過他沒有著急動手,一旦動手便要全搞定!
因為谷粒不是天材地寶,一粒與另一粒之間的個體差異非常大,虎娃在體會所有谷粒之間共同的物性,包容這些差異、感應其相通的“紋理”,以區別于碎石、泥土、雜草等物。所以他讓少務一粒一粒將谷粒放在自己的雙手中,直至攢了一滿把。
虎娃并不是以某一粒谷粒的物性為引,而是以手中這一滿把谷粒共通的物性為引,將船艙中所有的谷粒都攝到了半空。但有的谷粒上沾了濕潤的泥塵,所以虎娃又施法引發震顫,運轉神通將這些泥塵蕩去。
云臺上的星煞瞇起眼睛以神念道:“以一物為引,激應物性共鳴,好精妙的手法!尋常修士就算知其玄理,恐怕也很難施展出來。”
白煞再度動容道:“此法看似簡單,但推其玄理卻博大精深,應能成為一門秘傳,激應天地萬物,我看至少要等到七境修為后,才能夠完全修煉成功。他如今只是摸到了一絲門徑。那仇游的手法,與他施展了神通只有一線之隔,但這一線之間,便有大玄機啊!”
虎娃的師尊劍煞也怔住了,弟子的表現真是讓他驚喜連連啊,這時他突然聽見命煞的神念傳來道:“老神劍,這是你教的嗎?”
劍煞有些慚愧地答道:“非我所教,但我觀其玄理,竟隱約感覺此神通可用劍意引動天地間的殺機,若雷霆霹靂。”
倉煞這時也突然聽見了劍煞的神念:“倉煞先生,這是您教的嗎?”
劍煞在回答命煞的同時,也在向倉煞提問,他清楚虎娃曾陪同倉煞行游三月、得到了這位高人的諸多指點。此刻虎娃所施展了、完全可以演化為一門大神通秘傳的手法,既然不是自己教的,那么最有可能就是得自倉煞的指點。
倉煞卻暗中搖頭道:“非我所教,看來是他于修行中自悟。但當年我曾指點他觀感天地間萬事萬物之紋理,可能對他領悟此術亦有所啟發。若是有朝一日這孩子能突破七境修為,這將是一門鋒芒無匹的法術啊,別忘了他還學過武夫丘的劍術,完全可將天地間的雷霆鋒芒引入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