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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治好

  芙蓉驀地動了,從地上站了起來,聲音森冷空洞,厲聲道:“郡王妃,怎么說縣主跟我也是在滿春樓做過姐妹的,你未免也太無情了!”

  “發什么瘋……”一個婆子三步并作兩步地朝芙蓉沖去,想堵她的嘴。

  然而,芙蓉卻不管不顧地朝一頭朱輪車的車輅撞了過來,如一頭發狂的瘋牛似的,嘴里撕心裂肺地高喊著:“無情人,你們都是無情人,一個個都想逼死我!”

  話音落下的同時,她一頭狠狠地撞在了車輅的尖角上,那么心狠,那么決絕。

  頭骨與車輅重重地撞擊,發出“咚”的一聲,令人不寒而栗。

  這一幕把周圍的圍觀者都嚇了一跳。

  街道上霎時鴉雀無聲,仿佛所有的聲音都被吸走了似的,誰也沒想到她居然說死就死。

  芙蓉的身體沿著車輅軟軟地倒了下去,斜臥在朱輪車邊。

  殷紅的鮮血急速地自她的額角流出,在下方的青石磚地面上流淌開來,形成一大灘血色,觸目驚心。

  只是彈指間,一條鮮活的人命就這么逝去了,連原本悶熱的街道上似乎都因此變得陰寒起來。

  在短暫的沉寂后,街道上霎時又爆發出一片嘩然聲。

  那些看熱鬧的百姓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

  “出人命了,快上京兆府叫衙差啊!”

  “去什么京兆府!不是這女人自盡的嗎?”

  “說得是……不過,她方才說她在滿春樓和縣主當過姐妹是什么意思?”

  “瘋女人的話就別當真了,總不會是縣主去窯子當過姑娘吧?”

  “哈哈,我看啊,她應該是被什么王爺給棄了,腦子就出了問題!”

  “我看是這什么王府把人給活活逼死了吧!哎,升斗小民憑什么和權貴斗呢!”

  那些路人越說越熱鬧,越說越起勁,有人開始打聽起這輛馬車到底是哪個王府的馬車。

  沈菀也驚住了。

  她根本就沒想到芙蓉會自盡,所以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懷里的顧之顏直愣愣地看著那地上的血跡,雙目發直。

  鮮紅的血深深地映在她眼睛里,把她的眼睛映得通紅通紅。

  “咯嗒”一聲,似乎有一把鑰匙打開了她記憶中的一個銅鎖似的。

  一幕幕被小姑娘深深地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回憶如走馬燈般閃現,那骯臟的柴房,那碩大可怕的老鼠,那猙獰兇狠的女人,那布滿尖刺的鞭子,那死不瞑目的雙眼……

  每一樣都是仿佛刀子般捅在顧之顏的心口,又像是體內有什么躁動的力量要把她整個撕裂似的。

  讓顧之顏只能用尖叫來發泄心中的焦躁與煎熬。

  “啊——”

  她用盡全身力氣地高喊著。

  沈菀又是一驚,這次是慌大于驚,緊張地去看顧之顏,“七娘。”

  “啊——”

  顧之顏的喊叫聲是那么尖銳,那么激動,那么歇斯底里。

  她已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在沈菀的懷里拼命地掙扎著,形容癲狂,嘴里一時尖叫,一時又反復地喊著:“血!血……”

  “七娘。”沈菀被顧之顏的這副樣子嚇到了,想要去安撫女兒的情緒,可是她的指尖才碰到女兒的肩膀,就被她一把推開了。

  人在這種情緒失控的狀態下,力大無比,顧之顏奮力地推開了沈菀,眼神一片混亂。

  她的呼吸急促,眼睛發紅,直接就推開車廂的門,朝馬車外沖了出去。

  她拼命地向前跑著,那樣子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后面追逐著她。

  “七娘!”

  沈菀被顧之顏推了一把,身子一歪,而馬車外的容嬤嬤和下人們都把注意力投注在了剛剛撞車身亡的芙蓉身上,也沒來得及攔住顧之顏。

  等沈菀急急地下了馬車,顧之顏已經沒影了,朱輪車的周圍圍著形形色色的人,都在對著尸體、朱輪車以及沈菀指指點點。

  “七娘……七娘……”沈菀驚慌又焦急地喊著,面色和唇色俱是發白。

  此時此刻,她的心里只有她的女兒,周圍的那些個議論聲完全傳不到她耳中。

  沈菀整個人都慌了神。

  容嬤嬤連忙吩咐隨行的下人去找顧之顏,都去問周圍的路人。

  “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小女孩從馬車上下來?”

  “大概這么高!”

  “穿著粉色的衣裙,梳著卯發。”

  可是,這里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一個小孩只要鉆進人群中,一下子就會被人流所吞沒,再說了,方才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個當眾自盡的芙蓉給吸引了。

  容嬤嬤等人在周圍百來丈先找了找,但沒找到人。

  容嬤嬤的心更急了,讓其他人接著找,她自己跑回到朱輪車旁找沈菀,“王妃,是不是派人去國公府借人?”

  這里距離穆國公府才一條街,跑過去一盞茶功夫就能到,顯然要比他們回郡王府去調人手要快得多。

  沈菀因為找不到顧之顏,整個人快瘋了,慌得腦子根本就無法理智地思考,只想趕緊把人找到。

  現在經容嬤嬤這么一提醒,沈菀終于回過神來,忙點頭道:“快,快去國公府借人。”

  于是,一個青衣小廝拼命朝穆國公府的方向跑了過去。

  而沈菀等其他人則繼續在街上找人。

  “七娘!”

  “縣主!”

  滿含擔憂的喊叫聲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此起彼伏。

  圍觀者中的一些人聽說有小姑娘受驚跑丟了,熱心地幫著一起找人;也有人依舊留在原地,一副事不關己的做派,更有人說著孩子她爹造的孽報應到孩子身上的風涼話。

  沈菀不斷地喊著女兒的乳名,一遍又一遍,喊得聲音都嘶啞了。

  她心里的自責越來越濃,方才那樣的場面連她受到了驚嚇,更何況七娘還那么小,她應該緊緊地抱著她,她怎么會松開了呢?!

  是她的錯,她竟然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在她手上又一次走丟!!

  沈菀覺得心口疼得像是有數百數千根針扎著一樣疼。

  忽然,后方前方傳來了一個婆子尖銳的聲音:“找到了,王妃找到了!”

  沈菀的雙眸猛地睜大。

  她完全顧上所謂的儀態,拎起裙裾就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跑了過去,越跑越快……

  那個婆子就站在幾丈外的一個胡同口,等沈菀趕到了,她指著胡同里的方向,激動地說道:“王妃,縣主就在里面。”

  沈菀跑得太急,氣喘吁吁,胸膛急促地上下起伏著。

  她一眼就看到了,著粉色衣裙的顧之顏縮在胡同一角,背靠著墻,雙臂緊緊地抱著小腿,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球。

  沈菀松了一口氣,心口還在砰砰亂跳,額角更是布滿了汗液,腦子里只剩下一個聲音:她找到七娘了!還好,她找到七娘了!

  顧之顏的身邊,還蹲著一道著青蓮色襦裙的倩影。

  少女梳著一個彎月髻,背著她,正溫柔地從后背橫臂摟著顧之顏的右肩,輕輕地寬慰著她。

  雖然沒看到少女的臉龐,但容嬤嬤還是從這道熟悉的背影認出了她,脫口道:“表姑娘!”

  沈菀同樣認出了楚千凰,雙眸微張,快步往楚千凰和顧之顏走了過去。

  楚千凰聞聲朝沈菀的方向看了過來,與沈菀目光相接。

  她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僵,輕聲喚道:“姨母……”

  接著,她又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澀聲道:“王妃。”

  顧之顏充耳不聞,把小臉死死地埋在膝頭,不動,也不吭聲。

  沈菀目光復雜地看著蹲在地上的楚千凰,心中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過楚千凰,上次見面她們還親密無間,又何曾想到下一次再相見會是這種境況。

  她和長姐素來親近,愛屋及烏,也從小就疼這個外甥女,她教過她寫行書,教過她玩投壺,也教過她怎么去和那些世家貴女交際往來……她對楚千凰和對待親女兒也沒什么區別了。

  七娘沒病之前,也與楚千凰很親近,把她當作親姐姐,表姐妹倆時常在一起玩。

  沈菀停下了腳步。

  她怎么也沒想到楚千凰竟然會是楚令霄與姜姨娘的女兒。

  楚千凰變成了她最討厭的庶出。

  也許,調包這件事不是楚千凰能改變的,但在沈菀看,楚千凰的存在對于長姐而言,就是一種傷害。

  沈菀抿了抿唇,沒跟楚千凰說話,輕柔地又喚了一聲:“七娘。”

  楚千凰深深地看了沈菀一眼,似乎早就猜到了沈菀的態度,眸底有幾分欲語還休。

  很快,楚千凰就垂下了眼簾。

  她沒有為自己解釋什么,只是溫柔地對顧之顏道:

  “七娘,你娘來了,沒事了,沒事了。”

  她的聲音溫柔得仿佛那暖暖的晨曦撫上那沾滿露水的枝葉。

  顧之顏還是沒說話,反而用雙臂把小腿抱得更緊了。

  “七娘……”沈菀朝顧之顏走近了一步,聲音微顫。

  她修長的身影在顧之顏身上投下一道陰影,將小姑娘籠罩其中。

  結果,顧之顏的反應更大了,額頭重重地往自己的膝蓋上撞去,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沈氏被嚇到了,退了一步,不敢再往前。

  楚千凰趕緊抱住了顧之顏的頭,柔聲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

  顧之顏右手動了動,手里抓的那只香囊湊到鼻尖,一股熟悉的香味鉆入鼻孔……

  沒一會兒,顧之顏又鎮定了下來,垂著眸子,看也不看沈菀,就像是一頭受驚的小鹿似的。

  楚千凰繼續拍著顧之顏的肩膀,動作輕柔又緩慢,帶著一種舒緩人心的節奏。

  她又抬頭看向了沈菀,似是遲疑了一下,然后壓低聲音問道:“姨……王妃,七娘還沒好嗎?”

  “我聽說,二妹妹出嫁前,領著她在侯府玩了好幾天,七娘那時好了很多……”

  沈菀微咬下唇,又是靜默。

  楚千凰尷尬地笑了笑,以為沈菀不會開口時,卻聽對方道:“之前她是好了些……”

  沈菀緊緊地攥著手里的帕子,手背的線條繃緊,浮現根根青筋。

  是啊,過去這一個月來,女兒的病癥明明減輕了很多,今天她在國公府時,也就是比旁的表姐妹們內向了一些而已。

  她以為女兒的失神癥假以時日就能漸漸痊愈的,不想,今天因為那個叫芙蓉的女子一鬧,女兒又受了刺激,再次退回到了她的龜殼里。

  沈菀的心更疼了。

  楚千凰還在拍著顧之顏的肩,蹙起了眉頭,“我記得七娘的病好好壞壞地反復了幾回吧,恐怕之前是治標不治本……”

  “要治好七娘,還是要對癥。”

  沈菀也是擰眉,覺得楚千凰說得不無道理。

  她嘆了口氣,“哪有這么容易治……”

  就連濟世堂那位神醫也不敢拍胸脯保證說一定能完全治好顧之顏。

  楚千凰停下了手,又道:“王妃,我在宮里時,聽皇后提過,有人善治這種失神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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