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瞇起眼睛,終于認出了這頭異獸。他從未見過此獸,與初見駮馬時一樣,只是聽過山神介紹,這是金兕獸。它比一般的異獸更罕見、更強大,接近于傳說中的瑞獸了,但畢竟還是異獸,就是由犀渠獸變異而來,一旦長成,便是已開啟靈智的強大妖類。
前方的這頭金兕獸低頭狂奔時有一丈多高,從正面看也有七尺多寬,當它沖到百丈之外時,渾身都散發出淡淡的點點金光。金兕獸的皮和骨,據說是制作兵甲最好的材料,一頭成年的金兕獸,就算不動用任何神通法力,也幾乎是刀槍不入的。
此刻它身上亮起的點點金光,則是一種天賦神通,與豬頭三伏地狂奔時那滿身紅光類似,可以護身,不僅能阻擋刀槍,還能對抗各種法力攻擊。這頭金兕獸比當年的豬頭三可強悍太多了,尋常修士就算以御器神通打在它的身上,也不會造成太大傷害。
修為越高的金兕獸,其防御能力就越強,同樣境界的修士幾乎很難傷到它,因此它最主要的進攻手段就是沖撞、且不給對方太多施展手段的反應時間。沒有人會把自己的修為都寫在臉上,讓對手一眼就能看清自己是幾境幾轉,但虎娃此刻卻對這頭金兕獸的修為判斷得很清楚。
這頭龐然巨獸在沖來時已毫無保留地運轉了天賦神通,自數十丈外便已展開神識鎖定了虎娃,此獸至少也有五境八、九轉的修為。對這樣一頭異獸而言,修煉到如此境界,比尋常修士要困難太多了、所耗歲月也漫長多了。
但是另一方面,它也比同樣修為境界的修士強大得多。假如虎娃仍是五境九轉修為,猝然遭遇這頭異獸還真沒有太好的應對辦法,只能先避其鋒芒、再擇機發起反擊,或者干脆逃去。
可金兕獸龐大的身體看似笨重、奔跑起來連地面都在震動,但身形卻非常靈活,速度極快堪比駮馬,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沖撞到對手眼前。而且它也擁有強大的攻擊手段,若被其神識鎖定,幾乎想閃都閃不開,更別提逃掉了。
眼看著一頭龐然巨獸從大道上狂奔而來,商隊的老板、伙計、護衛以及眾行人皆向兩旁的曠野中飛奔逃去。虎娃還站在大道中央,而他身邊的車也都跑了。因為那些拉車的牛也感受到了遠處異獸的威壓,盡管無人驅使亦驚惶四散而去,車上堆放的貨物則散落了一地。
虎娃身后約三十丈遠,是全副武裝、呈扇面形展開的軍陣,拉著五輛戰車的戰馬都在驚恐不安地嘶鳴。軍陣戰士們也看見了狂奔而來的金兕獸,感受到腳下的地面仿佛都在震顫,身體也忍不住輕輕發抖,前排戰士舉起了梭槍,戰車上以及軍陣后排有人在張弓搭箭。
他們不約而同都瞄準了一個方向,就等著金兕獸進入射程,這么一頭駭人的大家伙,可不能讓它沖撞到軍陣里。虎娃盡管背朝軍陣站立,也不禁暗暗點頭,這應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銳軍陣,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冷靜、陣形不亂。
但看來這些軍陣戰士并不認識金兕獸,也不清楚這頭異獸的強大,如果它不顧一切地發狠高速沖撞而來,梭槍和弓箭根本來不及在射程之內將其擋下。但那位指揮者唐將軍卻不驚慌,他甚至面露喜色。
見屬下戰士都做好了攻擊準備,唐將軍高聲下令道:“全部瞄準那驅使妖獸之人,不要理會那妖獸,聽我的號令動手!”
戰士服從軍令是一種本能,虎娃站在那里感覺后背一陣發寒,他已被很多支梭槍以及弓箭瞄準了。虎娃此刻已經清楚對方的打算,軍陣只是擋住他的退路,真正攻擊他的主力是那頭金兕獸,而且對方好像沒打算留活口。
軍陣戰士只是聽令行事,看見遠方有妖獸奔來,便已確定虎娃是驅使妖獸的歹徒,在場真正的知情者只有三個:一是那頭金兕獸,二是指揮軍陣的唐將軍,三是一路跟隨虎娃而來、暗中監視他的某位行人。
在這種情況下,虎娃應該迅速閃避或逃離才是。但只要他一動,軍陣所發出的攻擊便會如雨點般齊射而來,唐將軍也許并不指望能將其格殺,但至少能把他牽制住。唐將軍正等著看虎娃的動作下令呢,不料虎娃卻站在大道中央一動未動,看著狂奔而來的異獸,就像在看一道風景。
虎娃很平靜,一人一獸的視線甚至有那么短暫的交匯對視。看見金兕獸的眼睛,虎娃就明白對方是沖著自己來的,其中閃爍著殘忍和興奮的光芒。這是一頭早已開啟靈智的異獸,而且已能化為人形,此刻卻故意恢復原身、扮作那位唐將軍口中的妖獸。
金兕獸的速度太快了,當周圍的人勉強看清它的樣子時,它已經沖到了離虎娃大約十丈之外,那只獨角中突然射出了一道碗口粗的金光。以強悍的護身神通沖撞,雖然是金兕獸最可怕的攻擊手段,但這頭異獸并不魯莽,它同樣可以展開強大的遠程攻擊。
金光射向虎娃的胸口,虎娃身前憑空出現了一把巨斧的虛影。巨斧劈在金光上,兩者同時炸裂。幸虧周圍的人早已逃遠了,否則四散的法力余波會造成一片誤傷。十丈的距離對于金兕獸的速度幾乎是眨眼就到,在炸裂的金光中,龐然巨獸已經沖到了虎娃的身前。
那道金光是金兕獸的另一種神通,尋常的修士就算能擋得住,也來不及做出其他反應,就算修為再高,血肉之軀又如何面對龐然巨獸的直接沖撞?那只銳利獨角直刺虎娃的前胸,眼看就要將他的身體挑出一個透明窟窿,卻突然被一只伸出的手給扣住了!
這場面對虎娃而言太熟悉了,熟悉得就像某段經歷的重演,他此刻的動作,簡直就與當年面對那頭駮馬時一模一樣。金兕獸的身形比駮馬高大許多,但它的角是長在鼻梁上而并非前額,低頭著向前直沖;而虎娃的個子也比當年明顯高了一截,那支角尖亦恰好刺向他的胸口。
后方觀望的唐將軍感到一陣發懵,沒人能憑血肉之軀與強大的金兕獸沖撞,哪怕修為高超的修士也不行!至少得運轉法力、祭出法器護身,并閃避迎面的鋒芒。可是虎娃偏偏這么做了,在巨獸如此高速撞來的情況下,伸手準確地抓住了那只金角,但這一幕唐將軍卻沒看清,在場也沒有人能看清。
虎娃伸手的時機只要錯那么一丁點,金角就會刺進他的胸膛,可是對于虎娃來說,早就把這金兕獸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只要伸手便能抓住。從頭到尾他就沒有一絲要閃避的意思,仿佛早就在等待著這一刻。
那鋒利的角尖貼著虎娃的小臂插進了袖口中,獨角上纏繞的金光也如電流般擊在虎娃的身上。虎娃的袖子碎了,右手緊握在距離角尖約一尺遠的位置,空氣中似散發出一股焦糊味,小臂內側貼著金角擦過的地方,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前沖的金兕獸很驚訝,他不明白眼前的修士為何腳下紋絲未動,手中還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就算能抓住自己的角又有什么用,仍然逃避不了被刺穿身體挑飛的命運。但它的速度太快了,就算驚訝也不會改變決定,眨眼間就已沖撞到了虎娃身前。
就算是大成修士,亦是血肉之軀,身體不會比這頭金兕獸更強壯。小山一般的巨獸帶著狂奔的速度撞過來,這是多么巨大的一股力量?后面的唐將軍,甚至認為虎娃是被嚇傻了,看來名震巴原的彭鏗氏,也不過是個膽小鬼!
但令人驚駭無比的一幕出現了,虎娃抓住了這只獨角,身形卻沒有被挑飛或刺穿,他的神識亦切入了龐大的金兕獸的形骸百脈之中,一人一獸宛如氣血互感相通。虎娃順勢向下一壓,力量用得非常大也非常巧,還施法帶著一股隔空卷起的強風。
金兕獸本就是低頭往前撞,此刻等于以落地的前蹄為支點,被虎娃將龐大的身軀給撬了起來,后蹄已凌空離地,可是那高速奔馳的巨大慣性仍在。虎娃半轉身重心向下一蹲,揮起右手奮力朝上一掄,竟抓住一只角將這頭龐然巨獸揮向了半空中。
這是多么驚人的神力,可是虎娃偏偏就有這等力量。當初他能掄起一頭駮馬,如今則能掄起一頭金兕獸。離開家鄉之前,虎娃就已將開山勁修煉到武丁功之境,在路村外劈出百丈山路。而如今的虎娃就在不久前,以一對斧頭硬生生劈山而出。
站在后方戰車上的唐將軍已經被嚇傻了,按照計劃,金兕獸奔來,他會下令戰士從背后攻擊虎娃,一前一后將此人格殺當場。金兕獸會帶著虎娃的尸身擦著軍陣的邊緣而走,那些戰士的梭槍與弓箭根本留不住這頭異獸。如果虎娃留下任何遺物,也都會落到他們手中。
但虎娃竟然沒躲閃,狂奔的金兕獸便直接沖撞了在他的身上。被撞飛或挑起的卻不是虎娃,如小山般的巨獸居然飛了起來,伴隨著咔嚓一聲巨響,巨獸身上還閃爍著淡淡金光。震憾中的唐將軍再想躲已經來不及了,他下意識地祭出法器短斧,發出光芒企圖抵擋。
龐然巨獸將斧子砸飛,翻著跟頭飛出了三十丈遠,恰好砸在了唐將軍所乘的戰車上。正中的這輛戰車中沒有御手和其他戰士,車上只有唐將軍一個人。又聽一聲沉悶的巨響,龐然異獸將唐將軍連人帶車都砸成了碎末、甚至陷進了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