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白煞是在定境中不知世事,也許他修煉仙家秘法正在緊要關頭,眾人大多都是這么猜測的。對于白煞的行止,虎娃和玄源卻有另外的理解。巴原上曾發生的一切,都是白煞所見證的世事,宛如從苦海岸邊走向生死輪回境的堪悟。
而如今的白煞已不需要了,或者說他已經邁過了那個階段。巴原上的國戰,在白煞看來,怎能比自己的修行更重要。在那處上古仙家遺跡中,白煞一定是感悟到了什么,與邁過登天之徑后的仙家修為有關。
白煞如今的修為究竟已到了什么境界,誰也說不清,總之他就是公認的巴原第一人。既然白煞并未自稱已成仙,更沒有飛升登天而去,那么應該還是八境九轉圓滿。如此說來,他已八境九轉圓修為多年,始終就差邁出那登仙的最后一步。
據說武夫丘宗主劍煞與孟盈丘宗主命煞,修為皆已至化境九轉,但也都尚未圓滿。巴原上人們已知的高手還有一位善吒妖王,其神通法力之強并不亞于劍煞或命煞,前不久還剛剛擊敗了近年來風頭最勁的虎煞。
至于虎煞的修為,也沒人能說得太清,他突破化境的時日尚短,應該比上述幾位高人還有些差距。而玄煞大人的情況也和其夫君虎煞差不多,倘若這夫妻二人聯手,或可與善吒妖王一較高下。
修為境界以及神通法力其實不能這么比較,但在普通民眾就喜歡這么議論。
巴原上另一位最引人關注的人物,當然就是彭鏗氏大人虎娃了。如果說白煞能在幕后操控帛室與樊室兩國的很多事,那么虎娃就是巴君少務最得力的臂助。若沒有彭鏗氏大人,少務也不可能那么順利地就平定了相室和鄭室兩國。
白煞高高在上,就像一個遙遠的傳說;而彭鏗氏大人卻是少務的結義兄弟。它們曾經坐著同一輛車上戰場,意義完全不同。換做帛君或樊君,誰能請白煞坐在車上陪自己出行?那是想都別想的事情!
可是彭鏗氏大人因為種種緣由,在新近暴發的這場國戰中亦無聲無息,只在步金山中清修不問世事。
不問世事,并非意味著對世事全然無知。傳說中的仙家高人,雖在深山中修煉,于人間諸事卻如掌上觀紋。這種境界對于虎娃而言還顯得有些夸張,但他不過問巴原國戰。卻同樣能了解巴原上的戰況,很多事早已有數,只言片語略做印證,心中便可了然。
比如運送小世界民眾到山下的泯水,岸邊駐守的巴室士的諸多談論,便可盡入虎娃耳中。步金山弟子出入往來,平日在道場中談論巴原上最新的消息,虎娃亦能聽聞。
不論前方的戰事再激烈,對虎娃這邊的事情,少務絲毫都沒有怠慢過。虎娃與玄源將小世界的民眾運到山下的泯水岸邊。每兩天一次、每次一百余人,男女老幼拖家帶口還有各種生活物資。
巴室國官方組織船只將這些人運走,另有軍士護送。將他們送到相城郊外改行陸路,目的地是原相室國境內的太禾城一帶。這是一個很考驗耐心和施政能力的細致活,因為每天都在進行中,要持續近兩年時間,還需要各地的協同。
在巴室國的大后方,這項政務執行得始終一絲不茍,并未受到任何影響,仿佛前方根本就沒有在打仗。就通過這么一個小小的細節。虎娃便清楚,巴室國的處境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樣被動,否則后方的諸事也不會安排得這般從容。
若真是形勢危急,就算少務不懈怠國中政事,后方城廓的民眾、底層的官員和將士也會顯得驚慌不安的。少務也許只是在隱忍,或許是為了示敵以弱,或許是為了等待一個最佳轉折時機。
眼看再過半年,小世界的民眾就將遷徙完畢了。此時傳來了瀚雄大將軍殲滅靈獸騎兵、發起全線反攻的消息。緊接著又聽說靈寶大將軍渡江南下,沿著國境線殺入了帛室國境內;與此同時,北刀大將軍也開始反攻進犯的樊室國大軍。
這天小世界民眾都走下比翼飛舟后,岸邊碼頭上的值守軍士和地方官員還在談論巴原上的戰事,尤其是飛天奇兵大破奔豸獸的“故事”。說得是眉飛舞興高采烈。
在二層船樓上,玄源問虎娃道:“你好像并不吃驚。難道早就料到了?”
虎娃點頭道:“是的,當年第一場國戰未開啟之前,我就料到了這一幕,只是沒想到少務真能隱忍,直到今天才動用這支奇兵,而且他也真舍得下本錢,一次就訓練出了整整三支羽民族軍陣。
當年我和盤瓠還有長齡先生,陪同少務拜訪了南荒中的羽民族部落。少務師兄當時就對我送給大俊的那副弓箭很感興趣,認為最適合羽民族作戰時使用。而羽民族人的壽數大多不過三十余歲,假如再多等幾年,恐怕就要重新訓練軍陣了。”
玄源:“蠻荒野民大多難盡天年,往往會亡于各種意外的傷病。少務肯下本錢供養這支妖族,令其這些年衣食無憂,當然就會減少意外傷亡。又有長齡先生這等擅于醫治病痛的高人在,這些羽民族人倒也不至于那么短命。
如今靈獸騎兵已滅,巴室國列陣野戰不再受其困擾,瀚雄守住了境內的第二道防線發起反攻,北刀與靈寶的另外兩支大軍也在策應,你認為國戰的形勢將如何演變?”
虎娃:“其實這取決于帛讓的選擇。帛室國雖然損失了靈獸騎兵,但大軍主力仍在,只是士氣受創頗深。如今靈寶已經沿著國境線殺向大軍后方了,若帛讓當機立斷主動撤兵,放棄已攻占的大片實地固守國境,那么尚可與巴室國相持。
如果帛讓堅持不撤兵,或稍有猶豫動作慢了,等巴室國的大軍穿插過來、雙方絞殺在一起,就算他想撤兵也來不及了。屆時恐怕連國境都未必能守得住,會被巴室國反撲到境內腹地的。”
玄源:“那你認為帛讓會不會撤兵呢?”
虎娃搖頭道:“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帛讓絕不會甘心主動撤兵,至少此時不會做這個決定。他的大軍已攻占了巴室國境內七座城廓之地,已經到嘴的這么大好處,怎會愿意吐出來?他就像一條已經咬住鉤的魚。
樊康只能死一次,而伏夔也不在了,錯過了今日,帛讓恐再也等不到第二次這樣的機會。趁著戰局的優勢還在,他就算不能繼續進攻,也會盡量鞏固勝果。其實在我看來,以巴室國的實力,就算不能一舉殲滅另外兩國進犯之敵,但也不至于像先前那么被動,至少可以守住國境的。
但少務想要的絕不是這種結果,所以北刀氏才會主動丟掉北線的三座空城,而帛室國亦能長驅直入。等到戰局逆轉,帛室國與樊室國再想守住往日的局面也不可能了,少務也絕不會答應巴原的狀況僅僅是回到戰前。”
玄源:“帛讓不會主動撤兵,那么樊室國呢?”
虎娃笑著反問道:“你也曾領軍擊敗過帛室與樊室兩國的進犯,不應不懂兵法,不要總是問我,你又是怎么看的呢?”
玄源沉吟道:“在我看來,樊室國不應留戀已攻占的三座空城,要立即集中前線大軍奪回百川城。如此不僅能抄靈寶大軍的后路,而且也能與帛室國大軍匯合,軍需輜重的運送還能更加順暢,戰局尚有可圖。
但我能想到的,北刀氏大將軍應該也能想到,他不會讓樊室國大軍輕易脫身的,應該就打算將之剿滅在當地。只要樊室國奪不回百川城,若帛讓兵敗,帛室國的前線大軍恐怕也來不及撤回去了。若是樊君明智,應該立刻放棄那三座空城,以斷尾求存。”
虎娃嘆了一口氣:“因為身不在其中,你我才能坦然談論,但你我之言亦是空談。樊室國新君未必不明智,但有時只是無從選擇。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身在局中未必看得清楚,就算能看清楚,所想到的也未必能做到。”
巴原戰局果如虎娃與玄源所料,帛室國大軍并未撤退,反而從后方增兵頂住瀚雄大軍的反擊,同時阻截靈寶從側翼的進攻。但帛讓在這時也做了一個決定,派使者與少務談判停戰的條件,讓巴室國割讓五座城廓,然后帛室國才可以休兵。
帛讓覺得帛室國仍占了優勢,目前已攻占了巴室國七座城廓之地,主動撤出兩處,只讓少務割讓五座城廓,已經是很優厚的停戰條件了。可是這個要求并沒有得到少務的回應,戰場上首先傳來的是樊室國在北線潰敗的消息。
北刀大將軍的反擊打得堅決而慘烈,簡直是不惜代價,絲毫不給樊室國大軍撤退和轉移的機會,連番血戰奪回了三座失守的城廓,主要目的卻是就地殲敵。事后北刀大軍必須就地休整、補充損失,暫時駐扎在邊境防范樊室國,已無力繼續南下投入與帛室國的決戰,但也保證了靈寶大軍的后路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