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014、悟道的軌跡(上)

  射叔良在洞府中帶走了哪些東西,嘯山君的神念又傳承了哪些秘法,這位眾獸山祖師并本人沒有說,但后世歷代宗主卻陸陸續續提到了一些。

  根據眾獸山歷代宗主的“留言”,嘯山君留在白玉臺中的仙家心印傳承,早在二百年前就徹底散盡了。但眾獸山怎么到今天都沒有封存這處洞府遺跡,且沒有公布這段隱秘呢?虎娃在后世幾位宗主的“留言”中,也得到了答案。

  原因比較復雜,最主要是因為后人與祖師的想法有所不同。祖師射叔良終其一生修為并未突破至八境,他從嘯山君這里得到的仙家神念心印雖完整無缺,但再傳給弟子時便是不完整的,因為其中有些玄妙他尚未清晰地解讀、并于修煉中印證。

  嘯山君的本意,并不是讓后人完全地去重復自己的修煉道路,實際上這也是不可能的,因為嘯山君是一位自悟修煉的虎妖,太多的機緣他人根本無法復制。他是希望后人受到自己的啟發,從而開創出真正適合于宗門傳承的秘法體系,而射叔良已經做到了。嘯山君和射叔良,都是那個年代的驚才絕艷之輩。

  射叔良之所以讓后世歷代宗△↓主再來洞府遺跡,是因為白玉臺中的仙家神念心印還在,讓他們得到各自的收獲,或許每人所受的啟發皆不相同,諸般感悟都可以融合入宗門傳承中。待仙家神印徹底消散后,便不應再如此了。

  眾獸山得嘯山君之遺澤,不能永遠保守這段隱秘,應公開此事,并將嘯山君也奉為祖師祭拜。至于這處洞府遺跡則應封存,不要讓人知道它在何處,以免后人再打擾。

  可是到了三百年后,嘯山君留在白玉臺中的神印終于散盡了。可當時的眾獸山宗主卻沒按射叔良的遺愿吩咐做。一方面,徹底封存這處洞府遺跡太過可惜;更重要的另一方面,眾獸山已經成為附近一帶影響非常大的一派修煉傳承宗門,秘法神通極有特點,有些事情不太好公開。

  世人皆知眾獸山修士擅驅百獸,眾弟子也以此為傲,假如讓人知道他們的祖師竟然是一頭妖獸,豈不是莫大的諷刺?山野獸類在眾獸山弟子看來,是如同奴仆一般的存在,他們賴以成名的通神手段。最早竟也來自一頭野獸祖師嗎?

  某位宗主在玉圭中也隱約提到,盡管眾獸山的根本修煉之法是祖師射叔良所創,但最負盛名的神通手段卻是嘯山君所留。嘯山君的原身猛虎本就是百獸之王,修煉成妖之后,自然就有一種威壓氣息能令百獸臣服,這也是他的天賦神通。

  這位妖王也是一代天才,他的修為突破化境、超脫眾生族類之別后,將這門本屬于天賦神通的能力,演化成一門可以供他人修煉的法術。眾獸山歷代宗主并沒有在玉圭中留下這門法術的具體秘訣。但虎娃卻能自悟,因為他曾親眼見識過。

  那是一種精神攻擊手段,運轉神識沖擊對手的元神。虎娃“解讀”到這段“留言”時,感覺有短暫的愣神。而這一愣神的功夫就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他也明白那是怎樣一種手段、該如何修煉。這也是暗中觀察眾獸山弟子的修煉、并問了嘰咕很多問題之后得到的啟發。

  虎娃有自幼修成的一門近乎天賦的神通,他稱之為通感。通感之術并不僅可以感知他人的情緒,假如換過來想。以神識侵入他人之元神,將各種情緒印入對方的腦海,尤其是對于那些靈智不高、思維不夠清晰的獸類十分有效。

  這與大成修士的神念還不一樣。只要掌握了了清晰的神識便可修煉。虎娃此刻所悟通感之術的另一種運用手段,在后世也被稱為“心通”中的“移情之法”,便是嘯山君五百年前所創。

  普通的眾獸山修士當然沒有大成修為,但他們也不需要用神念來調教與收服百獸,只要擁有三境以上修為,以秘法鍛煉神識,就能掌控一種簡單的精神沖擊手段,將自身的種種情緒印入獸類的腦海,收服并反復訓練它們,便能達到驅使的目的。

  嘯山君所留的修煉神識的秘法、在斗法中精神攻擊神通,卻被眾獸山歷代宗主總結成一門收服與驅使百獸的手段,并在巴原上威名遠揚。這恐并非當初嘯山君的本意,卻為眾獸山這派宗門帶來了莫大的好處。

  反正祖師射叔良當初也沒有要求,后代宗主一定要在什么時候完成自己的遺愿,反正都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了,也不急于一時,每一代宗主都不希望由自己來做這件事。但他們也不敢違背祖師遺愿,只是交待給下一任宗主來完成。

  就這樣一代交待給另一代,五百年后這洞府遺跡還在,而且這段隱秘也沒有公開。而到了琮余這一代,他甚至認為這段隱秘就不必公開了,就此封存洞府遺跡,反而對眾獸山更好。

  這塊玉圭是射叔良留下的法寶,只有達到七境修為才能留下當初的御神之念,但其中包含的信息并不復雜。后世歷代宗主就算修為不如他,也可清晰無礙地解讀;只要達到六境大成修為,便可在此基礎上留下自己的神念信息,并施法使之凝聚不散,所以仍能代代保存至今。

  虎娃解讀玉圭中的神念留言之時,卻悟出了一門眾獸山弟子自古傳承的神通秘法,而且他所領悟的,比普通眾獸山弟子掌握的手段更加玄妙,能諳合大道本源。別看只有短短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卻是虎娃修行至今的積累,來源于其無比精純的修煉根基。

  假如虎娃沒有自幼修成的天賦神通,沒有自悟修成純陽訣,沒有在暗中窺探與分析眾獸山弟子的手段,則斷不可能有此收獲。而眾獸山歷代宗主所留下的只言片語,則是最后的、點化式的啟發,使其豁然開朗。

  解讀完玉圭中的神念,虎娃又向白玉臺行了一禮,不僅是對嘯山君表示敬意,也是在感謝眾獸山的祖師。他與當代眾獸山弟子雖有仇怨。但對五百年前的射叔良還是很敬佩的。

  化為原身趴在那里的羊寒靈,也解讀了玉圭中的神念、知曉了五百年來的往事。但在嘯山君的仙家遺蛻前,她元神中所受的震憾并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強烈,有無數的感觸難以描述。靜室中陷入奇異的寂靜狀態,只有懸在半空的那枚石頭蛋默默地發出柔和的光芒。

  看見白玉臺上的猛虎,神識突然感應到它的存在,又解讀了眾獸山歷代宗主留下的信息,知曉其來歷,虎娃和羊寒靈皆沉浸入奇異的定境中。這是真正的仙蛻啊。神氣運轉與其氣息共鳴,仿佛能窺見一絲飛升長生的玄妙,卻又形容不清那玄妙的究竟。

  虎娃進入了一種恍惚的狀態,嘯山君的仙蛻就在眼前,又仿佛是這世上并不存在的事物。既存在又不存在,這是怎樣一種境界呢?他在定境中回顧自己所修煉的秘法,尤其是歷代天帝留于世間的傳承,竟又有一絲恍惚的明悟。

  他最早自悟的是菁華訣,機緣特殊。就是諳合了當年太昊天帝初創菁華訣的過程。菁華訣能采煉天地間的生機元氣,使人的生機不失、擁有青春鼎盛的長久壽元。但實際上人們的修煉總是有極致的,就算修成了菁華訣,也總有一天會走到壽元的盡頭。長存的只是天地本身。

  假如只是一位追求生機不絕,那也只不過是驚人的長壽,宛如西荒中的那株神木,這并不意味著飛升成仙。世間的凡人哪怕活得再久。在世萬年也依舊是凡人。

  這一瞬間的明悟使虎娃突然意識到,所謂登天長生,并非是已常人所理解的永遠地活下去。而是成為另一種存在狀態、賦予生命另一種含義。在那種狀態下,存在是永恒的,已無所謂壽元。

  菁華訣采煉生機,本身并非長生之道,因為生機再充足也不過是凡人,可是它又非常重要,就是太昊天帝能求證長生的根基。虎娃又突然意識到,自己所自悟的秘法也是有內在的聯系和傳承關系的,若是起初沒有自悟菁華訣,他后來也悟不出大器訣。

  神農天帝在太昊天帝五百年后登天,他應已修成了菁華訣,擁有與虎娃今日類似的感觸。所以他又換了一條思路,在采煉天地間生機元氣的基礎上,凝煉天地間的物性氣息,甚至將自身的形神打造成大器,這也是世人一步步邁向最終超脫的途徑。

  而神農天帝之后的軒轅天帝,應先后將菁華訣和大器訣都修成了,他在修煉中有了另一種證悟,運轉自身靈樞與天地氣息感應相合,這便是靈樞訣。虎娃觀察過不同的人的神氣運轉,給不同的人調治過各種傷病,這也是領悟靈樞運轉的基礎。

  再后來的少昊天帝,他在創出吞形訣之前,應該已經修煉了菁華、大器、靈樞訣,并另辟蹊徑,融合模擬各種生靈的靈樞運轉,因而創出吞形訣。但是這門秘法給修士的啟發,應是超脫眾生族類之別,體悟神氣運轉之妙。

  至于高陽天帝,應該是在歷代天帝的種種秘法中另有所悟,直接凝煉神魂,以達到存在狀態的超脫,由此留下純陽訣。各位天帝的秘法,從采煉天地間的生機、到感應天地間萬物、再到運轉自身靈樞、演化世上各種生靈、凝練生靈所具之神魂,顯示了一條清晰的大道演化軌跡,虎娃修行所悟也是沿著這條軌跡。

  也就是說歷代天帝求證相應的成就后,都能開創出自己的指引道路來,因此他們才不是普通的飛升仙家,境界更高、能開辟自己的帝鄉神土。

  歷代天帝所留的秘法,并不能說誰比誰更高明,只是以不同的方式去輔助修行,最終印證那超脫之境。而虎娃領悟這些秘法的過程,也諳合了大道本源的演化軌跡,他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他們所有人……

  并非虎娃已擁有了歷代天帝的修為,只是他在這仙家遺蛻前,領悟到所謂求證長生并非單純擁有長久的生命,而是一種的超脫存在狀態,恍然忽有所感觸。他已經忘了身在何處,對外界所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

  羊寒靈當然也有所感悟,亦沉浸在奇異的恍惚狀態中。此刻整座洞府卻突然開始震動,這仿佛是一種錯覺,由精神上的震憾引起。但它并非錯覺,洞府真的是在震動,但在這靜室中感受不到任何法力波動,因為洞府四壁都經過了特殊的神通煉化,能隔絕神識。

  虎娃和羊寒靈在此刻的狀態下,好像并沒有意識到,或者就算意識到了,也不會認為是洞府在震顫,因為更大的震動來自于他們本人的元神中,他們的心神完全被突然出現的變化吸引了。

  此刻的機緣難得,他們正在恍惚的定境中感應仙蛻氣息、與自身神氣共鳴,白玉臺的猛虎仿佛是在五百年前的某一瞬間凝結于永恒之態,此刻卻突然在震動化為了虛影,這虛影隨即又化為一道道朦朧的光暈飄散而去。

  嘯山君的仙蛻在他們的眼前就這樣消失了,那虛化的光暈仿佛未受到任何阻隔,輕松地就穿透巖壁而去……甚至穿透了整座威據峰、消散于天地間。

  在他們身處的石室中,那飄散的光暈卻有很大一部分落在虎娃的身上,融入他的元神世界里,另有一部分則同樣化入了羊寒靈的元神中。羊寒靈的修為雖在虎娃之上,但落在她身上的光暈明顯沒有虎娃的多,看來這與兩人元神定境中的感悟狀態有關。

  虎娃的神情變了,他閉上眼睛端坐下來,絲毫沒意識到方才洞府在震動,神情竟依稀有幾分像方才白玉臺上嘯山君,端莊而祥和,還帶著思索之色。他這一入坐,便是一個多月,仿佛已忘記了時間。(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