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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03妖后

  顧玦:“……”

  沈千塵:“……”

  夜風習習,風中夾著遠處一些路人的笑語聲,還有那藏在巷子深處的野貓“喵”地叫了兩聲。

  這些細細碎碎的聲音反而襯得周圍更加沉寂、空曠。

  那中年男子又朝顧玦走近了一步,雙方之間相隔不過四步,顧玦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神色不明。

  中年男子的目光始終警覺地掃視著周圍,繼續道:“公子,寒窗十載苦讀,都是為了有朝一日金榜題名,只要能提前知道考題,相信以公子的‘本事’,想要中進士,那是輕而易舉的。”

  “公子,這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科舉,進士是天子門生,新帝對這第一批進士肯定會另眼相看,尤其公子尚且年輕,與新帝年紀相仿,等入朝后,必會受到新帝重要,將來前途無限。”

  中年男子舌燦蓮花、口若懸河地說了一大通,開始為顧玦描繪起一幅錦繡前途。

  顧玦終于動了,這一次,輪到他朝那中年男子走了一步,同時語氣平靜地問道:“你怎么會有會試的考卷?”

  對于中年男子來說,對方的這一步靠近,無異于心動。

  成了!中年男子心里得意地暗道,臉上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笑笑道:“公子放心,卷子肯定沒有問題,我們自有我們的門路。”

  顧玦定定地凝視著中年男子,似乎在斟酌對方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安靜了片刻,才又道:“會試三場,這三場的考卷……”

  “三場的考題我們都有,”不待顧玦把話說完,中年男子就自信滿滿地接口道,“包管公子心想事成。”

  “這價錢……”顧玦眸光閃了閃,似是有些猶豫,又似是清高自持。

  對于這些讀書人的假清高,中年男子也是見怪不怪了,用右手比了三根手指道:“三千兩。”

  顧玦凝眸,面上的表情沒什么變化。他沉吟了一下,緩緩道:“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我要怎么相信你給的考題沒問題?”

  中年男子遲疑了一下,又一次小心翼翼地環視四周,然后對著顧玦招了招手,臉湊過去了一些,小聲道:“這考題是通過皇后的娘家拿到的,肯定沒問題。”

  顧玦:“……”

  沈千塵:“……”

  沈千塵也聽到了這句話,她原本在看籃子的兩盞蓮花燈,此刻不由朝那中年男子看了過去,微挑了下柳眉。她努力地繃住了臉,開始后悔自己剛剛沒戴上面具了。

  顧玦輕笑了一聲,頷首答應了:“好。”

  頓了頓后,他再問道:“那考題呢?”

  中年男子見顧玦要買,笑容變得更加殷勤,一副哥倆好的架勢,爽快地說道:“公子今天先付我定金一百兩,十天后的酉時三刻,還是此處,我拿考題過來,屆時公子再付余款。”

  顧玦從荷包里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了對方。

  中年男子驗了銀票后,又給了顧玦一塊刻著蘭花的竹牌作為十天后接頭的憑證,然后問道:“公子貴姓?我看公子應該不是本地人吧?”

  “我姓殷,殷商的殷。”顧玦答道,“我是北地來的,并州人。”

  “公子的京話說得真好,不過我與我們京城人還是不太一樣。”中年男子隨口寒暄,又謹慎地交代了一句,“十天后殷公子記得帶上路引。”

  顧玦若無其事地應下了。

  他心里明白對方如果是真的在賣考題的話,那么這些人勢必不會把所有考題都賣給同一個地方的考生,否則,一旦會試結果出來,頭幾名全都集中在一個地方的考生身上,屆時就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有什么問題,勢必會引來天下學子對這次會試的質疑。

  這賣題的人倒是謹慎。

  顧玦靜靜地目送那個中年男子離開,垂眸又看了看手中的那塊竹牌,竹牌不過半個手掌大小,在他修長的指間靈活地翻轉著。

  他的手指敏捷有力,快速靈巧,仿佛竹牌是他手指的一部分似的,最后被他握在了掌心。

  見那中年男子走遠了,沈千塵上前兩步,走到了顧玦的身旁,問道:“這考卷會是真的嗎?”

  顧玦云淡風輕地笑了笑:“等十天后自然就知道了。”

  他沒有讓暗衛跟上去,生怕打草驚蛇。畢竟對他來說,被騙一百兩也不算什么,要是真的有人泄題,那會是一樁震動朝堂、驚動天下的大案。

  沈千塵歪了歪小臉,莞爾一笑:“看來這次會試有點意思。”

  顧玦收好了竹牌,接著又牽起了沈千塵空閑的那只手,含笑道:“走吧。”

  兩人按照原定計劃去了十剎海放河燈。

  當他們抵達時,河道沿岸早就站滿了不少百姓,人頭攢動,他們全都在放河燈。

  月光下,河面波光粼粼,漂浮著一盞盞小巧的蓮花燈,隨著那搖曳起伏的河水朝遠方漂去,燈芯燃著一簇簇火苗,照亮了周圍的河面……

  這數以千計的蓮花燈映著下方粼粼的水光,一眼望去,比那夜空中的點點繁星還要璀璨奪目,為這七夕的夜晚平添了一道絢爛的景致。

  河岸上的人要么賞河燈,要么合掌許愿祈福,有的是情人夫妻,有的是親朋好友,有的是一家幾口,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沈千塵就近挑了一處空地,拉著顧玦一起蹲在了河邊,第一件事自然是拿火折子點燃那兩盞蓮花燈。

  她一盞,顧玦一盞。

  兩人小心翼翼地把蓮花燈放到了河面上……

  河面蕩漾不已,小小的蓮花燈在起伏的水面上來回晃動著,隨著水流越漂越遠,猶如一顆顆閃閃發亮的寶石……

  沈千塵也合掌許了愿,然后用一根尾指勾著顧玦的一根尾指,肩并著肩地站在岸邊賞河燈。

  偶爾,她輕輕地勾動他的尾指,兩根尾指纏繞拉鉤,仿佛在做某種無聲的許諾,又仿佛要把對方的心永遠勾在自己的心中。

  他也亦然。

  今夜沒有宵禁,京城中又有燈會,很多人都打著徹夜狂歡的主意,不過沈千塵與顧玦沒打算如此,沈千塵一向不許顧玦熬夜的,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她就拉著顧玦踏上返程。

  兩人是一路漫步回去的,說說話,賞賞燈,偶爾會心一笑……感覺也沒走一會兒,他們就來到了長安大街。

  今夜的長安大街同樣很熱鬧,燈火輝煌,人山人海,因為皇宮前的午門廣場上也設了七夕的燈臺,跑去那里賞燈的百姓也不少。

  “咚!咚!咚!”

  前方,忽然傳來了陣陣擊鼓聲,一下接著一下地響起,如雷聲陣陣,連綿不絕,從長安大街的一頭傳到了另一頭,街上的路人百姓也都聽到了。

  不知道是誰扯著嗓子高呼了起來:“有人敲登聞鼓了!”

  眾所周知,長安右門外設有登聞鼓,從前朝延續至今,根據大齊律例,凡擊登聞鼓,相關官吏必須立即受理,并上報給皇帝。

  設立登聞鼓的目的是為了讓官吏與百姓可以擊鼓鳴冤,直達天聽。但為防止無端刁民惡意上訪,大齊律例規定,擊登聞鼓者先廷杖三十,以儆效尤。

  因為擊登聞鼓的條件苛刻,所以,很少有人敢以身涉險,凡敲擊登聞鼓者多數確有冤屈,才會孤注一擲。

  “咚!咚!咚!”

  擊鼓聲不絕于耳,長安大街上隨之騷動起來,街上的路人爭相告走,神情激動地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喂喂,你們知道是誰去敲登聞鼓了嗎?”

  “這人的膽子也太大了吧,也不怕三十棍把人給活活打死!”

  “哎,這要不是被逼到了不得已的份上,誰會去敲登聞鼓啊。”

  “說得是!干脆我們瞧瞧熱鬧去。”

  這些路人越說越覺得擊鼓者的身上必有冤情,今天有熱鬧可以看了。

  街上的人群騷動不已,數以百計的好事者蜂擁而來,如海浪般朝長安右門的方向涌去,摩肩擦踵,整條街道越來越擁擠嘈雜。

  顧玦與沈千塵彼此對視了一眼,兩人的臉上都浮現一抹興味。

  這人在七夕節敲登聞鼓,看來沒準是“六月飛雪”的冤案啊!

  顧玦先給沈千塵戴上了喜鵲面具,然后給自己也戴上了面具,笑道:“走,我們也瞧瞧去。”

  兩人順著人流往前走去,走得不緊不慢,閑庭信步。

  沒一會兒,長安右門外的廣場上,已經人山人海,眾人全都伸長脖子望著登聞鼓的方向。

  終于,擊鼓聲停止了。

  “我有冤!”

  一個身著天青色布衣布裙的中年婦人舉著木槌站在登聞鼓旁,神情激動地高呼道,渾身上下沒有一點首飾,衣裙上還打了幾塊補丁,瞧著像是家境貧寒之人。

  守在登聞鼓旁的判院官簡直頭大如斗,清清嗓子,好言勸道:“楊太妃,您有這么事,可以遞牌子進宮給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她又何必在這里敲登聞鼓,這不是平白得罪新帝嗎?!

  圍觀之人本來以為這擊鼓者是個普通的婦人,不想她竟然是個太妃,不由一陣嘩然。太妃什么的不該是高高在上的誥命夫人嗎,怎么穿的比一個普通的百姓都不如!

  楊太妃不理會判院官,高舉木槌,又在登聞鼓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咚!”

  楊太妃苦著一張臉,形容凄苦地繼續喊道:“我要狀告繼子顧錦不孝不賢,分家時,騙走了大量的家產與銀子,求皇上為我主持公道!”

  楊太妃可憐兮兮地訴著苦,眼圈發紅。

  這段日子來,靖郡王府的日子實在太苦了,她為兒子顧銘請封爵位的折子入宮后就如泥牛入海,顧銘一直沒能襲爵。

  因為之前分家時把七成的家產分給了顧錦,現在郡王府的公中已經沒剩多少產業與銀子了,一家子幾乎連吃飯的銀子都快沒了,楊太妃只能拿自己的嫁妝不停地補貼府中,加上顧銘又需要銀子找人謀個差事,所以,連她的嫁妝也快補貼完了。

  事到如今,他們也沒別的辦法了,只能孤注一擲了。

  楊太妃暗暗咬牙,繼續以鼓槌敲擊著登聞鼓,一下比一下用力。

  見圍觀的人群聚集得越來越多,楊太妃再次停下了擊鼓的動作,嗓門也比剛才拔高了三分:“我那繼子顧錦與皇后有親,顧錦之妻沈菀乃是皇后的姨母,皇后徇私,故意包庇、偏幫顧錦夫婦,顧錦不是嗣子,卻分走了郡王府七成產業,天理何在!”

  說話間,楊太妃的眼睛更紅了,眼眶中也浮現了一層淚光,身子氣得發抖,瞧著可憐無助。

  附近的圍觀者聽著、看著,不免有些同情楊太妃。

  所謂“嗣子”,就是有繼承權的嫡長子。

  身為嗣子,會繼承家里的爵位與產業,也要贍養父母長輩,那么分七成產業是理所應當的,可是顧錦是分家出去,又不是嗣子,卻拿了七成產業,這就有些欺人太甚了。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即便繼子與繼母之間不如親生母子,顧錦也未免做得過頭了。

  人群中也站了一些聞訊而來的學子們,他們也是不贊同地蹙眉,交頭接耳地議論著這件事。

  顯而易見,皇后既然能幫著她姨父分到七成家業,那一定是因為有新帝的支持。

  “宣兄,周兄,何兄……你們都看到聽到了吧?”李舉人背手而立,站在一眾舉子的最前方,臉上露出幾分先見之明的自得,“新帝就是這樣,行事全憑喜好,一味包庇皇后。”

  “我記得,前朝的孝宗皇帝獨寵桑皇后一人,不立妃嬪,更因為桑皇后而優待外戚,從來不約束外戚,導致桑家人肆無忌憚,屢屢犯事,卻安然無恙,被桑家所害之人無處申冤。”

  說起前朝的這位孝宗皇帝,其他學子們皆是若有所思。

  這位孝宗皇帝并非昏君,而是一個勵精圖治、重用賢良、鏟除奸佞、廢除苛法的好皇帝,還建立了為人稱頌的中興之治,他為帝這一生最為人詬病的一點就是包庇、縱容外戚,其他方面幾乎是無可挑剔。

  新帝與這位前朝的孝宗皇帝一樣,都是后宮只有皇后一人,獨寵皇后。

  李舉人見他們意有所動,嘆了口氣,又道:“哎,其實季御史之所以會激怒新帝,就是因為在早朝上勸新帝納妃。他本是從大義出發,一片忠君之心,畢竟朝中也好,后宮也罷,一人獨大絕非好事。”

  “果然,新帝登基才兩個月,就已經出事了。皇后的姨丈分家竟分了七成產業!”

  說著,李舉人的目光朝前方的楊太妃望去,唏噓地搖了搖頭:“可憐可嘆,堂堂宗室太妃連身上的衣裳都有補丁,這日子怕是沒法過了,只能來這里敲登聞鼓了。”

  其他學子們的神色更為凝重,數人紛紛開了口:

  “李兄說得有理!”

  “外戚橫行,乃是大禍之兆。”

  大部分人都覺得李舉人所言有理有據。

  若皇帝真是這樣毫無原則地包庇皇后、縱容外戚,那么,外戚橫行,朝堂必將不穩。自古以來,由外戚導致的禍亂還少嗎?!

  楊太妃也聽到了學子們的一些議論聲,一顆心定了不少,暗道:聽那個人的話果然沒錯。

  下個月馬上就是會試了,現在京中到處都是來趕考的學子,學子們知道了這件事,定會義憤填膺地譴責新帝徇私不公,而顧玦才剛剛登基,帝位不穩,勢必會顧忌這些學子們的看法。

  今天因為七夕燈會,這附近人多,最適合造勢,是最好的時機了。

  ------題外話------

明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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