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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雙朝

  云展這一叫,程林華等其他人也都看到了顧玦與楚千塵相攜而來。

  一雙璧人按照親王與親王妃的儀制著大紅禮服,從衣裳到頭飾皆是華貴精細且繁復,在旭日的光輝下熠熠生輝。

  眾人連忙都上前相迎,齊齊地抱拳行了禮:“王爺,王妃。”

  他們都發現顧玦的氣色明顯好了一些,心徹底放下了,一個個神清氣爽,聲音更是鏗鏘有力。

  顧玦神色淡淡地做了下手勢,示意他們免禮。

  楚千塵從袖中摸出了一張絹紙,遞給程林華,“程長史,按照這個方子去給抓十副藥。”

  她自然也看到了跪在不遠處的蘇慕白,心里登時就有種逃過一劫的慶幸:蘇慕白這是跪了一夜吧,王爺果然是生氣了?幸好,她是被“坑”的。

  沒錯,她什么也不知道!

  楚千塵在心里對自己說,卻不想她那游移的眼神早就落入了顧玦的眼底。

  顧玦心中一動,感覺這丫頭似乎藏著什么秘密。

  楚千塵扶著琥珀的手上了馬車,聽到后面傳來顧玦的聲音:“讓蘇慕白起來吧。”

  她身子停頓了一瞬,下意識地轉頭再次往蘇慕白的方向又望了一眼。

  蘇慕白動作僵硬地自地上起身,周圍的云展等人視而不見,沒人去扶他一把,仿佛在說,他活該。

  說句實話,楚千塵也覺得蘇慕白是活該。

  他就是頭狐貍,狐貍不是家養的,是有野性、有獠牙利爪的野獸。

  人不需要對狐貍投以不必要的同情心,要知道回頭他還是能沒心沒肺地坑你一把,毫不遲疑,更毫無愧疚之心。

  這是楚千塵從前世的一次次教訓中得出的心得。

  反正就結果看,這次是她逃過了一劫。

  楚千塵樂呵呵地上了朱輪車,動作與姿態也變得輕快了起來。

  顧玦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梢。

  緊接著,他也跟在楚千塵身后上了朱輪車。

  車駕自王府大門駛出,徑直前往皇宮,隨行的只有莫沉與王府的兩個侍衛,輕裝簡行。

  辰初,朱輪車就抵達了宮門口。

  御前大太監倪公公帶著一眾內侍宮女候在了那里,等著他們的到來。

  當看著那輛親王妃儀制的朱輪車朝這邊駛來時,倪公公心里松了口氣:看來宸王沒有來。

  昨天宸王親自去永定侯府迎親,之后,宸王府還開門迎客,大設喜宴,這件事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消息傳進皇宮時,皇帝正在明德殿中設宴款待眾臣,驚得他目瞪口呆。

  偏偏這婚是皇帝自己下旨欽賜的,也是他口口聲聲地說婚禮要隆重,決不能怠慢了宸王。

  都到了這個時候,皇帝也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臉,只能忍著怒火,憋著這口氣,借酒消愁。在宮宴后,皇帝一回到養心殿,就砸了一地的東西。

  倪公公也只能撿些好聽的勸皇帝,說宸王是強撐的,否則何至于在眾人跟前銷聲匿跡這么久,還應下了這門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

  說盡了好話,倪公公才算勉強哄好了皇帝。

  皇帝昨夜一宿沒怎么合眼過,今天一早就命他親自出來候著,一是表示“鄭重”,二也是觀望,設法試探一番楚千塵。

  朱輪車停在了一丈外,倪公公甩了下手里銀白的拂塵,步履輕快,心道:宸王今天沒來,昨天去迎親果然是強撐的,怕是故意想要激怒皇上呢!

  宸王這都快死了的人,不安安分分地把剩下的日子過完了,非要和皇帝對著來,簡直就是不知所謂!

  倪公公在心里嘲諷地想著,停在了朱輪車旁。

  朱輪車的車門被人從里面推開,先進入倪公公視野的是一雙指節修長、如玉雕般的手掌。

  這雙手顯然不屬于女子!

  倪公公心里咯噔一下,緊接著,就看到一道著大紅色皮弁服的身影從車中走出。

  男子身著一襲紅裳,外罩絳紗袍,頭戴皮弁冠,冠上九縫,每縫都綴以五彩玉珠,在陽光下,光彩奪目。

  就算不看臉,倪公公也知道這個身穿親王皮弁服的男子定是宸王顧玦。

  顧玦看也沒看倪公公,下車后,微一抬手,讓楚千塵搭著他的手也下了車。

  楚千塵立定后,琥珀趕緊給自家姑娘稍微理了理衣裙,心里覺得進宮實在是太麻煩了,光這一身親王妃的大妝就折騰人。

  倪公公看著顧玦與楚千塵這琴瑟和鳴的樣子,驚得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他在宮里當差足足有四十年了,也算是看著顧玦長大的。顧玦是先帝九子,自小天資聰穎,文武雙全,自他八九歲后,就從來沒見他坐過馬車,素來都是騎馬的。

  而今天他居然陪著他的王妃一起坐馬車進宮?!

  倪公公幾乎要以為自己是眼花了,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顧玦順手替楚千塵扶了下頭頂的九翟冠,道:“肩輦呢?”

  他一個眼神掃了過去,倪公公的心臟就猛地跳了跳。宸王顧玦從來就不是心慈手軟之輩,他可是一言不合就可以令人血濺當場的煞星。

  他就算是個將死之人,只要他活著一天,他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宸王。

  倪公公急忙上前了兩步,賠笑道:“王爺,奴婢一早就給王妃備好了肩輦。”

  兩個小內侍連忙把肩輦抬了過來。

  在皇宮中,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坐肩輦的,之前楚千塵隨沈氏進宮,都是步行的。

  其實楚千塵心里更喜歡跟顧玦一起步行的,可是顧玦的話都放了,她當然是要給王爺長臉,不能輸了陣仗。

  于是,楚千塵就扶著顧玦的一只手,坐到了肩輦上,儀態萬方,氣度從容,舉手投足之間,落落大方。

  連倪公公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第一次在御花園見到楚千塵時,她正與二皇子、楚千凰在一起,彼時楚千塵沉默寡言,若非是玄凈道長贊了一句楚千塵的面相,皇帝當時恐怕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可現在,這位新晉的宸王妃令人感覺大不一樣,明明她依舊是一個字也沒說,明明她一副夫唱婦隨的做派,卻釋放出一種與宸王不分軒輊的光彩。

  倪公公心神不寧地跟在后方,望著前方的這對璧人,心神不寧。

  他已經能夠想象到皇帝必會雷霆大怒,偏偏今天是認親的日子,皇帝也不能當著宗室的面發火,所以等儀式結束后,皇帝肯定會發作。

  倪公公以袖口擦了擦冷汗,戰戰兢兢的。

  哎,皇帝這幾個月來,精力是好了,可是這性情越發喜怒無常了……

  這一行人從承天門入,到了端門外,再一路往東而行,來到了太廟外。肩輦落地,楚千塵下了肩輦,與顧玦安然徐行。

  兩人穿過太廟的三重圍墻,才來到了太廟中央的前殿。

  太廟有三大殿,前殿是其中最恢弘的殿宇,殿外雕刻有龍紋、獅紋的漢白玉石欄石臺環繞,屋檐上的黃色琉璃瓦在陽光下明亮通透,比黃金還要明亮刺眼。

  殿外還有兩排百年古柏,蒼勁挺拔,枝繁葉茂,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肅穆沉靜的氣氛。

  以宗令禮親王為首的宗室親眷都已經等在了那里,要陪著顧玦夫婦一起祭祀先帝以及列祖列宗。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楚千塵與顧玦的身上。

  微風徐徐,旭日斜斜地穿過松柏的枝葉灑下幾道金燦燦的晨曦。

  新郎與新娘都穿著大紅衣衫,猶如烈烈火焰般鮮艷奪目,這若是普通人只怕壓不住這一身的珠光寶氣,可是穿在他們倆身上卻給人一種相得益彰的感覺。

  男子豐神俊朗,睥睨間高不可攀,清冷驕矜。

  女子明人,顧盼間雍容清雅,風姿卓絕。

  這對璧人并肩而行,身姿筆挺,輕盈矯健的步履不疾不徐,閑庭信步。

  楚千塵非但沒有被顧玦的氣質碾壓,反而自有一股從容不迫的自若,令得不少人都看呆了,半晌回不過神。

  周圍更靜了,風吹松柏的沙沙聲不絕于耳。

  眾人臉色各異,有的震驚,有的狐疑,有的興味,有的作思忖狀。

  皇帝給宸王的這道賜婚圣旨來得突然,眾人都在觀望著皇帝與宸王的態度。

  除了那些個愚民外,任誰都看得出來皇帝以沖喜的名義許宸王一個侯府庶女,是在故意貶低、打壓宸王。

  宸王是堂堂親王,就算是真要沖喜,皇帝許楚千塵一個側妃的名份也足夠了。

  再加上賜婚后,皇帝那一連串的動作,表面上像是隆寵宸王,但實際上都是在壓制宸王府,很有些示威的意思在。

  這一個月來,宸王的人在朝上也不太好過,明里暗里地被打壓,像蘇慕白得了萬壽節武試的魁首,非但沒得了賞賜,反而是明升暗降。

  皇帝一步步地打壓宸王,同時也是在試探。

  任皇帝咄咄逼人,宸王都沒有出面。

  在昨天以前,大部分人心里都覺得宸王恐怕是真的不好了,否則以宸王殺伐果決的性格,面對這種情況,他不可能無聲無息,不可能任由皇帝打壓。

  結果——

  昨天他們就聽說了宸王親自去迎親的消息。

  各種夸張的消息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

  有人說宸王身披金色鎧甲,仿佛從天而降的戰神般,迎走了新娘子;

  有人說宸王長得威儀非凡,身高九尺,侯府的公子們一看到他連腳都軟了,門也沒攔,就讓人進去了;

  有人說宸王帶了九九八十一個金童去迎親,個個面如冠玉……

  其中的真真假假且不論,有一點可以確認,宸王真的是親自去迎親了,而且精神很好,不像垂危之人。

  而現在眼前的顧玦這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樣子也證明了這一點。

  一片啞然無聲中,太廟的大門方向傳來了內侍尖銳悠長的聲音:“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明黃色的華蓋猶如祥云般飄來,帝后相攜而來,后方皇太子以及幾位皇子公主如眾星拱月般簇擁在后方,隊伍浩浩蕩蕩。

  皇帝已經聽說了顧玦隨楚千塵一起親臨太廟的消息,步履如風,面沉如水。

  禮親王等宗室都不想摻和到皇帝與顧玦的對峙中,他們全都不敢直視皇帝,默默地作揖行禮:“參見皇上,皇后娘娘。”

  皇帝沒說話,目光沉沉地盯著距離他不足兩丈的顧玦,身形繃緊。

  眼前的青年目光有神,精神奕奕,半點不像命不久矣的樣子。

  “皇兄。”顧玦隨意地對著皇帝拱了拱手。

  楚千塵在一旁隨著他的動作微微福了一福,頗有幾分狐假虎威的架勢。

  這對夫婦對皇帝的輕慢看在其他人眼里,無異于一種蓄意的挑釁,是宸王對皇帝這些日子的打壓的一種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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