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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步金山(上)

  這一天,朝會上又談起了此事,扯皮多日,已到了必須做出決定的時候。兵正大人輿軒說道:“剛剛收到的消息,彭鏗氏十日前到達了相都城,他一路將金杖紅節插在車前,接受萬民跪拜。”

  坐在寶座上的國君紫沫不動聲色地問道:“兵正大人有何話想說?”

  輿軒憤然道:“在我國境內,絕不能允許這樣的場景出現。應下令沿途民眾家家閉戶,讓那位彭鏗氏大人自知無趣、明白這里不是巴室國。”

  紫沫點了點頭道:“在他所過之處,令民眾閉戶,自無不可。就算不下這個命令,也不會出現夾道相迎的場景。但他身為少務派來的國使,本君究竟是見還是不見,若見,又該怎么接見?”

  輔正大人宮羊插話道:“主君當然是要見他的,少務畢竟在百川城之會上獲勝了。而且來的是彭鏗氏,陪同他的還有玄煞大人。這兩位就算不是少務的國使,無論到了巴原哪一國,國君都應該禮待,并無主動開罪的必要。”

  輿軒不悅道:“他們畢竟是代表少務的國使,人可以上堂,但那根金杖紅節卻絕對不能帶到我們的朝堂之上。除非他們愿意另換一根花節,以示兩國間的平等地位,而非主從之間的巡視。”

  宮羊又唱反調道:“彭鏗氏的金杖紅節,巴原上已無人不知,你讓他換一根節,又派誰去提出要求呢,難道兵正大人要親自去說嗎?莫不如含糊過去,他愿拿什么節就拿什么節,誰也別提這岔,就當沒看見。……唉!若不是主君在百川城之會上輸了,今日也不必有此尷尬。”

  輿軒忍怒道:“那就按輔正大人說的辦,其他的一切禮節,就按招待國使的規格,主君見他一面、聽明他的來意即可。……他不是要巡視嗎,就讓他自己去巡視吧,國中不必派人隨行伺候,各城廓也不必迎見。”

  宮羊又搖頭道:“各城廓怎能不迎見呢?依禮招待是必須的,不論禮數多么隆重,都以招待仙家高人的名義,莫提代少務巡視之事即可。”

  偌大朝堂,只有他們兩個人在說話,其余群臣都沒開口,就連國君紫沫插話也不多。輔正宮羊與兵正輿軒看似在互相爭執,實則是一唱一和,正話反話都讓他們給說了,看樣子就打算把事情這么定了下來。

  國君紫沫心里明白,這兩人平日在朝堂上看似經常見解不和,實際上是一伙的。宮羊就是相窮死后、當時監國的輿軒大人另立的新君,后來因百川城之會而退位,在國中享十爵之尊、可面見主君不拜。

  照說宮羊退位之后,就不應該再插手國事了,否則會讓下一任國君很尷尬。可是在兵正輿軒的支持下,宮羊退位而未退朝,竟然屈尊擔任了輔正大人。這兩人,一個掌政務、一個掌兵權,分明就是想架空國君、繼續把持國事。

  紫沫在百川城之會后仍能坐穩國君之位,一方面是得到了殘境三座城廓當地勢力的支持,另一方面也得到了步金山宗主三水先生的支持。但由此也能看出相室國如今的內部矛盾,想當初樊室國的樊翀在位時,已退位的先君樊康可是賦閑在家,樊翀也不可能允許他再影響朝政。

  群臣正在議事,突然有人來報——彭鏗氏大人一行,昨日已抵達相室國境內!

  堂上君臣皆大吃一驚,怎會來得這么快?按原先的預計,彭鏗氏與玄煞在路上還得走三個月呢,所以他們才會在這里不緊不慢地商量對策。但如今的相室國消息太閉塞了,外界的傳訊手段有限,虎娃離開相城之后便改走了水路,十天之內便到達了邊關。

  輿軒趕忙問道:“他們是否在邊關受阻?”也難怪有此一問,如何迎接彭鏗氏的命令還沒有下達,在兩軍對壘期間,相室國的關防肯定不能放人進來,邊關守軍可不會服從巴君少務的命令。

  不料那報信者卻答道:“彭鏗氏大人由水路到達,在關防前登岸,受到了巴室國駐軍的迎接,然后直接穿過了我國關防……”

  紫沫亦變色道:“什么!君命未至,關防就直接放他們進來了?”

  報信者方才的話還沒說完,連忙接著解釋道:“彭鏗氏大人乘車來到關前,未報國使身份,卻出示了三水先生的信物,聲稱受三水宗主之邀拜訪步金山。……他們入境之后便收起車馬,展開一艘神舟,飛天徑往步金山而去,守軍也無法阻攔啊!”

  眾人錯愕萬分,他們正在商量如何應對彭鏗氏一行,對策還沒來得及布置下去,對方卻不需要等這邊的商量結果,人就已經來了,令相室國君臣感到措手不及啊。彭鏗氏明明是國使身份,怎么又受到了三水先生的邀請?他入境后不來王宮,卻直接飛去了步金山。

  紫沫立刻派人前往步金山打探詳情,不料這邊人還沒有出發,那邊三水先生派的人就到了王宮。三水先生請相君紫沫前往步金山,據說有要事相商,但究竟是怎么回事,沒有詳細交代,總之讓紫沫先去。

  紫沫不僅是國君,也是三水先生的親傳弟子,立刻結束了朝會趕往步金山,帶著滿腹疑惑和一頭霧水?兵正輿軒更是不放心,不知彭鏗氏跑到步金山要搞什么鬼,當然也一起去了。

  虎娃突然改走水路,來得太快,進入相地之后便直接飛往步金山,而相室國的消息傳遞手段有些跟不上,才出現了朝會上的那一幕。

  步金山道場很大,是在一片仙家洞府遺跡廢墟上重建的,弟子總計近百人。虎娃等人御比翼飛舟而來,直接落在了山門外。如此華美的飛天神器,也令步金山眾弟子大開眼界,而三水先生則親自到山門前相迎。

  虎娃在天上飛得并不高,也在注意觀察沿途所見的一切。果如樊翀所說,相室國殘境多山,適合耕作的平原土地并不多,有不少都是沿著山腳以塊石壘起的梯田,很像龍馬城郊外公山村一帶的景象。

  當地僅靠田地中的出產恐怕只夠裹腹,但靠山吃山,平日也可采集各種山貨、打各種獵物,倒也勉強能圖個溫飽。若論人煙繁華,這里可比巴都城一帶差遠了。他們如今被大軍困于七百里方圓之地,斷絕了與外界的交流,又不得不供養一支大軍日夜戍邊,民眾的負擔確實很沉重。

  但從地勢上看,這里確實不好強攻,發動大軍征伐的代價很大,后勤輜重的壓力也非常沉重。

  待到進入步金山上空,感覺又有不同,山清水秀令人神清氣爽。此地風景雖美,卻不適合凡人居住,崇山峻嶺間道路難行,更沒有地方適合開墾田園、建立村寨,只適于世外高人隱居清修、鑿建洞府道場。

  有神通法力的修士,當然與普通人不同,否則怎會經常被稱為“仙長”。比如這步金山深處,就是個巴原各國管轄不到、更是沒有必要去管轄的地方。無論是農耕文明還是游牧文明,哪怕在上古蠻荒時代,人們所建立的國度,真正有意義的轄境都是適合居住、普通人能開發之地。

  崇山峻嶺就算地處國境之中,實現不了實際上的統治,修士在此建立宗門道場,便相當于逍遙于世外。就拿少務來說,他就算要征服相室國殘境,所取的也是那三座城廓,波及不到步金山的宗門道場,大軍更不可能攻占這里。

  然而此地也不能說完全無關世事,山中的修士也是山外來的,很多步金山弟子就在如今的相室國中任職、出身于國中的各大部族。就連步金山這派宗門,某種意義上也是為山外培養人才的地方。假如相室國殘境被巴室國所吞并,步金山的處境也會隨之發生改變。

  離三水先生的清修洞府不遠,山中有一座清澈的水潭。水潭上方有一道飛瀑,左右兩側還各有一條溪澗匯入。在水潭的下方,又有一道飛瀑傾瀉,流出山外后便是巴原上一條河流的源頭。虎娃乘船而來,就是順著那條河到達相室國殘境邊關的。

  此潭是山中三水匯流而成,三水先生便以此為號。步金山尊長平日議事的廳堂,建在下游飛瀑的左方。紫沫和輿軒趕到時,三水先生已率門中眾弟子接待了彭鏗氏大人一行,賓主入座相談甚歡。

  威震巴原的金杖紅節并沒有在這個場合出現,虎娃與玄源于廳中端坐,藤金和藤花侍立身后。他們與三水先生談及了當年的百川城盛會,又聊起了彭山慶典上的見聞,卻只字未提巴室國與相室國的國事。

  見到紫沫時,虎娃起身行禮道:“原來是相君到了。當日百川城一別,如今又在步金山相見,看來你我真是有緣!”這不是使者拜見國君的禮節,就是道友之間的問候。

  紫沫只得還禮寒暄幾句,陪座聽尊長閑聊,卻越聽越覺疑惑不解。三水宗主與來訪的貴客談的都是修行事,態度很是恭謹,這完全就是修士拜山的氣氛。聊了好半天閑話,虎娃卻一直不提此番出使相室國的來意,好像根本就沒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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