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宗鹽斬殺的那頭劍齒獸,肉都讓大家給吃了,皮卻被剝了下來制成了一張褥子。不久后由金便受了傷,右小腿一到陰雨時就會酸痛難忍,幽風氏便將這張珍貴的毛皮賜給了他,既表彰其有功,也代表部族對其的撫恤。
難道問題就出在這張褥子上,由金得到它就學會了什么妖法?幽風氏趕緊命人道:“快將那張毛皮拿來,供兩位大人查驗!”
有人去了由金家里,從床榻上將這張褥子取來。毛皮裁制得很齊整,約有一丈長、六尺寬,看紋路就似華貴的虎皮。善察將毛皮卷成一卷,放在手中沉吟道:“此物果然有問題,似有無形氣機牽連莫名存在,久觸之可能浸染心神,亦是一件詭異的法寶。”
子丘問道:“我等勘察阿紅遇害的現場時,發現了虎爪印,難道此物可以披之化虎嗎?”
善察:“在此物中留下氣機者,比我的修為要高明,急切之間尚無法完全勘透其妙用,但應是如此。”
子丘接過那卷毛皮道:“由金并非修士,且已是殘疾之人,又怎能操控這樣的法寶?”
善察答道:“非是他操控法寶,而是他被這法寶所操控。此物浸染心神并不是一兩天的事情,偶爾在上面睡一覺,其實并無多大的問題,若對于心性寬仁者而言,更不是那么容易被浸染的。可是對于心性偏狹者,若是接觸的時間久了,心智就會受莫名影響,披上它便會化為活倀……。”
眾人沒太聽懂兩位大人的這番談話,但也大概明白他們在說什么。原來這張毛皮有古怪,披上它便可化為什么活倀,大概就是一種老虎般的妖怪吧?所有人又往旁邊退出更遠,不敢再靠近由金了。
子丘順手將那卷毛皮扔在了由金面前,喝道:“真相已明,由金,你還不認罪嗎?”
毛皮落在空地上展開,由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剛才來時不方便帶著這張毛皮,本以為也沒人能查清真相,不料一切都被子丘和善察揭破,卻沒想到子丘又將這張毛皮扔到了他眼前,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啊!
由金眼中閃過猙獰之色,順勢往前一撲、在毛皮上打了個滾,起身時已化為一頭斑斕猛虎,怒吼一聲朝著高臺上的子丘就騰空撲了過去。
既然事情已經被抖了出來,由金便想仗著神通逃走,越過高臺是最佳的逃跑路線,逃走之前還要先收拾了這個壞事的子丘,最好是一口把他的腦袋咬碎!
猛虎卻沒有撲中子丘,善察已閃到子丘身前,凌空一拳打出。撲在半空的猛虎腦門仿佛受了重擊,頭往下一低,爪子也沒伸出去,屁股和尾巴卻揚了起來,倒著豎飛而至。善察變拳為爪,一把就抓住了猛虎的后脖子,再奮力一抖。
就聽噗通一聲,由金竟被抖了出來摔落臺下,而那張毛皮又抓在了善察手中。這一切都發生在眨眼間,在場眾人一陣大嘩,高臺上的幽風氏也嚇得跌坐在地。子丘一把將幽風氏拉了起來,朗聲高喊道:“大家不必驚慌,歹人已被制伏拿下!”
再看由金摔得灰頭土臉,已趴在地上連連叩首道:“大人饒命!……我是無辜的,都是那虎皮害人!”
子丘與善察對視一眼,兩人都微微點了點頭,這下不用再審問了,也不用再找什么證據,全村的人都親眼看見了。方才那張虎皮是子丘故意丟在由金面前的,就是想讓他自行暴露。而善察身為瑞獸獬豸,還收拾不了一個披上虎皮的活倀?
假如不來這么一出,而那由金又矢口否認的話,還真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提供鐵證。這張虎皮確實能使人變成活倀,難道還要再找一個人來試驗?且不說幾個月的時間拖不起,也不能無端再害另一個人啊。
善察的自我感覺也很滿意,這一次,他并沒有憑借身為獬豸的天賦神通,就是用常人的手段查清了這件迷案,而且鐵證如山。
眾人都安靜下來,一時間誰都不敢亂說話了,只有幾個不知發生了何事的孩子還在哭鬧。子丘低頭看著由金道:“既然你已當場認罪,那就好好供述吧。告訴大家,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由金痛哭流涕地開始講述他的經歷,一邊講述一邊悄然回憶。當初他得到這張虎皮后,就將其當成褥子鋪在身下睡覺,后來便漸漸開始做怪夢。
夢中總有個聲音仿佛想告訴他什么。一開始醒來后就記不住了,可是后來卻漸漸進入了一種恍惚的狀態,莫名“明白”了某些事情。披上這張虎皮,就可以化身為猛虎,擁有強大的力量。
有一天,由金又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他真的化身為一頭猛虎,可在無聲無息間奔馳如風、矯健異常,幾丈高的山崖也可一躍而上。
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趴在山野中,身邊正是那張虎皮,原來這一切并不是夢。由金一度感到很害怕,因為夢中的神智是不清醒的,只保留著微弱的本能意識,而且事后感到極度地疲憊,仿佛身體都被掏空了。
可是悄悄回家之后,他又無比懷念起夢中的感覺來。猛虎是那么地矯健迅猛,仿佛擁有無敵的力量,而他平時連走路都費勁。而且有了這段似夢非夢的經歷之后,他發現自己已莫名掌握了使用這張虎皮的方法,幾天后,感覺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他再一次主動披上了虎皮。
這一次,他潛行到鄰村,吃掉了一個人,就是他心中最恨的牛蛋,而牛蛋此時已是幽風部的狩獵首領。當他恢復清醒后,覺得有些后怕,但心中更多的是一種瘋狂的快意,牛蛋當了狩獵首領又怎么樣,還不是被自己吃了!
由金也有直覺,吞噬了牛蛋之后,衰弱的生機仿佛被彌補了不少。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每次披上虎皮,他都感覺自己充滿了力量,內心深處有股說不清楚的欲望也越來越強烈,總想不受控制地發泄。
由金并沒有發瘋,只是披上虎皮后便會“失控”,當“脫”下虎皮后,他的神智是清醒的,甚至心思越來越縝密。他也清楚這個秘密絕對不能被人發現,所以起初“作案”選擇的對象都是外村人,同時小心翼翼地回避有高人巡視的時期。
披上虎皮的次數越多,由金對這件寶貝的掌控就越來越自如,比如最近這一次,他可以先把阿紅趕到遠離村寨的荒林中,然后脫下虎皮盡情發泄一番再穿上虎皮將其吞食,并小心地抹掉所有“人”的足跡。
且不說那個地方沒人能找到,就算偶然被找到了,人們也會認為阿紅是被山中的猛獸叼走的。他萬萬沒想到,第二天子丘和善察就來了。
被村民叫過去的時候,由金本有些驚慌,但很快便鎮定下來,他不認為誰能查出他的秘密來。而且這么長時間以來的經歷,使他的心態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不再將周圍的普通族人放在眼里。至于后來發生的事情,則無需供述了。
由金并沒有將所有的實話都說出來,他連稱無辜,雖交待了所犯下的案子,卻聲稱自己都是被那虎皮禍害的。每次作案時,都是被虎皮操控,神智不清、身不由己,甚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罪魁禍首是那張虎皮,而將虎皮賜予他的幽風氏大人,其實也等于在無意間害了他。
聽完由金的供述,子丘問道:“由金,你此刻神智清醒嗎?”
由金低頭道:“清醒。”他當然很清醒,否則怎會有這番供述和求饒呢。
子丘又問道:“若果真如你所說,為何你第一個吃的人,是你自認為與之有仇的牛蛋?后來那十人也盡數被你所害,最近被害的又恰好是阿紅夫婦。你若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哪有這么巧?”
由金叩首道:“大人明查,真的是這樣!每次披上虎皮之后,我確實不知自己在做什么,這一切都是巧合吧……而且,我也吃過與我并無仇怨的人啊!”
子丘嘆了口氣道:“此非巧合,只是你心底的欲念。化身猛獸靈智有限,你平日的欲念卻是清晰的,本能地便知想干什么。這些且不說,若你第一次披上虎皮是無意,可是事后你會恢復清醒,正如你此刻是清醒的,知道披上虎皮后會發生什么。那么害了第一人之后,再度披上虎皮連連害人,便是死罪了!”
子丘并沒有糾結由金披上虎皮后是否神智不清、知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就像他也沒法向村民們完全說清楚這張虎皮中蘊含的詭異邪術,以及活倀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他用一句話便定了由金的罪。
既然脫下虎皮后是清醒的,也知道自己披上虎皮時會干出什么事,那么由金自己決定再次披上虎皮,便是死罪難逃了。幽風氏戰戰兢兢地問道:“二位大人,請問由金該如何處置?”
子丘:“我只是查明真相,至于這個人,當然是由你們部族自行處置,但別在這里行刑,拖走吧!”
由金跪地呼號、求饒不止,卻被涌過來的村民強行拖向了村外。還沒等拖出村口,他其實就已經斷了氣,身上挨了無數的拳腳棍棒,還有砸來的大小石塊。
由金死了,幽風氏又問子丘道:“這張虎皮,又該如何處置?”
子丘反問道:“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