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陽城,在之水之陽,鄰北岸而建。之水,后世之錢江。之陽城是除了風渚城之外,目前百越之地最大的一座城廓。而且它的發展速度非常快,看趨勢,無論是人口還是繁華程度,在不久后恐怕就會超過風渚城。
這是因為它的地理位置非常好,同時也是伯禹治水、天下各部大治的結果。之水貫穿百越之地,之陽城所在,就是渡過大江后進入百越腹地的樞紐。因此它不僅成為百越諸部最重要的交通與商貿中心,也是中華其他各部與百越諸部通商往來的中心。
假如發生戰事,依托之水而建的之陽城,也是拱衛百越腹地最重要的屏障。所以防風氏對擴建與發展之陽城是大力支持,集中了百越各部的人力物力,但他還是將伯君治所放在大后方的風渚城中。
之陽城中有百越之地最大、最熱鬧的集市,在河里不僅可以見到形形色色的百越諸部民眾,還可以見到中華很多其他部族民眾。百越之地的特產大多都先集中到這里,然后通過商隊往來,與天下各部的物產交換。
東革里這天硬著頭皮走在之陽城的集市中,腦海中又聽見倉頡先生的聲音響起道:“阿里,你倒是吆喝呀!年輕力壯的,又剛剛吃飽飯,難道沒力氣嗎?”
這幾天,東革里已經跟著倉頡先生走過了好幾個地方。他當然不清楚身邊的倉頡只是一個分化形神之身,只是覺得這位先生太神奇了。
從一個村寨到另一個村寨、從一個城廓到另一個城廓,東革里都不清楚是怎么走過來的,往往只是眼前一花、感覺一陣恍惚,就被倉頡先生帶到了下一個地方。他們來到之陽城,目的只有一個賣盆。
東革里感覺壓力很大,他這十幾年來,生活一直非常低調謹慎,現在跑到這么熱鬧繁華的地方,扯著大嗓門做這么高調的事情,一時還真有些不適應。
其實不用他開口,很多人就已經被吸引過來了,因為身邊的倉頡先生。集市上也有賣陶器的,可人家賣的是一堆,哪像倉頡先生只賣一件。而且倉頡先生往那里一站,那真是神采飄然、宛如仙人也不能說宛如,他真的就是!
倉頡這么好的賣相、豐神俊朗的神仙中人,款步從集市上走過,當然引人側目。偏偏他還拿了一個盆,以單手高舉過頭頂,指尖點著盆底,那盆還在空中不停地旋轉。他這是來賣盆的,還是來耍盆的?
被倉頡先生的神念催促,東革里不得不扯著嗓子大喊道:“賣盆,賣盆,賣祖傳的彩陶寶盆!”難怪倉頡先生不說話,只讓東革里負責吆喝、且讓他隨意發揮,這彩陶盆造出來還不到一個月呢,居然號稱祖傳的寶盆。
看倉頡的樣子,像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可是舉止卻很怪異,難道是腦袋有問題?聽見這吆喝,圍觀的眾人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是賣盆的。
圍觀者越來越多,竟將這一片地方擠得水泄不通。按照倉頡先生事先的吩咐,東革里腳下不停,一邊吆喝一邊繼續往前走。說來也怪,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莫名就讓出了一條路,就像空間被分開了似的。
倉頡飄飄灑灑舉盆而行,那彩陶盆一直在他的指尖上打著旋呢,讓圍觀群眾將四面都看得清清楚楚。不得不說,這一幕太吸引眼球了,盡管吆喝的人是東革里,但大家卻只看著倉頡。
在偌大的集市上轉了一圈,走出集市的時候,兩人身后已經跟一條長龍般的隊伍,很多人都是跟著看稀奇的,而有的人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也要跟過來圍觀,不知不覺就隨著人群離開了集市。
在城里又轉了一圈,引聚而來的人越來越多,等倉頡停下腳步時,已到達城中最大的一片空地城主府門前。
東革里的第一聲吆喝還是硬著頭皮開口的,可是見倉頡先生如此有氣勢,他的感覺也是越來越順暢,吆喝聲越來越洪亮宣昂。東革里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明知道是在賣假貨,居然還能吆喝得這么理直氣壯,甚至有了引領萬眾的感覺。
倉頡舉的那個陶盆,一看就是有身份的貴人用的,是非常精美的紋飾彩陶。當他們在城中的最大的空地中央停下腳步時,有人終于攔在面前發問了:“這盆賣多少錢?”倉頡先生不答話,東革里在一旁喊道:“黃金百兩!”
東革里已經吆喝了一路了,嗓門一直很洪亮,畢竟不久前已突破三境修為了嘛。但此刻這一嗓子,卻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在嘈雜中能讓所有人都清晰地聽聞。
隨即東革里的腦海中就響起倉頡不滿的聲音:“瞧你那點見識,就喊這么點價,萬一真有人買得起怎么辦?”
之陽城中能拿得出黃金百兩的人當然極少,但也不是絕對沒有,所以倉頡先生很不滿。而東革里方才已經是放開最大的膽子喊出了天價,就算有人能拿出黃金百兩,誰又會真用來買一個盆啊?
但既然被倉頡先生批評了,東革里干脆也就豁出去了,膽子和臉都不要了,接著又大喊道:“我方才說錯了,少說了一個萬字,此盆賣黃金百萬兩!”
腦海中又響起倉頡先生的聲音道:“嗯,阿里,你這孩子還是很有出息的,悟性不錯,學得挺快!”
假如東革里剛才太“保守”,往上加價加得太謹慎,比如只喊個千兩、萬兩,估計又得挨倉頡先生批評了,一口氣叫到百萬兩,這才贏得了倉頡先生的夸獎。倉頡先生是滿意了,但圍觀的民眾皆倒吸一口涼氣,幾乎全被嚇傻了。
難道這兩人是失心成瘋了嗎?緊接著就有人叫道:“你們瘋了嗎!”
阿里已經找到了感覺,自顧自高喊道:“爾等可知這是什么寶盆?它就是上古時蚩尤賜予水黎部大巫公的寶物,傳承至今的聚水盆”倉頡暗中施法揚音,滿城民眾幾乎都聽見了,之陽城中一片嘩然,空地上的紛亂嘈雜就更不用提了。
防風氏下令讓百越各部民眾留意尋找東革里的下落,能提供其行蹤線索者將有重賞,這已是人盡皆知之事。但人們只知東革里是水越部攜寶叛逃的東革羊之子,卻不知當年失落的寶物是什么,當然更沒聽說過聚水盆了。
如今之陽城中突然有人當眾叫賣寶盆,并稱其物是上古時蚩尤傳于九黎的傳承之寶,名叫聚水盆竟然還叫價黃金百萬兩。這哪里是在賣寶物,分明就是在聚眾鬧事嘛!
之陽城的城主當然也被驚動了。這位城主名叫花越青,算起來應是花越亭的侄孫輩,也是如今花越部的君首,花越部就是之水沿岸一帶勢力最大的部族。花越青從城主府中的走出來,早有親衛上前喊道:“城主大人來了,爾等快讓開!”
可是這兩隊親衛開路,卻也無法讓花越青走到空地中央,因為人群實在太密集了。每個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都感覺都被旁邊的人給擠住了,想讓都讓不開。
東革里此時還在人群中大聲吆喝,宣講著聚水盆的來歷、渲染其貴重不凡。花越青只得在外圍隔空大喊道:“賣盆的家伙,你賣的真是聚水盆嗎?”
東革里也隔空喊道:“是真是假,你自己過來驗看。”
花越青:“若真是聚水盆,那是防風氏大人重金懸賞欲找尋的寶物。爾等還不趕緊交給我,好獻于防風氏大人。”
東革里:“既然重金以求,那么就拿重金來買。此盆要價黃金百萬,防風氏大人若出得起,就是他的了!”
花越青氣急敗壞道:“大膽狂徒,你們這是戲弄本城主嗎?還不來人將之拿下!”
城主身邊的親衛要是能拿下東革里與倉頡,早就動手了,可人群實在擠不過去呀。東革里又大聲喊道:“防風氏大人欲得此寶,是否命城主大人當眾搶奪?”
花越青突然打了個激靈,有些清醒過來,這種場合可不能亂來,否則不僅是敗壞防風氏大人的聲譽,自己這個城主也別想再當了。有人在城中叫賣寶物,哪怕這寶物是防風氏大人欲得之物,也不可能公然搶掠啊。
他本想勸那兩人將寶物獻給防風氏大人,防風氏大人必有重金賞賜,可是再重的賞賜恐也超不過黃金百兩,更別提那純扯淡的黃金百萬了。偏偏花越青又是清楚防風氏追索東革里內情之人,知道防風氏就是想找到聚水盆,又怎能不設法弄到手。
情急之下,花越青趕緊下令道:“立刻關閉城廓四門,再調集巡城軍陣將此地圍住,切不能讓這兩人攜寶物走脫。”
這命令本是小聲對身邊的親衛首領說的,卻不知為何被“放”了出去,在場所有人都聽清楚了,又是一片嘩然。大家原本覺得有人當街賣盆、叫價黃金百萬就太過離奇了,可是城主大人的命令則更離譜。
人家賣寶物,叫價多少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大不了沒人買就是了。聽城主大人的意思,防風氏大人欲得這件寶物,他竟下令封閉之陽城、調動軍陣欲公然搶劫嗎?須知如今的之陽城,各地商隊都攜帶很多貴重財貨來此,怎能發生這種事情?
花越青也沒想到自己悄悄下的命令,怎么聲音一下子都傳出去了,一時間也有些慌神。而眾人聽到城廓欲調軍陣來封鎖廣場,都害怕被殃及,哄然四下散去。這時東革里又聽見倉頡先生的聲音道:“這里已經沒什么事了,我們走。”
人群如潮涌散,僅憑城主身邊的十幾名親衛怎能攏得住,頃刻間便跑了個一干二凈。再看空蕩蕩的廣場上,早已不見倉頡與東革里的身影。
這天之陽城出了亂子,而風渚城同樣出了亂子。大約在正午時分,人們耳邊突然傳來吆喝叫賣聲,追尋聲音的方向,竟來自于天上。人們紛紛走出屋子抬頭望去,天上居然出現了一片巨大的光影,宛若海市蜃樓,而這“海市蜃樓”還是帶聲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